第36章 三十六
36
姜山带着人马离开成都的时候, 相送的人群将道路两旁挤得水泄不通，个子矮的孩子们坐在家长的肩头，朝姜山挥着手。
入目大多是曾在街头闲聊过的乡亲们, 姜山也顾不上不好意思了, 纷纷跟他们挥手告别。
然而很快，她就发现自己比起挥手告别, 更应该做的是阻止乡亲父老们往她的马车上塞干货咸菜。
“阿山，现下益州牧人选还未定下来, 益州形势还没有完全稳定下来, 万万不可掉以轻心。”姜山正打算去帮忙的时候，姜望拉住了姜山的衣袖，对她小声叮嘱道, “绵竹作为州治，那些世家地头蛇万万不可小觑, 就连刘焉也在他们手上吃了苦头, 阿山你——”
姜山叹了口气：“好啦好啦, 爹你昨天已经说过一遍了, 女儿知道了。”
“你倒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可是这一县县令哪有那么好当的……”姜望探头看了看队列后边的马车，问，“你娘给你准备的信鸽……”
“我不会吃的！”姜山忍不住想捂脸，真是不管哪个时代的家长，临到儿女要出去独|立的时候都会变得唠叨无比。
“那就好。你最大的毛病就是不爱依靠旁人, 在我们身边倒是还好，可现在是身为朝廷官员，你若是一味逞强到时候很可能就是整个县的人陪你一起遭殃。”姜望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放弃了在官道上说教的念头, “就送你到这里了，我还得回去处理公事。孝直，你替我将阿山送出城。”
姜望朝身后喊了一句，一个高傲俊朗的青年便从队伍中脱离出来，向姜山行了一礼。
饶是头天晚上已经见过了一面，但姜山面对眼前这位荀攸钦定的接任者仍然有些不太自在。尤其是在被法正那分外锐利的目光打量时，姜山总觉得自己就像是砧板上的鱼肉，无法反抗。
法正外表约莫二十出头，比荀攸稍微大一些，五官端正相貌英俊，只是他那双过于锋锐的眼眸一点也不像个文人，反倒更像是在刀山血海中打滚的武者，冷漠肃杀。姜山敢说，就算是让甘宁和他站在一起，也绝对是甘宁显得更平易近人。
有些人一见如故，姜山觉得自己和法正可能就是天生的气质不对路。
也不知荀攸什么时候认识了远在扶风的法正……姓荀的人其实本职不是谋士，应该是猎头吧？
“姜县令，请。”法正微微颔首，礼节周到地说道。
姜山虽然有些抗拒，但为了不损了法正的面子，还是僵着嘴角应允了。
【法正好感-1】
？？？
系统突如其来的提示让姜山整个人都蒙了。
她自从穿来之后攻略好感就没有失败过，这法正到底是哪里来的妖精，居然敢莫名其妙就降好感？有本事说自己到底哪里有意见啊！
法正看着眼前乖巧的小姑娘，自然没有错过她眼中稍纵即逝的小情绪，不过他可没心思陪小丫头插科打诨。送她出城不过是姜望的命令，若是换了他自己，宁愿在太守府里多看看公文。
在他看来，姜山厉害不过是靠着一身蛮力和敌人的轻敌，还有荀攸郭嘉在她身后为她谋划，要是单凭她自己，这一路决计不会这般顺遂。
若只是因为这样，他也因为敬佩她以少女之身便能在战场驰骋，但好死不死，朝廷竟然任命了她做绵竹县令。
法正家学深厚，曾祖父更是曾任南郡太守，但因为法家在朝中并无根基深厚的靠山，爷爷和父亲在官场上也并不顺遂。在法正看来，那些位置并配不上父亲和爷爷的才学。
然而董卓为了嘲弄天下人，竟然将这过于幼稚的女孩名为一县县令，这让法正心生不满。
种种纠结的情绪交织下，法正对姜山的感情便越发微妙起来。
“法长史，我能斗胆问你个问题吗？”
路途正中，正当法正苦苦思索荀攸为何会愿意委身于这小丫头的时候，这小丫头突然打破了路上的沉闷。
“姜县令尽管发问。”话虽如此，但法正有意无意地强调了官职，倒像是在提醒姜山别问出与身份不符的问题。
面前的少女仍是身着标志性的红衣，映衬得肌肤嫩白似雪，乌发如云，一双明媚眼眸灵动娇俏。
就连法正也不得不承认，若是这少女再大几岁，说不定自己都想找人向她提亲——她美得着实符合法正的审美，可越是意识到这一点，法正心中就越是烦躁。
“法长史为何讨厌我？”
法正没想到姜山竟然将这问题径直抛了出来，顿时停下了脚步。
似乎是知道他们要说些什么话，荀攸在之前就已经暗自安排了其他人和他们两人隔开距离，是以姜山这番话只尴尬到了他一个人。
“姜县令何出此言？”法正自然不想承认自己竟然和一个小丫头闹脾气，仍是绷着举止得体温文尔雅的假象。
却见姜山无奈地叹了口气，直直地望进了他的眼睛，那突然变得成熟稳重的眼神倒是让法正有些招架不及。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法长史的情绪还是挺好懂的。”姜山笑了笑，“我自然不是香饽饽，人人见了都喜欢。只是我想知道在法长史看来，我哪里做得不好，或许，我能引以为戒。”
法正神色古怪地沉默着，再次认真地打量起了这个浑身充满着矛盾的少女。
若说她幼稚，可她却能洞察自己的心思；
若说她成熟，可她的话语之间好像又没有寻常闺秀那般滴水不漏的考虑，显得过于率直了……
“目前为止，姜县令并没有哪里做得不对。”法正硬着头皮承认道，“是正自己的问题。”
“我知道，其实也有很多人觉得我德不配位，只是董卓手上的傀儡。”姜山的笑容有些苦涩，但那很快便转化成了希望，“但我不在乎。总有一天，我会让百姓们过上平静祥和的生活，让他们的赞赏来替我洗刷掉曾经的污秽。”
法正微微一愣，他原以为姜山只是个被荣誉夹裹得随波逐流的小丫头，却没想到她意外的有自己的想法。
说实在的，当时他接到荀攸的信时，还以为是有人冒充了荀攸在开玩笑。一个堂堂名门的有学之士放弃了朝中地位跑到益州当长史也就罢了，他无法相信这人居然连长史也不做了，也要去当一个姑娘县令的幕僚！
因此，即便是现在，法正也觉得荀攸并不是出自真心想要辅佐姜山，只是想将她当做自己最好的傀儡罢了。
这世上决不会有莫名其妙的善意，却只会有没有理由的恶意，法正自小见惯世态炎凉，对此深信不疑。
于是在对姜山稍稍改观的此刻，法正心中却又有些同情她。
——荀攸这等心思深沉之人在谋划什么，连他也摸不清楚，这小丫头定然毫无头绪。也不知道日后她会不会后悔让荀攸站在自己身侧。
【法正好感+2】
……这法正上辈子该不会是后宫里哪位得宠的娘娘吧？
好感度像坐过山车一样，真是比宫斗还让人捉摸不透。
姜山心中忍不住吐槽。
也不知是不是那多加的一点好感跨越了阶段，法正一路上竟然也跟姜山提起了不少管理治安和提高工作效率的窍门。原本对法正心里有些芥蒂的姜山也逐渐放下了成见。
很快，便到了分别的时候。
“姜县令路上一切小心。”法正顿了顿，又道，“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若姜县令也不知对方为何而来，那就要小心防范对方用意了。”
姜山正色回礼：“多谢法长史提点。”
……其实法正是个好人？
等到法正离开之后，荀攸回到了姜山身边。
“法长史为人耿直，有些时候话虽不好听，却是不中听的实话。日后阿山在政事上应该也有不少机会与他接触，需要习惯了才好。”
姜山点头，问道：“我其实有些好奇，法长史是扶风人，公达你是颍川人，你是怎么认识他的？又是怎么想到推举他给我爹？”
“问题要一个一个的问。”荀攸一边纠正，一边解释道，“孝直的祖父玄德公是远近闻名的名士，我年幼时有幸听闻过他讲学，受益匪浅，也因此和孝直结缘，偶尔会有书信往来。近来扶风民生多艰，遍地饥荒，孝直听闻我在太守大人手下当长史，便想来投奔与我。”
“所以他并不是因为敬仰我爹所以才来的？”
荀攸瞥了姜山一眼，道：“我不便猜测孝直的想法。”
“那就是了嘛。”姜山小声嘀咕道。
他有些惊讶，在她对《三国演义》的印象里，文人似乎都贯彻着“士为知己者死”的思想，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用爱都能发电。即便是荀彧那样身后背着大家族责任的，为了曹操那也是呕心沥血，把自己的朋友资源全都掏得干干净净，生怕给曹操漏了可用之士。
而像是法正这般单纯为了找个铁饭碗来的，倒是显得有些与众不同了。
姜山依稀记得法正是刘备阵营的，似乎深受重用，但他做过什么，又是因为什么投奔了刘备一概不知。
若是得荀攸这般高评价的谋士，一定是在历史上也名声赫赫吧？然而法正这个名字在路人们的印象中如此稀薄，到底是因为他英年早逝，还是他专心经营官场呢？
姜山只是稍微过了下脑子，便选择了放弃。
比起这种漫无边际的猜测，姜山觉得自己还是应该脚踏实地去想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
“对了，阿山。”荀攸从衣袖中拿出了一块由上好兽皮包裹的物什，“这是三公子给你的。”
“三哥？”姜山的神色古怪极了。
今天除了姜夫人因为姜山的强烈抗议而留在屋中养病之外，就属她这三哥不够义气了。虽说她之前是给了他一个下马威，可也不至于连个告别也没有吧？
却没想到他居然还有东西留给自己……
姜山打开了卷好的兽皮，里面露出把镶嵌着珍宝的匕首。
不过比起匕首，姜山却更在意那兽皮上的凹凸不平的纹样，眯着眼睛辨认了半天，才发现是姜炎那磕碜的刀刻字迹。
当下造纸术并未改进，许多文人还是用竹片记录，是以不少人会随身携带镌刻用的小刀。而姜炎虽说是学过，但他平日里混迹于军营，这镌刻倒是很少用于实战，难看也是无可厚非。
——阿山，你看到这信的时候，我已经跟着商叔的军队去剿匪练兵了。你说得对，我一直以来太过高傲自满，却没有想过真正去做些什么。等下次见面，我一定会变得更强，让你刮目相看。因此上次我说过帮你找的宝剑我就先自己用了，这柄匕首先给你凑活着用，别说我小气！
姜山哑然失笑。
这果然还是个臭屁的小男孩嘛！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历史上的法正是不是可以算是疯批美人？
不过都是因为川宝，我对疯批美人这四个字有点过敏……感谢在2021-03-08 23:40:35~2021-03-10 23:51: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桃桃乌龙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