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龙在曹兰井 汩汩护沉香
好自刚强秉赋新,五浊之世种情根,
机关巧巧精思设,却是挖坑埋本身。
《七绝曹兰判词》 文/孟湘
龙元九六六年丙申月辛卯日,晨,潇湘府,苦株镇,曹家庄。
昨夜孟湘就发群里告诉阳老师蒋老师,就留下等待本州著名民企‘吕氏白章’老板经得了两位老师同意。
老人睡眠少,一大早就安排刘姐煮早餐。
茹萍赶快起床去叫住:“阿姨、刘姐,我们昨天已买好了早餐,面包、蛋糕、牛奶全都有,不吃就浪费可惜了,不要再另做早餐了。”
众人就快快起床洗漱,一起吃早餐。
茹萍好奇心真是强,曹媛阿姨刚吃完,她就问上了:“阿姨,为什么呢?你曹兰姑姑不是陈家的二房大奶奶吗?为什么要寻短见呢?”
孟湘:“阿姨,您老人家昨天辛苦了,曹兰奶奶的故事我清楚,今天我来代您讲,讲得不对的您老人家给补充,好不好?”
“好,亏了宝崽孟湘,你还记得我姑姑的故事呀,不枉我姑姑也那么疼你一场。”
孟湘取了吉他调了一下琴弦,长叹一声:“若说那《桂花树》外之传奇,就数‘叵奈世荒唐、放牛吃夜草’为第一啊!”
阳老师学蒋老师和一声:“怎么个第一法?快点道来吧。”
“drerm it possible”,孟湘正要开口,电话却响了,便顺手点开免提键:“耶嘿,孟湘,兄弟大人,我叫吕天柱,你表姐曹桂珍的丈夫,昨天你表姐讲你突降我们的老本营曹阳庄,让我放下酒杯速速地悄悄地赶回去陪你,一天内坚决不准你走掉,还讲你天生骄傲、不喜约束。搞笑的,我说孟湘什么时候变得天生骄傲不喜约束了,我可要领教领教,我现在告诉你,你给我乖乖地听话地在曹阳庄等着我,我没到不准走,走的话被我追上了揍你一顿,还保管你不会去报警,不信就赌上一千块钱!”
声音好熟,故意用恶搞的学生时代语言,但记忆中没见过吕天柱这个人呀,忙罩住手机悄悄地问曹媛阿姨,曹媛阿姨对着电话吼起来:“吕天柱,你发神经了吗?平时大声话都不讲半句的,今天怎么这么阴阳怪气,我们正在谈古情1呢。”
孟湘冲曹媛阿姨摆摆手,心中疑惑“好像,怎么会成为桂珍姐的丈夫呢。”
便挪开手对着正在“喂、喂”的电话道:
“你是那个坏家伙,竟敢冒充曹桂珍的丈夫,我表姐那么端庄那么美丽那么能干那么温柔,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冒失的丈夫?小心我报警抓你。”
然后将手机关了,开始讲故事。
“话说板塘村,当年有个女中豪杰叫曹兰,她本是曹阳庄里一等的富家秀女,幼时上过学,表字良藻,识得一些字,一等的女红一等的见识,作派风流只怕贞姑小妹才有得一拚。因祖上与板塘有粟公曾共事过,方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与有粟公之孙云河为正妻。这云河为尚成公之子,传至他时却是单传,人长得高高大大,孔武有力,也算聪明肯做,没甚么不良习气,自曹兰嫁过来之后,家里就特别顺,在他两口子手上,也就十多年功夫,家产就倍增,已有了良田百亩,旱地五十,一座正山,五柱房屋两座,按当时世道,算是盈实富贵之家了。
“特别是那曹兰,因系名家之后,在家上敬二老,下治家风,年纪轻轻,将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人人服气,在外讲究豪情体面,性格作派连云河都比了下去。日子一久,有多事者笑话云河,他们家只知有曹兰不知有云河,但云河心服,也就嘿嘿一笑过了。
“不要以为曹兰后来被打成村里第二号地主,就认为曹兰很坏很会盘剥,而其实,在打地主分田地的时候,村里人并没一个说她坏,诉苦会上,最会说的长工,只是讲了一个曹兰很会节省长工饭菜的事:一旦曹兰做红薯片,一定会将风透了的红薯放大大锅里蒸,蒸熟了红薯,锅里必有大蔗糖一样的红薯糖,她就必将红薯糖合了剥下来的红薯皮,长工们眼馋嘴馋,就大碗吃,害得正餐就吃不下了,为曹兰家省了不少粮食。这个故事发生的时候,本就是个有关嘴馋的笑话,只是土改要清算,觉悟的穷人们想破脑袋,才做为曹兰的一桩罪恶揭发。那时,云河已死,曹兰也确实未有什么恶行,所以孤儿寡母的曹兰及孩子,才得以存活下来。
“这曹兰在小时读过点书,脑筋也活络,传说在她过门之后,就是她教的云河包租法。原来村里一直通行的是五五租法,田地里的收成由地主与佃户均分,佃户辛苦劳作,地主辛苦管理监督,白天怕牲畜败坏,晚上又怕穷人偷盗,往往还伤和气。曹兰教云河的包租法就免了地主的麻烦而且佃户特喜欢:曹兰在家按亩产仔细测算了的,冬田籼稻一年两季多少担、糯米一年一季多少担,旱田籼稻一年一季多少担,乔麦亩产一年一季多少担,麦子一年一季多少担,全是心中有数了的,他家固定按四成包出,种子农具家肥由主家出,佃户负责到田地,收成下来主家先留四成,余者归佃户,唯有哪家种什么都由主家说了算,有佃户今年种籼明年种糯,也有佃户年年种籼的,由于主家掌种子,且无偿提供晒谷坪、谷垫、风车等资源,一切成果全在双方眼下,清楚明白。那曹兰可是记性厉害,你好,她曹兰自然好,你若弄巧,她曹兰可有你的好受。所以,自从云河使用曹兰的方法,才有了自己的好日子过,从前是云河带着佃户做事的,总是比佃户还累,如今他只侍弄屋边菜地就可以了。云河去后,曹兰独自管家,也丝毫不输了云河在日。
“那曹兰管事虽宽严有度,但于义礼二字不输男人半点。村里的私塾原本是孟湘祖父云浦先生个人私奉,因为家里读书的多了而收入又有限,云浦先生才放弃讲学专门开药铺和行医筹资,而同为一族,曹兰常年赞助私塾而云治就不舍得赞助,就是孟湘父辈抗日买枪欠资之时,虞书良书想到云治家索捐而不去打扰曹兰婶子就是这些个原因。据说,当年买枪组队抗日,虞书良书为贞姑小妹挑灰淘出许多银元,其中也有曹兰的一份悄悄奉献。
“还有曹兰井,当初种子田都是在板塘水库边上的冬田里,趵泉眼的不仅是曹兰家的田里,云治家的田里也有泉眼,但曹兰就舍得将自家的种子田做成曹兰井,而云治才不会舍得。所以,在土改的时候,村里人对云治夫妇是斗争得死去活来,连他们的独苗满崽也几乎被灭掉,而曹兰却并未受到什么大的伤害,就是两家曾经的作为有着许多的差别,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这些都是外话。
“而让曹兰在族里扬名的,是在冲底蒋家做女客2的那次。当年云浦公长女秋兰嫁冲底蒋家二公子,当时的蒋家是东安席氏家婆当家,席氏治家十分厉害,成亲当日偏又是她家长公子逢旬,那席氏之绝顶精明,竟是连酒席间炮仗都精算了的,据说本是安排以二公子婚庆为主,因为有新客嘛,让大儿子酒席的炮仗能省则省。不想长公子霸道惯了,或者以为板塘云浦公读书之人,礼贤有余却资财有限,不会计较什么虚套的,便随性先开席,随赞礼先生号令,开席先后两鞭千籽路炮仗3没得问题,但中席歇烟的功夫4,只见两屋中间走廊上响了一鞭500籽路炮仗便没下文,那鞭本是随另屋的赞礼声放的,这边厢鞭炮未起,竟有人抽起烟来,做大客的云津先生慑于蒋家的家势5也不做声,看苗头不对,云津又不做声,无奈之下,好曹兰禁不住于女客首席站了起来:‘我姪女有粟四娘家闺秀,本镇名士吾兄云浦先生之长女,人品女红贵家也仔细考定的,因闻蒋家亦师礼世家,方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允婚于蒋家,不想大婚之日,贵村另家亦有喜庆,现见别家席中鞭响了,这边厢却没有下文,想堂堂蒋家竟也比不得村中人,响不起席中鞭?或是我云浦家客人配不上这席中礼炮?’
“蒋家席母闻言大惊,此事若被传出去,面上怎么过去,忙从房内窜出责备赞礼先生起来:‘先生系我家塾数十年名师,竟老得连席中鞭令都忘了?我却不等您令了,速速给我放了一千籽路来!’随着席母高声,下人便速寻千籽路点燃了。
“千籽路响罢,席母出房拜见曹兰:‘亲家母见笑了,这冲底唯我蒋家一家,右屋乃我大儿四十逢旬,他哥们几个图高兴忘了分寸,等会我去教训了来。俗话说六十年亲戚千百年家门,云浦先生谁呀,咱席氏眼中云端里的人物啦,从今儿起,他家小姐就是我的亲闺女了。唐先生乃本镇名师,不想竟老得连个赞礼都不利索起来,今儿的事情,我席氏这边陪礼了,可千万不要在云浦先生面前传偏了,拜托!’
“顿时赞礼唐先生声音格外宏亮,主客众人也精神抖擞,对陈家人格外礼敬起来,然后席氏去了右边,那边就悄声静气,连鞭也响在后边了。
“事后曹兰告诫云津:‘咱有粟四娘可是名声在外,我做女儿时就听得许多故事的,你们现在的爷们可得胆气足些,多争点气’,回家却未提得半字。倒是云津惭愧,日后到大哥面前说起,众人才知曹兰在外,也有四娘之风。
“孟湘妈妈也对孟湘讲过一段自己难处的事,幸得曹兰奶奶教导方才知道处理。原来,孟湘妈妈乙莲幼年丧父,由叔父聂保正带大。乙莲之父聂保明去世之后,乙莲的妈妈在娘家人策划下,下堂6到广西黄沙源吴家,聂保正是开明仁义之人,家境不差,只弱人口,知嫂嫂年轻不中留,但对侄女视同己出,坚决不让嫂嫂带走,也许是由于家庭状况不好,亦或是乙莲的妈妈在吴家地位也不高罢,此后二十年乙莲的妈妈未曾给予乙莲丝毫关爱,乙莲的内心里也只知叔叔婶婶是爹娘。乙莲依长辈之命媒妁之言刚嫁至板塘时,孟湘阿爸虞书先生还投军在外,在家里的地位其实是相当尴尬的,但就在这个时段,乙莲的妈妈却找乙莲来了----当时兵荒马乱,且年成不好,人们实在难以存活吧。孟湘祖父是旧时代读书人的代表,特别讲究那些封建伦理,乙莲的妈妈找上门时,云浦先生是拒见的,放话说‘下堂不为母,过继不是儿,咱家娶的聂家女走的聂家亲,聂家亲来了自然盛情款待,不是聂家亲最好别上门’,只是看在是走了远路的乙莲的妈妈,才让孟湘姑祖----贞姑小妹带点盐米水食在后门檐下见乙莲的妈妈,乙莲自己是不准见的,若是有骨性的,自然是转身就走,但是这时的比刘姥姥还卑微的乙莲的生母孟湘的亲外婆也只得低着脸接受
“乙莲隔窗见了人也听了长辈的交谈,知道是她的生身之母,在贞姑进门时就拉着贞姑衣襟哭:‘姑姑别告诉阿爸,就容我见上妈妈一面。’
“贞姑正色道:‘你还年轻,不懂世道,你以为你阿爸在为难你吗?只怕你一见就甩不掉!她若是好的,自然带着你,二十年不带你,你刚出嫁就找来,只怕是你的灾星。话已到此,如果你一定要见,我也放你一马,不过你可别动陈家的东西。’
“年轻的单纯的未经世道的孟湘妈妈激动不已,便冲出后门见了生母,母女抱头痛哭,听妈妈讲到生活艰难,便激动地摘下自己的金银饰物,之后,她又冲回房里,跟在一边的罗家大嫂拦也拦不住‘傻子,这是你聂家的陪嫁呀,回娘家时如何对你叔叔婶婶交待?’
“‘听她讲,她与我共娘的弟弟都没得吃快饿死了,其他的我都管不了了。’孟湘妈妈随后竟将一切的体己全交给了她妈妈。
“乙莲的作为,对毫无见识的她娘来讲,仿佛是落水之人眼前的稻草,她哪里能够体谅到女儿的尴尬和艰难。于是,为生计所逼迫,她在家里吃光了后就又几十里远路跑来找乙莲,乙莲连象样一点的衣服都没了,只能偷偷从老贞姑、孟湘祖父的房里想办法,但那时谁都没什么余钱剩米,长辈们发现了就会大骂的,所以,乙莲的妈妈每出现一次,忠厚老实的乙莲就象大病一场,或者象霜打的茄子几天不言不语,幸亏孟湘最长的堂姐长英,偷偷配合可怜的婶娘,甚至还将她自家的粮米偷拿到背岭上藏在草窝,又悄悄告诉婶娘别太作难,乙莲才在送母亲时在背岭上草窝里起出粮米,一时解脱本不属于她的灾难。
“有一次,曹兰到背岭菜园里摘菜时发现了长英的勾当,三两下便问出了所有的问题,长英求曹兰奶奶千万别告诉嗲嗲和老贞姑,那样会导致她可怜的老实的婶娘被长辈骂的,她妈妈也会打她的,曹兰让长英告诉乙莲一定等着,‘长英好宝崽,你守着,我回去量几升米就来。’
“曹兰小脚,一次只能拿得三四升米,返回时,乙莲送她妈妈刚到。曹兰将米袋交给乙莲,拉了乙莲的妈妈到一边,凛然正色道:‘亲家母呀,其实乙莲的婶娘才配我称一声亲家母,今天我权且叫你一声。我是曹阳庄的曹兰,离你娘家并不远的,现在是云河家的主妇。聂家的故事、你的故事我都知道,今天这话,如果我不讲就没人讲,你这样做,会害死聂乙莲的,你明白么?有道是好马不吃回头草,好女不嫁二夫君,你既然下堂时未带乙莲走了,如今是吴家人了,就与聂乙莲没了任何关系,古话讲,‘下堂不为母’,聂乙莲是聂家的女儿,现在是陈家媳妇,你不要以为生了聂乙莲,聂乙莲就有管顾你的义务,你应该也想乙莲好的罢。首先,你要想到聂乙莲的难处,告诉你,你不要以为聂乙莲嫁到富家了、就可以取之不尽,现在我侄儿虞书不在家,她靠我大哥她阿公养着,她阿公开药铺是要供学堂的呀,一年到头辛苦下来只怕供学还不够。你倒是不客气越来越体面了,你却好好看看你眼前的乙莲,她可是越来越不体面,连身象样的衣服都为你当了,你这样一次又一次索取,不是一步步将她逼死吗?她没有自己的仓,更没有自己的房,她为你做这些,不仅害自己偷摸,还带动侄女做家贼,乙莲的大嫂还是个有名的厉害婆,一旦让她大嫂知道,十个乙莲也不够她欺负的,她阿公知道了,自然更会瞧不上你们。第二呢,更要想到天地间的良心,不要只想你自己的困难,当初你去哪了?这二十年你去哪了?是否给过聂乙莲一丝毫的恩情?没有这个女儿,二十年了你家不是也活过来了,吴家娶了你,养活你是他吴家的责任,为什么要这么硬生生的为吴家人逼死你聂家女?再不济,你可以找你娘家呀,你还可以去叫化呀上天有眼看着的,世间哪有这么好的事,可以二十年不付出一丁点,却可以象八哥鸟一样捡喜鹊的现成窝?那天下谁还来养孤儿?那还有谁敢讨乙莲这样的人做老婆?我今天讲了这么多,只是要点醒你,你老人家自己好生想想罢。想女儿了,好生走亲戚来看看,给女儿一些想头,不进大哥门可进我家门,如果是这样逼着乙莲,可是昧良心。’
“说完拉过乙莲:‘你这个女崽太没见识,我再讲一遍,‘下堂不为母,过继不是儿’。二十年没有你,他们吴家饿死了吗?你如今被逼成这样她可曾为你想过?这样的母亲哪就值得你拚命呢?送到这里就可以了,以后自已手里有,能给则给她些,没有就别给她,这是上天安排的命,又不是你的过错。’说得乙莲生母讷讷地脸红一阵白一阵,号哭了一声速速走了,乙莲望着亲娘远去的背影,‘妈妈,女儿不中用,对不起。’此后,乙莲生母不再来随便地索取,才让乙莲有正常点的生活。
“可怜曹兰顶聪明,奈何人生美不足,但聪明反被聪明误,竟因此惹出了一段不幸的故事来。
“这曹兰过门多年,却未添得一丁半点,当时之风,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可将曹兰愁杀了。曹兰本贤惠之人,开始以为自身不能生养,便亲自点选,叫了媒婆,为云河讨得侧室,但眼见数年又过,还是肚皮中没半点音讯,而且竟病故。曹兰是有心的,心想大家女儿都是裹脚,莫非因此体弱了怀不上?便又叫自己的使女胡氏与云河同房,竟也许久不能怀上,实在没法,才求小妹姐姐陪了找行医的大哥云浦先生,大哥云浦把脉之后,又低声问了详情,才艰难判断:‘恐怕问题症结在云河兄弟身上了。有些事,命中定,这不是针药的功夫可到的哦。’
“闻听得事情的症结所在,失望的曹兰在她小妹姐姐房中哭了半天,幸得小妹以‘就当与姐姐一样不就得了,或者从云宝家过继一个也可,更或者于穷家捡了带一个也无妨’来劝解住。那曹兰却是最有主意的一个,一旦解开症结,就说只求姐姐告了大哥,今天之事,不要让第四个人知道就行了,反正她有主意。
“那曹兰在长工中物色准了一个叫云仔的人,这云仔个子长大,虽是外族却与云河同辈,只是左脸上长了个肉球,让人见了总觉怪怪的,加之家里面穷,故长成了也讨不到亲,但若仔细看了,五官也还是蛮端正的,既年轻又身健,是块留种的好材料。人她是选中了,但自己却丢不下脸面做那种伤风败俗的事情,便责令使女胡氏如此如此,见得胡氏从了,第二日又将云仔叫来上房,说云河小时放牛受了伤,这般这般讲了,那云仔受宠若惊,哪有不从的。曹兰道:‘你我约定,只要一男,不可造次,我这‘放牛吃夜草’的故事,只许你我胡三人知晓,如果泄了机关,让我听到闲言碎语,污我曹兰脸面,只要我曹兰在,定当活割了你,方才让你知道我的手段。按我安排,日后是有你的好日子,我会让你到我曹阳庄里一户好人家去招亲,从此脱离这人间苦难。’那云仔乖巧,忙跪在地上将头磕得山响,还发下重誓,才压住心跳走出门去。
“那曹兰立即召集家里做事的放了言:‘因辛苦了这些年,竟连生孩子的事都耽搁了,云河两口子从此放手田地间的事,要享受清福,多读点书多向点佛,只求多子多孙。从今提了云仔做工头,我的心腹胡氏监工,大家可都得听他俩的话。’
“果然,不到一年,胡氏就生下一个胖儿子。
“可是,有些事情在曹兰掌握却又出于曹兰意外,那胡氏本未受什么教育,经了龙生虎猛的云仔,就对云河的潦草塞责毫无性趣了,成日里只想着与云仔的快活,俗话讲男人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那女人呢,可能还要翻倍,恰如猫偷吃了鱼,哪里还能放得下腥味?当然,那头的云仔也连曹兰安排的去曹阳庄招亲的事都顾不上,成天家柴草里、树丛中、僻静处与胡氏搞得一塌糊涂。事到此时,小脚的曹兰管得了屋里,却管不到田间地头,不经意间胡氏又连生了两女,没奈何下死力整治胡氏,不过也是棍棒下的奉承难敌内心野性的呼唤,偶尔便有了闲言传到云河的耳里,云河便留了点心。一日,云河无聊,来自家菜地里看菜,竟亲遇云仔与胡氏在菜园栅栏里站着苟合野战,立时施展武力将两人捆了,塞了嘴,绑在祠堂柱子上----在当时,偷人野汉可是要沉塘的重罪呀。
“曹兰可是气急了,带了皮鞭,支走看守,狠狠地抽了云仔胡氏一通,直打得云仔皮开肉绽:‘不听我话,致有今天,违背誓言,须得承担。’
“解了气后却又不想留下冤债,因为事情终是她曹兰自己惹起,便叹口气解下两个,拿了创伤药给云仔,让他连夜逃掉,但她的要求仍是一个‘守口如瓶’。
“事后,她还拖住云河,讲出了她一手安排的实情,虚荣的骄横惯了的云河便偷偷地吃了断肠草,幸亏云浦先生药到及时,才勉强救得性命,不过高大勇武的身体从此败了下来,年不过六十,就去了。胡氏是得救了,但丢了脸面失去心上人,又害云河败了身体短了性命,被村里人指面骂背视为不祥,也是后悔莫及,平日里羞愧得不敢见人,在云河去了之后没几年,便也跟着郁郁而终。
“不过,人的命运有时也是很奇怪的,自从云仔被曹兰放跑后,就投了国军,一日阵上,不小心被对手的刺刀挑破了脸上的肉球,一包乌黑浓血放掉后,日后脸上竟平了,只留个大疤而已,且战乱连年,也没有死掉。后来在北方被俘了,领了路费回到家,拜见有救命之恩的主母曹兰时,曹兰竟半天没认出来。后来曹兰看在孩子们面上,还是让他到家做工,施他钱,给他村边房,还帮他讨了房媳妇,好生安了个家。
“这云仔还算好的,知道感恩,一直守着对主母曹兰的承诺,并未将云河的一子二女其实是他云仔种的事情往外面说,不过,当孩子们长大了,他们的长像却是能说话的。
“曹兰知道孩子们来之不易,视同己出,且处事机密,难有瘕疵出门,但曹兰也不欺天,村里土话唤母亲为阿妈、妈妈,从不叫娘的,曹兰却让孩子叫她娘,特意留些区别,这些,非有心之人,都是发现不了的。
“曹兰本人虽读书甚少,但在家教上坚持传统,从不松懈,是故,孩子们内心全只认曹兰为母,尊长爱幼,毫无异心,就是大变天的时代,曹兰被划成地主成份,全家被赶到村边铺里原长工住的破房里,威风凛凛正气一身的曹兰坠入人间的尘土里,历遍村人的践踏欺负,但孤儿寡母都能互相扶持,倔强地生存下来。
“及孩子们长大,时世正艰,高成分家庭7的子女,备受人间白眼,连结亲也十分艰难,许多聪明漂亮的子弟,往往会因为家庭成分问题打光棍而致绝户,但曹兰自有她的威断和办法,不会致她艰辛培育的云河家根苗没得后继。
“曹兰虽坠尘土,但一男二女都很听话,她冒了被斗争的风险,放下昔日的老脸,暗夜亲访意中人家提议换亲:‘时代变了,象我儿仁书这样模样端正性情忠厚之人竟无法讨到亲,我家女儿两个,唤做玉凤金凤,全冰清玉洁,一换一成,两个换一也成。’于甄塘边村以玉凤换得富农女儿甄鹤扬给仁书为妻。
“甄鹤扬很美丽,基因是遗传了她母亲的。甄母的漂亮在当地出了名的,且为人正派,村里许多烂崽思欲而不能得,怀恨在心,天翻地覆之时便趁机报复,村里地主没斗死,鹤扬的父亲没斗死,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在那高高的台子上,烂崽们斗甄鹤扬母亲时,毫不留情,竟用木叉乱叉,活活将她叉死,鹤扬的哥哥年小不知危险,放下牵着的妹妹,上台子拚命去救母亲,被踢下台子变了瘸脚,那甄父小心偷生,养大儿女,也正为瘸脚儿子婚事发愁到无望,不想曹兰深夜访来,岂不是天降良缘?那甄父直拉瘸脚儿子向曹兰跪下,首肯了大事。
“第二天两边孩子借‘走亲戚’名义在板塘村里曹兰家相亲,巧的是两家孩子都是女秀男拙,但苦人家孩子也许懂事些吧,甄瘸相中玉凤,玉凤二话不说:‘我听娘的安排,同意。’鹤扬想到哥哥本是瘸脚,对方玉凤都那样豪爽答应,仁书就个矮点模样也是俊的,哪里由她迟疑,立时红着脸告诉阿爸:“我也准了。”
三天内请示了干部开了介绍信扯了结婚证两家就换了亲。换亲后第二年,曹兰家就有了孟淇这个孙辈,又过了好几年,再添了孙崽孟全,遭难者曹兰也难抑心底的喜悦,将孙儿男女当成命根一般,心胸开朗得就如没遭难时一样。
“可这大千世界,难免不测风云,家有羊羔防野狗,燻了鱼仔防夜猫,在破了风俗败了传统的边远农村,就如扒了篱笆的花园,霎时就成野狗夜猫横行的荒原。
“问题就出在甄鹤扬的标致身段及漂亮脸蛋上。
“甄鹤扬虽为两个孩子的妈妈,却依然美过村中的姑娘,每当出工在乡间地里,都吸引一众的目光。好在,云河、云治等虽被打成地主,田地也被分了,连云浦家最有出息的儿子虞书也被村中不良人等陷害了,但同族人丁众多,而且同村人本为同根苗,太过造次的事情也未必做得出手,所以多年相安并未出事。但当公社下派民兵营长文潭到板塘村来蹲点时,遭难者曹兰就难免苦难的本命了。
“文潭本是于家人,与甄鹤扬的娘家同一个公社,在初中时就为鹤扬的美貌所吸引,他追求信也写了不知多少,甄鹤扬本也喜欢文潭高大,且是干部家庭出身,奈何甄鹤扬家成份不好,他的公社干部的父亲文俭生就威逼文潭与鹤扬断了幻想和瓜葛。如今,文潭自己掌握了别人的生杀大权,且天公竟让他又遇上曾经心仪的鹤扬,虽然双方均有了儿女,但他哪里还可以把持?那时村民的娱乐,除了黑夜中的男女之事便是出工时的张家长李家短的瞎扯了,结果,从村民的无聊嚼舌中,并参照云仔婚内所生孩子的长相,文潭探知了曹兰操作香火的秘密,经与不肖的队长乙生策划,便实施了一个罪恶的“抢救计划”。
“文潭悄悄地找了甄鹤扬,也许是妈妈的惨死让她太过恐谎,也许地主子女的罪让她受怕了,而且她与文潭在初中时还真有过点意思,所以,当文潭讲出他的计划时,竟就如黑暗的地狱口上伸过来一支闪了光的拉钩一样,让甄鹤扬在惊奇和羞怯中从了文潭,文潭自然是喜出望外,说是‘海枯石烂,不会再辜负’。
“然后文潭又从为仁书好的角度找了仁书谈心,仁书始还不从:“这是村里人在背后胡说。”
但经不住文潭与队长的层层诱导,更放不下对贫雇农子弟优秀血统的渴望,加之甄鹤扬床枕上的逼迫,慢慢地,现世的灰尘便蒙盖了他没出息的良心,几天后他就写出了揭露曹兰‘放牛吃夜草,害胡氏占贫雇农儿子’控诉信。
“于是,神纪七三年那个冰冷的冬天,在大队长塘水库的工地上,扩音喇叭通知大家提前下工,文潭与乙生等人,临时找了个高一点的土台,召开了大队群众大会,主要斗争地主婆曹兰。
“文潭主持斗争会,乙生当众公布了地主婆曹兰杀丫头胡氏并强占贫雇农儿子的罪恶,当干部让仁书夫妻上台控诉曹兰时,也许仁书终是人性未泯,竟哭着无法行动,还是甄鹤扬代念的控诉书。
“长时间的运动洗礼和训炼,让文潭很有些口才:‘陈仁书,你痛断肝肠是不是?贫下中农们,你们看,陈仁书本是贫雇农子弟,一直被地主婆欺瞒着,叫曹兰娘叫了近四十年,今天他终于说出了地主婆曹兰的罪恶,自己的亲妈妈做地主婆曹兰的丫头几十年最终被折磨而死,如果你是他,难道不会一样痛断肝肠?’并让乙生与民兵们将仁书拉到贫雇农群众代表席。当安置好仁书,文潭又擎臂高呼:‘地主婆曹兰何其毒也!消灭万恶的旧社会!打倒地主婆曹兰!’人们高呼口号、控诉万恶的旧社会,别村的被激怒的年轻人,象疯牛一样,对地主婆曹兰拳打脚踢,曹兰眼看就活不成了,本村民兵孟芳等人,在宽书、世书等人暗示之下,大声劝说‘要留下反面教材,不要弄出人命才好’,同族男众高喊‘打倒地主婆曹兰,留下反面教材’口号,围拦在台子周围,才救下曹兰性命,地主婆曹兰面如死灰,始终没发一声。
“会议的最后环节,原安排由云仔控诉地主婆曹兰并认回仁书,可惜云仔的家人说云仔生病来不了,坏了看热闹群众的好兴致----其实,是云仔的老婆在家闹腾,连云仔的脸都抓烂了,另一个,他云仔再烂,也怕曾发的毒誓得到报应,终于未敢毁了承诺,没到台上面对曹兰,才终于让曹兰保持了最后一点颜面。
“就在这当儿,曾世受曹兰关照的乙生娘钱艮,出来叫乙生收手:‘这是别人家事,碍你什么了?你难道就真的不怕断子绝孙?’乙生只得叫人拉走他娘,免得老人家干扰革命工作,斗争会才草草结束。
“当晚,金凤回家看娘,仁书与金凤劝娘回到原生活的大队刚帮着整修好的仁书的家,曹兰却坚持回横着的杂屋房:‘金凤,这是命,这是大队修给贫雇家子弟仁书的屋,不是我的屋,我怎么能去住?’
“仁书看曹兰这样,心软难当,嗵地跪在曹兰面前:‘娘,我们错了,我没想到他们要开会。如果你不上去,我们一日三餐会送过来,什么时候你原谅儿子了,您就再搬回上屋。’
“但上屋里却传来甄鹤扬对仁书的告诫:‘分了家,就得划清界限,不要再你娘你娘了,你娘姓胡,你要晓得进步,你这样叫,被人听到了怎么办?’
“金凤来了气,大骂甄鹤扬:‘你这个烂货,你害得我家不得安宁,我也去教我妹妹让你家也不得安宁。’
“曹兰拉住金凤:‘你们千万不要再吵了,为了这个家,我是机关算尽,只要你们年轻的好过些,就没辜负我本来的心,我横直死得的人了,你们在乎我做什么。’
“在仁书的求告下,黑夜里,甄鹤扬亲自端了饭菜到下屋柴房来,关了门,才轻声劝娘吃饭:‘娘,您受委屈了,事已至此,就算是您老人家为这整个家再做出一次牺牲,给了我们后人一个好的出息吧。’曹兰何许人,她接下饭菜,只是无话,又推金凤他们到上屋去,仁书、金凤他们便含泪出门到上屋去了。
“在金凤他们回后,玉凤也听到风声回家探望,曹兰也好生安慰、告诫玉凤:‘只要你们年轻的好,就慰了我的心,千万别闹腾,不然,我就是死了也会生气的哦。’
“玉凤回家后又一天,孟淇早上上学叫奶奶时,曹兰不见了。开始,仁书四处找了未找到,以为娘到妹妹家去住去了。没想到好几天未见回,就到两个妹妹家去接,结果两个妹妹家都没有,大家才知娘不见了。玉凤金凤便长声短声哭闹,要仁书甄鹤扬赔个娘来,弄得仁书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仁书向整个家族跪着求告,全家族的人四处寻找,一边查探众亲戚,一边山里水边查找线索,可是两天两夜,硬是什么地方都寻到了,哪里能寻着踪影。
“曹兰失踪那晚,老贞姑嗲嗲快天亮时做了一梦。她梦见要去找淘气的小奶崽孟湘,因最担心的是水,所以就望板塘水库来寻,找着找着不觉到了半空,五浊恶世之上,彩云翻滚,正有点害怕,却遇着青春得意的曹兰,曹兰一系锦衣缎裙,边上的使女胡氏提着仙瓶,由众仙女簇拥着去仙井里打水,曹兰看见贞姑小妹就远远地行礼。
“贞姑小妹叫道:‘弟妹这是要到哪里去?’
“那曹兰轻拈水仙花望板塘水里一指,一瞬间,板塘便化作了南天河的一端,河岸边长满了水仙,她们的前边一条青石板路洁净地通向水库底的仙井,曹兰示意胡氏一行人取水去了,只由她陪着咋咋称奇的贞姑小妹。
“曹兰笑道:‘姐姐还称我为弟妹,看来是忘记了这些,我们可是同源的南天河畔的姐妹啊。只不过姐姐叶茂根深,终能见得到苦尽甘来。 可怜妹妹一生好强争胜,机关巧巧精思设,却是挖坑埋本身。今朝是妹妹归于本位之日,临行不舍板塘仙井之水,特要取些留念。仅此瞬间,却得见到姐姐,真不亏你我姐妹情分。’
“贞姑小妹似解非解:‘妹妹要取了水哪里去?能否一起去?’
“看贞姑这样,曹兰就拉她来到如镜的水边,两手在前面拉开,水镜里便有人物动起来:南天河上流的逍遥津中,调皮的水仙姑娘为放浅河水,掀起了拦水口,邀一众女儿耍水嬉戏,挖蚌追鱼,玩得兴起,竟忘记及时堵塞,以致逍遥津中的好水几乎全都泄去了急流津,众人发觉急救之时,早坏了仙界的规矩。
“玉帝严谕:‘尔等所为,全将吾上天清条当做儿戏,特别是水仙姑娘,最好覆天翻地,若不严肃处置,岂有上天的清静?’
“那玉帝正把玩手中的一册书,当时正翻至四十八象辛亥篇,其卦为离卦,上画一毛发突出帽沿一缕者,反手为云,覆手为雨,脚踏环球,球速反转,强力掌控,威风凛冽。谶曰:天地晦盲,草木蕃殖,阴阳反背,上土下日。其颂曰:帽儿须戴血无头,手弄乾坤何日休,九十九年成大错,称王只合在秦州。
“调皮的水仙姑娘还想多问,玉帝又道:‘就这节罢,于尔等最宜,不经历下,岂知天高地厚。’便将一众有关人物全遣去天翻地覆、威权无限的世界。
“一看到此,贞姑心下便有些明白:‘妹妹,我也活够了,来是一处来,去还是一起去罢。’
“此时,那一众仙女已到曹兰身后,曹兰知贞姑聪惠,怕泄了太多天机,就道:‘姐姐这可使不得,刚才您寻谁来着?’
“贞姑吃了惊:‘是了,与你讲这许久,我小奶崽可不知去了哪里?’
“曹兰笑道:‘南天之上,我姐妹何等冰清聪明,而一来此世界,竟都这么痴的。姐姐还好,好来好归,只受些教训,而妹妹我却还要在这浊世留下笑柄。小奶崽本为你荫下佛堂之小僮,念你之恩,知你落尘,便也求了上皇落尘,他是有心的,多少历劫故事,都要等他编述,他岂能有事?’
“贞姑笑了:‘这就是嘛,妹妹且等,我去寻了他来牵在手上,才能放心与你说话。’
“曹兰却急着走了,贞姑小妹想追了去,却又有小奶崽未寻到,要回板塘寻找,便叫:‘我知道妹妹要去好地方,你且告诉我究竟是什么地方?日后也好窜个门说个话,我现在还要寻我小奶崽呢。’
“‘姐姐权且别过,告不告诉,你终会知道,你我会再聚的。’
“众人又和:‘苍茫茫兮,逍遥津上。吾所居兮,水仙流旁。’
“一众人,一排影,一缕烟,一转身,竟渐渐不见了。
“贞姑小脚不便,哪里追得上,梦里正喃喃时,不想虞书昨夜多喝了南瓜汤,起来解手时,听见姑姑叫小奶崽,便笑着拍醒小孟湘:‘你个家伙,总是捣蛋,你看嗲嗲梦里都找你,去,叫醒嗲嗲!’小孟湘醒来,听到嗲嗲喃喃叫他,便心疼嗲嗲,一缕烟就跳上嗲嗲的床,将嗲嗲摇醒,老贞姑 ‘嗯----’了一声,还没醒透:‘小奶崽,你究竟到哪去了,让我找了好半天了?’
“孟湘道:‘嗲嗲,你怎么做梦都找我,我哪也没去呀,我在我床上睡觉觉。’
“虞书夫妇也笑起来:‘姑姑老了,尽爱作梦。’
“老姑娘嗲嗲嗯嗯两声:‘虞书哪,昨夜这个梦却蹊跷,也许这几天会出大事呢。’
“虞书道:‘姑姑别想那么多,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大事?就是再大事也不用怕了,好好睡吧。’
“一日,听得人说仁书家里闹哄哄,老姑娘嗲嗲呛然泪下:‘只怕曹兰妹子人早没了。’
“虞书上前劝说:‘姑姑别乱讲。’
“老人家便悄悄地说了前晚的梦,开始,虞书还微笑着劝说,但闻‘苍茫茫兮,逍遥津上。吾所居兮,水仙流旁’就不做声了,因为这分明不是老贞姑的语言。
“后来,仁书来跪求姑姑出面,老贞姑强收眼泪,对大家讲,要在水里找:‘曹兰小脚,能走多远?无非投了板塘水库。’
“全村人又都在水库找,还用网捞,找了一整天,也没找着,倒捞了队里的一根大木头上来,干部也只道是外村人来偷木头,想走水路省事,也没往别处想。老贞姑却又哭着到水边来看,坚称她曹兰妹子一定投了水,让虞书上点心,众人都说:‘姑姑,不会吧,若曹兰婶子投水的话,十多天了,不早浮上来了。’不知谁又搭话道,‘某日在乞讨的人群中看到一个人好象是曹兰,但她不理任何人,也许是对村人冷了心吧’。
“老贞姑坚决否定道:‘曹兰不会做乞丐的。’
“直到又几天之后,虞书随着众人出工,在庙湾里码木头,当然也包括水库里起上来的木头,突然惊叫了一声:‘慢着,别乱踩,这边上有曹兰婶子的足印。’
“人们顺着虞书的指点,确实在水边泥里找到了三角形足印,这是小脚才特有的呀,村里有几个小脚?有人叫来仁书,仁书看了现场就哭着到族人每家拜,族人们都赶来水边,长者们的心都沉下来,全不敢乱动,只跟着虞书。
“虞书沿木堆往水库走了一圈,突然说道:‘是了,这木头根本就不是别村人来偷时掉水里,而是曹兰婶子用手借着拐棍撬到水里,她肯定是在身上绑了石头,再乘木头沉到深水里了,你们谁家里有水酒,快弄些来,我下水去起上来吧,半个多月了,苦了婶子了。’众弟兄听从来没虚话的二哥如此讲,又看了足印、拐棍印,仁书兄妹便嚎哭起来,宏书骂一声:‘哭有什么用?现在你们快回家做准备,我们跟着二哥去水里起出来。’便指挥年轻人从山里多搂柴草以便在平地上生火,好给下水的人暖身子。
“满爷爷家的蕻兰听说二哥要水酒,速回家取了服娘酒来:‘二哥,知道你厉害,但你已上了年纪了,还是多带些年轻人吧。’
“虞书接了酒:‘妹妹带女眷们远一些,二哥身子骨还行,就是里面穿得太烂了。’
“蕻兰哭声道:‘别说了,这些年苦了二哥了,但我们都知二哥是好样的。’又喊道:‘女的都跟我去搂柴去,别影响二哥他们做事。’
“宽书叫:‘孟芳、孟吉,还有族里会水的后生,全活动下手脚,准备好,跟上你们二伯,可不能让你们二伯出事呵,出事我拿你们是问’。
“善书听说了,也赶到水边,特别开了支葡萄糖给兄弟。虞书喝了葡萄糖,又饮了些酒,一边运动一边看好方向,脱得仅剩下旧裤衩,嗵地扑下水去,几个划拉,就到了原曹兰井上头,这个时候,孟芳、孟吉等,也解了木头到水里,跟着向二伯方向撑去,虞书叫:‘你们就在我现在这个位置的水面上等我。’说完就一迷子沉下水去,好久才上到水面来换气:‘就在这水下,绳子绑得紧,一时没解开。’他靠在木头上休息了好一会,再深吸了口气,一迷子沉下去,但好久好久好久的样子,未见人上来,岸上就有人哭起来:‘二哥,你可也别想不开呀!’宽书骂声‘住口,我兄弟岂是那样的人?’但也紧张得来回徘徊,但就在众人正捏汗时,虞书却拖着曹兰尸体浮了上来,年轻人横过木头:‘二伯,您快把在木头上,我们撑着您一起到岸。’当虞书一手把着木头一手托举着曹兰往岸上来时,曹兰长长的白发和破旧的衣裳便在水里飘动起来,仿佛就是白发仙女,看得族人一阵阵心痛,上了年纪的全哭出声来,村里的那边,老贞姑扶着小奶崽孟湘的肩膀也哭着摇将过来,昌书媳妇姣英及妹子蕻兰等人去接。
b“族们人在庙湾里木头堆旁的空地上生起两堆篝火,让上岸的人烤干身子,云字辈长辈组织众人一会儿就打起了用谷垫盖着的蓬子,将曹兰的尸身停在了蓬子里,众女眷也在贞姑指挥之下,为曹兰梳洗完毕、换上干净的衣裳,仔细看时,曹兰却仿佛刚入睡一般,在水里半个月了,竟没有一点伤害划痕,连水胀的迹象也没有,当医师的也称稀奇。
“待下水的人们已穿上衣裳,蕻兰挤进篝火旁,凑到正休息恢复的虞书身边:‘二哥,您讲实话,您在水里是不是看到什么惊奇的东西?不然,连大哥也说曹兰婶子不像投水死的,肚子里没一点水。’
“‘妹妹,也许是曹兰井的缘故罢,我悄悄告诉你,可不要出去乱讲,千万讲不得的唻。我下去时只感到水里好温暖,曹兰婶子正安祥躺在井里,是飘浮在清水里的,没有一点痛苦样,就象睡在床上。仔细看时,原来旁边有龙环绕着,那龙漂亮呀,弯成床样,托起曹兰婶子,好象还往曹兰婶子身上吹气泡。我去起曹兰婶子时,感觉还触到了龙的胡子,很柔软。我在井里时就象平地一样,能自由呼吸,但无法出声,实话讲,我都不想出来,不过有孟湘呀,所以还是起曹兰婶子上来了。那龙是友好的,它不伤好人,而且仿佛在帮我,直到曹兰婶子到了水面才感觉到重量。真没想到,还真的是有龙,以前总以为我们姑姑年纪大了,尽讲神神道道的胡话,但从今天起,我是有点信她了。’
“云龙爷爷没听清,只听到是曹兰井的缘故,就道:‘曹兰井未淹到之前,一直是冬暖夏凉,下雪时,井里反而冒热烟,也许是口仙井。’
“这个时候,根据家族长辈云龙爷爷等的安排,已从大队代销店买来了一点糖果、饼干,也从仁书家临时取来些菜米油盐,可以让治丧出工人员安得下身,人们的心思才静下来。
“善书发现老贞姑哭得太久,便安排姣英带着孟湘送姑姑回去,将走之时,孟淇拿些糖果追过来给孟湘:‘孟湘弟弟,你送你嗲嗲回家后再过来玩吧。’孟淇又拉着老贞姑衣襟:‘嗲嗲,嗲嗲,我奶奶在门板上睡着了,她还会醒来吗?如果她醒不来怎么办?’害得老贞姑又控制不住,眼泪从鼻孔中挤出来,善书、姣英便流着泪上前扶住老贞姑,玉凤及曹兰娘家的侄儿侄女也刚好碰上这一幕,跑过来抱起孟淇号淘大哭,人们便没有一个不悲泪的
“没有棺材,虞书又出点子,让在做小队长的宽书、大队会计的世书出面,通知大队,就庙湾里大队的木材堆取了木头做,大队干部心里也知曹兰是可怜的,没人说阻拦的话,于是,当夜就请了木匠做成棺材,第二天就合族之力,将曹兰葬在庙湾里山头上,向着板塘水库的出口方向。族人们都悲伤曹兰的遭遇,长辈们亲自带头垒坟,也许大家心里都积着一口气罢,不经意间,竟将坟墓垒得又高又大,在进出板塘的路上,远远地就可隔水望到。
“曹兰去世后,族里人均有点刻意回避仁书一家,仁书内心愧疚,为人更加低沉,也就更不爱说话了。板塘水库已淹的沿桂溪的良田,原本都是云河曹兰家的产业,曹兰死后第二年天旱,仁书被分工为队里用抽水机抽水,水泵放置地正是原来他家的种子田口,曹兰带着仁书兄妹在田地里追闹的影子怎么突现在他眼前的水里,惊得仁书跳上田埂,失魂落魄地号叫着‘娘哇----,对不起您,娘哇----’,有时,仁书夜里梦到曹兰沿桂溪叫唤儿子,也害他醒来哭娘,不几年,仁书身体竟衰败到有下世的迹象。
“但甄鹤扬倒是风光了一段,因有文潭的特别关照,她本人又聪明能干,会讨人喜欢,不久就成为大队‘出身不由己,道路可选择’的样板,神纪七四年上半年,她入了党成为大队铁姑娘队队长,七五年又当上了大队妇女主任,主抓妇女计生工作,她身先别人,带头结扎,能说会做,别人也慢慢地服她。
“甄鹤扬从十八层地狱获得新生,久抑的能力得到发挥,工作做得是风生水起,仁书家境也逐渐好起来,人们对他们家的态度从欺侮、冷眼也慢慢地转为尊重羡慕,连孟淇在学校也得老师特别关爱了。
“孟淇成绩很好,也越来越漂亮自信,不过,她仍然对孟湘好,这是孟湘很感激的,所以,不管大人们如何态度,孟湘仍然叫孟淇姐姐。
“不过好景不长,也许是应了世道‘否极泰来,乐极生悲’罢。神纪七六年冬天,文潭带甄鹤扬从公社买冬储的化肥回大队时,由于司机喝醉了酒,在驾驶拖拉机爬太阳山东陡坡时,用力过猛,一下失去方向,以致拖拉机翻至坡下,文潭与司机当场死亡,甄鹤扬也被压断双腿并吸入性肺炎,后虽医治救得性命,但行动已经不便了,这世界上的事情有时就那样蹊跷,你说你文潭去采购化肥,带些男劳力不好,却偏偏叫上女流之辈的甄鹤扬----从此,害得孟淇一家又不好了。开始时,因有大队工分关照,仁书家倒还可以,但包产到户后,都是各顾各,谁还管得了甄鹤扬!一家四口,全凭动不动就哭娘的仁书苦苦劳作来供养,他们家便立时困顿起来,而且人们风言风雨,更有年长的长舌者嚼舌:‘这都是甄鹤扬的报应。’
“好在甄鹤扬当干部后还真有了些历练,见识和坚持有了些不一样的高度,就是家里再穷,她也要送孟淇姐弟读书。当然小孩子们都在上学,一时也并不能感知世道的变幻。
“神纪七九年冬月,甄鹤扬终于因肺病死了。孟淇还能不能读书?很是让孟湘担心了一阵,不过,因为学校教导主任蒋初兴收孟淇做干女儿的缘故,孟淇最终还是未退学。
“再后来,孟淇姐弟也长大了,不知某个年月,仁书也死了。仁书死时,遗言将他埋在曹兰墓旁,也许他至死也内心愧疚,要为娘守墓吧。
“曹兰原住铺里的屋,正对着对面出山之道,原来草木修得净时也能隔水看到,奈何仁书死后,因为儿女不常回去,加之后来不兴烧柴禾,整个山林逐渐恢复野态,湾边的小坡也长满了杂树,便挡住了曹兰原住的房,也不知什么时候倒了,再后来,柴草更高,竟连曹兰坟墓也全掩盖住了。真个是:
可叹停织德,贤号是良藻,
叵奈世荒唐,放牛吃夜草。
天翻地覆时,风雪危巢老,
一日暴机关,凄凉归鹤早。
曹媛阿姨一声长号:“我的姑姑耶,那个年成可苦了你哇----”
茹萍性情中人,早已泪流满面,说不出话来,看曹媛阿姨那样,便去扶了她帮她轻拍背部。
刘姐、杨然也跟着去劝,杨然含泪唏嘘:“唉,当时那世道,还真亏待了好多能干人。”
阳老师对文文道:“文文,听懂了么?要好好珍惜你们的时代,当年真的不是人过的日子,好在我早就破败了,才稍微好点。那时代,人祸滔天啊,全国都饿死几千万人,这是你们这一代无法想象的,现在我一看到学校食堂里有饭粒洒出就心痛。”
“孟湘老兄口才好,讲得精彩!倾巢之下,安有完卵?世道不好时,没有谁会有好日子过。咱们都好好珍惜当下吧!”
蒋老师也道。
看曹媛阿姨恢复了,茹萍才擦干眼泪,轻声说:“文文,咱们真的要好好记得前辈的苦,不能让那样的日子再来了。”
文文:“妈妈,我知道,我不是讲过了嘛,我会懂事些的了。龙在井里托举老人的样子我看见过,只不过听老爸讲完才知道是谁!”
蒋老师:“哈哈,都说你老爸是神仙,不经意间,好象又多出个小神仙了。不过,老师高兴,文文真是懂理了唻!”
众人刚从悲愤之中走出时,吕天柱将黑色的梅赛德丝-奔驰300s停在屋前,从车尾箱大袋大袋的提了高档食材进屋:“刘姐,快帮忙去全拿下来,我先来与贵客们打个招呼。”
“阿妈,你们是讲故事对吧,搞得好象有些悲戚的样子。”
“快,快来,天柱,我告诉你,这是板塘村的表弟孟湘。”
吕天柱转过身:“孟湘,兄弟,看看我是谁?几十年未见了呀,来,先抱下,唉呀,老兄弟呀,缘分啦。”
孟湘简直怔住了:“啊,你小子不是吕小炎?那个不读倒苦株中学不甘心的吕小炎,怎么变成了吕天柱?还成了我的表姐夫。”
“啊,啊什么啊呀?哈哈哈,如果不变成吕天柱,还是吕小炎那个鸟样,我怎么好意思做你的表姐夫嘛。先不说别的,快别嫌我粗糙,你自己讲,你进了我这老本营,没喝过瘾我的吕氏白章酒没经过我同意就走,我能不能揍你?哈哈哈!”
“怪不得声音这么熟悉,原来吕天柱就是吕小炎,揍得揍得,想当年,有你在谁敢欺负我,哈哈哈!来,介绍下,这个是你弟妹唐茹萍同志,这个是我儿子文文,我二哥孟兰,阳老师,蒋老师,杨然。”
“欢迎呀,欢迎,你表姐也几十年未见到你们了,听孟淇说起过你们,在你表姐嘴里,你们都是神仙,其实我作声不得,这个孟湘可害苦我的了。”
曹媛阿姨:“原来你们早认识,怪不得早上阴阳怪气的。孟湘怎么害苦你?他当班长,你当差生,他专门管你做作业,是吧?”
吕天柱:“是的噢,哈哈哈。阿妈,当年左校长是正校长,我叔叔是支书、副校长,我当年不懂事,反正属于不会读书那种,留了一级又一级,不记得留了多少级,我比桂珍大一岁,桂珍又比孟湘大三岁,结果我留级留到与孟湘一个班。当时孟湘是什么,是学生们眼中的神,是老师眼中的学习标兵,我叔叔让班主任朱老师将我分到与孟湘同桌,我都比孟湘高个头,我叔叔讲孟湘是他老师虞书先生的儿子,我过去欺负了谁他都算了,如果欺负孟湘,他连脚都打断我的,朱老师又安排孟湘管我,我头大唻。因为这小子我可没有少挨骂,我叔叔动不动就‘你看孟湘小你多少,他能的你能一半行不行?’但他神一样的存在,我比不了哪个同学又比得了?弟妹,向你告个密,我们同年级的美女同学,都喜欢他。”
孟湘:“但你篮球太很了,你在球场上不总欺负我?还有,同学们就数你吕小炎胆子大,周六晚上带我们到农民地里偷白菜条子,好的总被你先搞走了,我要讨好久才给我,别人还不给。开始以为吕天柱,吕氏白章酒业有限公司总经理,是个什么大人物,原来就是你吕小炎,哈哈哈。”
吕天柱:“哈哈哈,这天下真是太小了!你老伙晓得就要得了,千万别对你表姐讲,她只知我叫吕天柱,不知我曾叫做吕小炎。”
孟湘:“你不是瘦高瘦高的嘛,如今咋这么肥了?”
吕天柱:“人走起运来,挡都挡不住,我现在不想肥都不太可能,生活太好了嘛。孟湘,你不是写了本小说《桂花树》,不知你表姐从哪里搞来了一本,我抢着看了几章,真是写得不错,是生活的存记,又是个人奋斗史。你的长辈带给你苦难,让你文思如泉;我的长辈带给我幸运,让我乐得收成。我读书不行,还特别好吃,但我的老爸与桂珍的老爸一样,是几十年的老支书,他们是很好的弟兄,很小就给我们定了亲,反正,正因为我不太聪明,好像什么都不用太操心一样,就比你职务高了点,成了你的表姐夫,这不就叫造化,傻子有傻福嘛,哈哈哈。我都没想到,我只是知道怎么搞酒好喝些,结果被你表姐搞成个‘吕氏白章’,还出了名,现在又要靠你来搞上市,想想,都觉得梦里般的搞笑。”
曹媛:“哦,今天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闷葫芦变成话唠了,好了,不用我留了,孟湘被你安到心了。”
吕天柱:“是的,阿妈你不用操心了,你就玩好点,我都半年多未搞菜了,中午饭我来好好露一手。”
众人在吕天柱带领下,从曹家大宅直走隔壁周家,再从周家走到湘桂高速,然后再返回。
吕天柱道:“看,老人不愿到城市里去,我们与我大舅子就都只得将农村房子都修整好,特别是这曹家老宅,为了去湿气,我与桂珍将房基升高了好几米啦。”
众人都赞,搞得好。
中餐是众人大合作,刘姐煮饭和小菜,吕天柱做粉蒸团鱼、萝卜炖牛筋,茹萍包所有的虾蟹类及配酱,蒋老师做个辣仔鸡丁,杨然做小炒黄牛肉,孟湘只会做一个潇湘血鸭,却真的可称为“孟湘牌血鸭”、能打招牌的,曹媛阿姨自然要搞个叫化鸡,吕天柱开起窖藏“吕氏白章”。因为讲了今天休息,众人都放得开,特别是吕天柱与孟湘,多年老兄弟重逢,简直开心得不要不要的。
吕天柱调皮地拉起老人与大家一起干杯:“来,欢迎朋友们,感谢好时代,干杯。”
孟湘:“感谢这个伟大的时代,祝福老人健康长寿,干杯。”
众人:“感谢这个伟大的时代,祝福老人健康长寿,干杯。”
茹萍让文文祝福,文文端起酒杯敬走到老人身边,与老人碰了杯:“感谢这个伟大的时代,祝奶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老人特别兴奋,凑到文文脸上亲一个:“谢谢小宝崽!”
酒多就会话多,大家高兴,老人家也很兴奋,她老人家先吃完了后,就到屋前屋后去看管环境,没一刻闲着。但老小老小,突然,曹媛走过来对吕天柱讲到她九十岁生日的事。
曹媛:“天柱,你告诉我实在话,我九十岁生日,曹祥会不会回来呀?他不回来,我不想做这个生日了。”
吕天柱:“你老人家讲得好唻?九十大寿都不做了?曹祥回不回来,谁管得住呢?他是两个国家管着,我讲话不管事的呀,再说,您老人家九十大寿,曹祥回不回来又有什么大碍呢?”
茹萍也安慰老人:“阿姨,您的老人家九十大寿,多喜庆的事情,怎么能不做呢?我们大家都来贺喜、吃酒,您老讲好不好?”
文文不饮酒也早吃完了,他机敏地去扶住老人家:“奶奶,山东师范大学才我看到屋后竹丛中有种藤好象三七,但我认不准,您老人家见识多广,来教我下啰。”
老人家才跟着文文到屋后去了。
吕天柱:“孟湘呃,咱宝崽侄儿不输你当年,很灵话哦,将老人家注意力引开了。我岳母阿妈很喜欢人孩子叫她奶奶,因为叫她外婆的多,叫他奶奶的只一个曹祥,曹祥开始也叫外婆、是老人家要他改口的,现在世道这么好了,老人家心里那个结还是未解开,其实我与桂珍早告诉曹祥,奶奶九十岁寿辰一定要回来,但没得准信不敢哄她老人家,我还真不是讲假话,老人家性格特较真。比如,弟妹子刚才讲了来吃喜酒,如果你到时没来,她老人家会记一辈子。哈哈哈,她老人家自己可以乱讲,别人却不能乱讲,马克思主义对人,自由主义对己,没办法,老得有些糊涂了。”
茹萍:“我也不是开玩笑哄老人,我一定会来。”
吕天柱:好弟妹,等晚上你表姐回来,你们一定要加上联系方式。还有一件事,老人家嘴不管风的了。好几年前,有一次年饭时,老人家突然要周天翔打听孟湘的消息,我哥其实已告诉过她老人家孟湘南下了、做高管、有些出息,但老人家那天突然想起了又问,周天翔讲‘仁书表满在时就断亲了,孟湘只是与仁书表满同族而已,你为什么不问仁书表满儿女的情况却总问孟湘呢?’老人来气了,当一大家人面,瞪着周天翔骂‘狗屁,连个根本都不知道,不知你那么干部怎么当的?虞书先生才是板塘正统,仁书表满是假的,凡事要讲个缘分,那虞书二哥的满崽孟湘,我小时候还带过的,差点成了我曹家上门女婿,问他不正当吗?’哇塞,这个事情周天翔、曹桂珍谁也不知道,我就更无从知道,孟湘你知道吗?仅因为老人家突然一根神经搭上了丢弃掉的老线路,也不管我们尴尬不尴尬,她就详详细细诉了一大通,所以,我开始时就提议感恩现今这个好时代,不然,在那灾难的岁月,就算聪明如你家孟湘又怎样,可能连命都难保住。唉,你讲这个世界小不小?几十年未见面的人,却有这样的根源,弟妹,我岳母老阿妈,一旦哪天不小心搭错电路,冒出过去的某些尴尬事情,你可不要计较唻。”
茹萍哈哈大笑:“昨天就已经对我们漏风了。”
阳老师、蒋老师,就将昨天的故事重提了一遍。
本章注释:
1谈古情:苦株镇土话,即讲故事。
2女客:苦株镇风俗,女儿出嫁当日须有大客二三人、女客一二人、小客一人送行。大客系女方男性至亲长辈中有头脸的,女客为女方女性至亲长辈中有头脸的,小客即为拦轿门的,开轿门是要收礼金的,自然是女儿家未成年的弟弟或侄儿。
3千籽路炮仗:即1000响的鞭炮。旧时鞭炮工艺落后一些,但个儿大,炮仗可以声声数的,炮仗分为100籽路、200籽路、300籽路……最大的为1000籽路。
4中席歇烟的功夫:即当地酒席进行的正中间,若是出十大碗,则出了第五个菜之后,男人席中歇息抽烟,女人谈白,按正常礼数,都是依赞礼之声、放鞭为令。
5蒋家的家势:若以家业讲,当时冲底蒋家是仅次于干山贾家的苦株镇第二家族,整个冲底都是蒋家正房,四周围墙炮楼环绕,周围三四村实际都是蒋家的庄户。故蒋家在当时,名声赫赫,势力较大,一般人只有仰望的份。
6下堂:即失夫之妇再嫁。
7高成分家庭:即家庭成份被划为地、富、反、坏、右的家庭,在神纪时代,这些成份的家庭处在社会最底层,不为人们所待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