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三十
荀攸并不后悔跟姜炎起直接冲突, 因为这不过是迟早都会发生的事情。
姜炎平平无奇的资质配不上他高傲的自尊，姜山越是出色就越让他受刺激。
若姜山只是个普普通通出嫁从夫的闺秀，姜炎或许会一辈子当替她撑起半边天的好哥哥。然而姜山的征途刚刚开始就已经引得无数人瞩目, 这让姜炎如何能忍？
所以上辈子的姜炎拼着性命不要都要跟姜山争个高下, 最后如愿以偿死在了姜山手上, 成了姜山一辈子的心结。
荀攸想，他大概永远也忘不了姜山出征的时候大半夜大半夜睡不着觉, 一个人坐在帐篷外边披着头发吹凉风的模样。不管是文若的香囊还是华佗的神药, 就算是白日里打仗再辛苦, 她这毛病也是说犯就犯。
无论是他还是姜山的其他好友劝她不要吹夜风，免得又头疼, 姜山总是笑嘻嘻地说, 就算不吹也没见好过, 那还是夜里透透气来得好。
早知道最后会变成那样，他就算是被她记恨, 也该强迫她多注意身体。
也不至于……
绵竹之战的胜利因为张松派人绑了刘焉献城而最大幅度地减少了人员伤亡, 以至于绵竹城只过了几天便恢复了姜山攻城前的平和。若不是姜山偶尔会碰见有人家屋中焚香烧纸祭奠战中死去的家人，姜山都要以为自己这场仗压根都没有打过了。
虽然打了胜仗的功臣是姜山，但因为她目前身上没有一官半职, 是以绵竹的城防、行政都交给了邱诵他们这些经验丰富的老将。而刘焉他们一派主谋被关了起来, 等到这里的情况稳定下来之后一并带回成都处理。虽然按姜山的想法, 还是先砍了以免夜长梦多为好, 但据说这是荀攸的主意, 姜山也就不再反对了。
结果最后只剩下姜山和郭嘉闲得没事干，只能在州牧府里吃吃喝喝，体验州牧水准的享乐生活。
益州物产丰富，刘焉又是个精于享乐的皇亲国戚, 就算姜山来自于娱乐生活百般胜于当下的现代，也不得不承认州牧府的奢华远胜过太守府数倍有余。
“这沿海的鱼翅，益州的州牧府竟然可以堆成山，可真是腐败啊。”郭嘉不由得感叹，顺带喝了口清炖的竹荪虫草花鸡汤。
姜山眉头微皱，“鱼翅说白了也就那样，有那么好吃吗？”
“吃的不是味道，是那份特权的味道。”郭嘉说着，打了个嗝。
“形象，注意形象！美男子是不会打嗝的。”姜山毫无顾忌地哈哈大笑，反正别人都在忙，这里只有她和郭嘉。
“多谢主公夸奖。”郭嘉笑道，“‘美男子’这一词倒是只有主公这么称呼过我。”
“为什么？”
郭嘉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轻描淡写地转移了话题：“积食不利于身体健康，不知主公可愿出去走走，消消食？”
“走走走，饭后走一走，活到九十九！”姜山顿时打起精神来。今日是冬至，按绵竹当地的传统是没有宵禁的——她还没逛过夜里的绵竹呢！
郭嘉愣了愣，笑道：“对，要活到九十九。”
姜山顺势露出了正经脸色：“所以每天早上，奉孝你也要跟我一起晨练，强身健体，才能长命百岁。”
郭嘉深以为然地点头：“都听主公的。”
“奉孝今天怎的这么听话？”姜山觉得稀奇，要是换了平时，郭嘉非得跟她绕弯子打趣几句不可，今日答应得太过顺遂，反倒是奇怪。
“我其实也是个很认真的人——”
“好了好了。”姜山有些嫌弃地打断了郭嘉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快走吧，晚些怕是夜市都收摊了。”
郭嘉任由自己被姜山拽了袍袖站起身，眼中的无限温柔却是落了个空，没有被任何人发觉。
——十四岁的小姑娘姜山，原来是这样撒娇的。
他们出门的时候正好碰到刚好来找他们聊天联络感情的张松，郭嘉客气地拒绝了张松陪玩的提议，带着姜山火速溜号，才刚一走过转角，两人就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我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姜山想起张松那兴致勃勃的模样，有点不好意思。
她听张松说起过自己因为外表丑陋而饱经欺凌，也正因为这样，所以即便他全心全意为刘焉做事却不被信任，还被当做弃子对待。
姜山不由得有些想念唯才是举的现代，那虽然也是个看脸的时代，但也是个现实的时代，只要你足够有才华，就有自己的一片天地。而不是像这里，性别、门第、外貌就能将人的进路封死，不留一丝余地。
“主公还是趁早放弃这般想法为好。”郭嘉悠悠地说道，“我知主公不是那般心软到坏事的人，但这种情绪出来得久了还是会影响主公决策。张松他才不是什么可怜人，刘焉将二把手的位置交给他，哪怕只是暂时的，他也能不知不觉地架空刘焉，引导他做出一系列错误决策，就算是放在中原也不会有太多人能做到和他一样。”
姜山点头，“的确如此……看来我还是得早些习惯作为主公的思考方式。”
“主公也不必把自己逼得太急，到了时间，主公的想法和观念总会自然而然地改变的。”郭嘉说着，手拨起了街边摊位的罗盘，“这是什么？”
“是糖画吧？就是拿融化的糖在竹签上画画。”姜山随口解释道，却又忍不住小声嘀咕，“原来这年代就有糖画了？我记错了？”
“姑娘转一次吧，只要三文钱一次，要是两人一起，便只收五文钱。”摊主是个矮小的婆婆，热切地看着姜山，仿佛一眼就认定了姜山才是金主，而郭嘉才是那个吃软饭的。
姜山记得自己还是很小的时候在春游的时候玩过，久违的重温回忆却是在这陌生的天空下，感觉真有些微妙。
“让他先来！”姜山像个反派一样哼哼地笑道，“我要酝酿酝酿，转个比你大的！”
郭嘉说：“好好好，那我先来。”
颀长白皙的手指轻轻一拨指针，指针就飞快地转动了起来，最终停在了一个尴尬的位置上。
“是凤凰，好福气呀！”
姜山忍不住偷笑，在她的记忆里小学班上的男生们要是转到了凤凰是要被狠狠嘲笑的。
不过郭嘉这么好看，说是凤凰倒也很恰当。
郭嘉坦然接受：“嗯，除了龙之外最大的，我赚了。”
姜山立刻挽起袖子，兴致勃勃地转起了指针。
指针飞快地转动了好久，终于晃晃悠悠地在小蝴蝶的位置停了下来。
姜山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却还是强迫着自己去笑。
当然不是因为自己只转到了最小的图案，而是她突然觉得自己像是被这糖画罗盘狠狠地嘲笑了一把。
——不管你如何有外挂，你终究只是个被时代的风刮到这里的小蝴蝶，而郭嘉他们才是真正的龙凤。
“再来一把。”郭嘉从兜里又摸出十文钱，拍在了罗盘上。
“也不用啦——”
“那我帮你转。”郭嘉出奇地固执，顶着姜山的婉拒又转了一把，“……嗯，老虎。不够大，再来一把。”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姜山心头一暖。
“嗯，龙，有了。”郭嘉的唇角绽开小孩子般满足的笑容，“婆婆，做这个。”
“好嘞！”
姜山犹豫了片刻，问道：“你为什么转这么多次啊？转不到大的也无所谓，就是我运气不好嘛。”
“命运是可以改变的。”郭嘉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句，“就像刚才一样，多花钱多花点功夫，总能转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命运也是，只要付出得够多，无论怎样令人绝望的命运，都能够逆转。比起按部就班听天由命，不觉得逆天改命更有趣嘛？”
不知道郭嘉是否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才这么说的，但一时间姜山已经是心潮澎湃，百感交集了。
她抬头看着漫天星辰，仿佛看见了波光粼粼的无垠大海。
世界还如此宽广，她居然还拘泥于自己过去的身份和命运？
什么妄自菲薄，什么社畜……那都是上辈子的事了，这辈子她就是一骑当千的姜山，就是会一统天下的女王！
冬至的这一天，寿春的夜空万里无云，漫天星辰仿佛瀑布坠九天，隐约能闻的琮琮琴声就像是嬉笑追逐的星星纷纷跃入红尘。
循着琴声望去，一座楼台，一豆灯火，一个披着虎皮的长发青年正闭着眼抚琴，沉醉其中。
“公瑾！都这时候了，你竟还有心思弹琴？”坐在他身侧的武者青年托着腮，没精打采地踢着地上的小石子。
“为何不能弹琴？”周瑜问道，“伯符若觉得无趣，去夜猎就是。”
“你倒好，自己打到了一张好的老虎皮便说今年再也不去打猎。这冬日里冬眠的野兽可凶猛，我才不要一个人去。”孙策嫌弃地一摆手，道。
他虽不如对方那般俊美得能让女子自惭形秽，却也是阳光般的俊朗无俦，这一耍脾气，非但不让他显得幼稚，反倒多了几分少年气。
“若是现在不弹，只怕过些时日就没空再弹了。”周瑜望着星空，叹了口气。
“那又如何？”孙策志气满满地一拍桌案，琴弦震得嗡嗡直响，“好男儿志在四方，正是我们扫清奸佞，建功立业的好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公瑾和伯符上线辣！
孙策：公瑾，你想秀你自己打的虎皮就简单点…
周瑜：…我没有
姜山：你何必转这么多次，我又不是一定要吃
郭嘉：反正工资也是主公发，我又不亏。
姜山：？？？
我有个危险的想法，我想周末日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