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基里柯的艺术
剧场,火焰,歌剧,表演。
这些词在现代人的嘴里貌似都与绝美的艺术品和顶尖的审美挂钩。
很少有人认为艺术这种东西不是在废墟里产生的。
上世纪基里柯用残破的建筑物造就了形而上绘画的一个极大里程碑。
“诗人和画家喜欢废墟,独裁者喜欢纪念碑。”
所以当面前偌大的舞台周围扬起一圈烈火的时候,台下的观众都洋溢着惊艳的笑容。
当然也不是没人反对。
坐在第一排的人比较倒霉,一些凑近看表演的,眉毛都差点被燎掉一块,骂骂咧咧的声音却被淹没在众人的惊呼声中。
没有人愿意为了这些乌龙打扰一个艺术的诞生。
最后一排的人不以为意,第一排的人不愿第一个开口。
言寂坐在座位上,他的手气很好,正好抢到了剧场最中心的两个位置。
这完全是投其所好罢了。
宋辜晚和其他的女孩子不一样这一点言寂再清楚不过。毕竟那些小姑娘忙着攒钱买高价护肤品和化妆品的时候,宋辜晚正带着能挡住她大半边脸的口罩整天泡在解剖室里,在她们忙着谈情说爱的时候,她依旧一身白衣,你永远能在b座04号实验室找到她的身影。
所以言寂是打心里欣赏宋辜晚。
即使她看起来并不需要一个照顾她的人。
宋辜晚比一般的女孩子胆子要大得多。他们第一次见是在言寂研一的时候,都是中国人,在异国他乡不免有些相互吸引,当时他们共同的导师要做项目,就找了两个他最欣赏的学生。
就算一个学的法医一个学的临床也并不冲突,反正都是一个教授。
言寂自此感受到了她的魅力。
她喜欢黑白灰色系,鲜艳一些的颜色也就只爱红色,她最爱吃的水果是草莓,不太能接受巧克力,因为觉得太腻了。她永远自由自在好像没什么约束,但也不能用风或者太阳来形容她。因为她身上有着一种好像任何人都不能亵渎的清冷感。
言寂转头看着身旁正津津有味看着舞台的宋辜晚,勾了勾嘴角。
对了,她还很喜欢看恐怖片,也许是从事法医行业的缘故,她对于艺术的理解也如安塞姆·基弗那般。
“废墟中烧起火焰的时候,艺术就达到了顶峰。”宋辜晚转过头压低声音和言寂说。
言寂正发呆看的出神,一怔,随即反应过来,点了点头。
这场音乐剧的门票并不好抢,据言寂所说,他可是坐在电脑前整整两个小时才抢到的票,不过在他意料之内的,宋辜晚听到音乐剧的名字几乎没有犹豫就点头同意了。
安子皓和她软磨硬泡了一下午,严肃的表明自己也想去,但奈何现在的剧场都是实名制,没有票连门都进不去,最后的结局就是安子皓在门口幽怨的决定等他俩出来。
这次的音乐剧是江城市音乐学院和全国性的各大知名音乐人联合举办的,其中就有宋辜晚最欣赏的废墟艺术学大师,据说乐团里还有个很年轻的钢琴师。
“周忱霖?”安子皓站在门口,仔细看了看手里的宣传册,他和宋辜晚完全不同,对他来说与其来看演出,不如窝在被窝里美美睡一觉。
“据说这次的钢琴演出是四手联弹。”言寂小声给宋辜晚解释道,距离把握的刚刚好。
宋辜晚有些好奇的伸长脖子看了看舞台,此时那团火焰已经慢慢消散下去了,职业习惯让她习惯性的观察了一下舞台周围,应该是用一些易燃物和汽油把控的火焰燃度和范围。
思考之时,就见舞台中心的位置缓缓升起一个升降台,仔细看去升降台的四周还栓了几根钢筋绳。
整个升降台并没有很大,正中间摆着一架纯白色的亮面钢琴。舞台上方打下来的灯光折射在钢琴上,仿若水边掀起的层层水波纹。
台子持续上移,在距离天花板还有五米左右的位置停了下来。烟雾中缓缓走出两个身影。
男生身穿一身黑白相间的燕尾服,原本应该系着领带的地方被替换成了一个绒面的黑色蝴蝶结,男孩一只手放在身前,一只手背在身后,面带微笑冲着场下的观众行礼。
他身边站着一个女孩,由于距离太远,看不清她的长相,但宋辜晚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她。她穿着一身白色的纱裙,头顶戴着一个超大的蝴蝶结,乍一看和男孩领口的蝴蝶结除了大小之外几乎一模一样。
男孩随即伸出手,女孩笑了笑,将手放在男孩手心,两个人抬脚往升降台正中的钢琴走去。
宋辜晚低头借着昏暗的灯光看了看手里的节目单,就看见一个有些眼熟的名字。
“明月?”
“怎么了?”言寂注意到她的动作,轻声问道。
宋辜晚摇摇头,脑海里却在飞速回忆这个名字。
遗憾的是直到表演到达高潮她都没有想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个名字。
钢琴的魅力就在于,自它十七世纪诞生以来,就一直是高雅音乐的代表,随着曲谱的变换和弹奏者的不同,听者总是能在一首首相同或不同的曲子里听到不同的味道。
就比如现在。
明月的演奏方式和周忱霖完全不同。
最恰当的比喻,两个人的搭配从专业的角度来说乱的一塌糊涂。就好像静谧的月光洒在奔腾的九曲黄泉上。
女生的节奏和力度柔美和谐。
男生的韵律却强劲撕裂。
但自古具有审美的东西都被人们定义为“一动一静”,倒是和这次演出的主题不甚相符。
黑白琴键在两人指尖飞速跳跃。钢琴的后盖是掀开的,上面的零件随着两人越来越激烈的演奏不断跳跃着。
这次火光的出现和上次一样无人预料到。
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人们只是呆愣了几秒,就有人惨叫着开始往外跑。
后排的人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已经被席卷在人潮了。
宋辜晚被突如其来的热浪吹的睁不开眼睛,回过神的时候言寂已经伸出手臂挡在了她面前。
面前是一片猩红,虽然舞台的幕布本来就是红色的,但宋辜晚确信她刚进来的时候明明是暗红色的。
现在却泛着猩红的血光。
有什么东西炸了。
爆炸的冲击波震得宋辜晚头一阵发懵,她转头看了看拼了命的往外涌的人潮,再次把视线投到舞台上的时候,也被眼前的一幕吓得吸了口凉气。
言寂也没好到哪去,除了那只几乎是下意识伸起来要保护宋辜晚的胳膊,整个人也是一脸木讷的愣在那里。
整个舞台都炸了,火光如同火蛇一样霎时间吞没了舞台上的所有,上面表演的人无人生还。
几乎不用宋辜晚从专业的角度上去检查,舞台上血肉横飞的残肢和肉块就足以向在场的所有人解释这一切。
无人幸免。
第一排的观众迎接了那些灼热的液体和还在抽动的肉块。
所以他们发了疯一样的往外涌。
刑警队赶到的时候,宋辜晚已经在血肉横飞中穿梭很久了。
言寂选择留下来帮忙,看看还有没有可能生还的患者。
安子皓几乎是在听见爆炸声之后就闯了进来,人潮涌动又把他冲了出去,他急哄哄的给刑天浩打了电话,又打电话给宋辜晚,确定了她没什么事后,才帮着剧场的工作人员疏散群众。
在真相浮出水面之前,在场没有人是无辜的。
观众自然也不能摆脱嫌疑。
宋辜晚怔怔的站在台下,有些恍惚的看着已经在火光中燃烧成浓浓灰烬的舞台,恍若隔世。
她当真希望这一切都是自己刚刚睡着了做的一场梦。
但是脚下汩汩流动的鲜血和还在痉挛的肉块都在提醒她这一切的真实性。
门口涌动起了另一大片的人潮,伴随着被隔绝在玻璃门外咔咔的快门声,刑天浩几人突破人群走了进来。陆知阮也走在人群里,虽然已经出院很久了,但整个人看起来还是没有恢复从前的精神气。跟在她身后的沈辰无奈的眼神明显是劝说她好好休息无果导致的。
言寂看到众人,无奈的摇摇头,拍了拍手上的灰烬:“无人生还。”
刑天浩面色凝重的点点头:“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们。”
言寂面色苍白,点了点头。沈辰低头就瞥见他有些发抖的双手,言寂也没再说什么,转身有些担忧的看了看宋辜晚。
安子皓早就一股脑的跑过去,拉着宋辜晚的胳膊左看看右看看,确定了她没受伤之后,皱着眉头:“你看看,我说吧,小爷我第六感很准的,还好我今天来了。”
宋辜晚无奈的听着他的唠叨:“我这不是没事吗?别担心了。”
安子皓撇撇嘴:“以后要跟紧我,不能再离我那么远了,你说你要是出点事……”
两人转头就见走过来的言寂,安子皓撇撇嘴,移开了视线。
“我没事。”宋辜晚看出言寂的担心。
言寂抿抿唇:“不好意思啊,今天属实出乎我的意料。”
宋辜晚摇摇头:“不怪你,毕竟这样离谱的事情,谁都想不到。”
言寂略显苍白的点点头,又转头看了看忙碌的众人,明白此时不是说矫情话的时候,只得转身离开了剧院。
安子皓看着言寂离开的背影,眯了眯眼睛,没说话,宋辜晚察觉到他的情绪,安抚似的拍拍他的肩膀,顺手挽上他手臂:“好啦,我这不是没事嘛,别生气了,快帮忙。”
安子皓低头看了看宋辜晚,点了点头,投入调查。
现场的线索很少,几乎除了大片成堆的尸体就没什么指向性的线索了。
“爆炸的程度控制的刚刚好,几乎只损毁了舞台,舞台周围哪怕是离得最近的第一排观众都没有收到伤害。”宋辜晚看了看第一排空着的座椅。
刑天浩眉头皱成川字形:“上面的升降台也没受到损伤,那上面的两个人呢?”
众人抬头看去,在巨大的冲击波之下,那架刚刚被明月和周忱霖弹奏的钢琴稳稳的立在那里。木然的看着下面的一片废墟。
那两个人不见了。
宋辜晚瞳孔猛的收缩,她站在台下向上看去,脑海里弹钢琴的男孩和记忆里站在自行车棚上的男孩身型缓慢重叠。
“是他……”
调查不出意外没有任何进展,现场几乎毁个干净,宋辜晚在现场忙的近乎陀螺,一行人拉着满满两车尸体回到了局里。
“这名单上写着这次表演的一共有三十二个人。”陆知阮手上捏着演出名单,面色苍白。
沈辰斜着眼睛看了看那张纸,没说话。
“尸体只有三十具。”宋辜晚摘下手套,口罩下的声音闷闷的。
“那这两个失踪的人就有很大嫌疑了。”刑天浩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
“周忱霖……明月……”沈辰低头思考:“那他们两个又是怎么跑出剧院的呢?按照安子皓的说法,爆炸发生后人潮就开始往外涌动,随后便被集体转移到休息厅,期间并没有人跑出去。而且这个台子就没落下来过,他们两个站在看台上,爆炸的冲击波不可能不危及到他们。”
“也许还有一些我们没有发现的密道?”刑天浩猜测。
“不太可能。”沈辰摇摇头:“我刚刚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剧院里面的设施并没有密道这一说。”
说到这他抬头看了看众人:“我比较倾向于,他们两个是从升降台上跳下去的。”
此话一出,办公室里一片寂静,陆沥川瞪大双眼:“跳下去?那可是将近三层楼的高度。”
陆知阮也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沈辰:“教授……”
“我知道你们不信。”沈辰打断了众人的质疑:“但这是我结合现场的情况能想到的唯一结果。”
“我还是比较关心炸弹到底是怎么炸的。”安子皓托着下巴:“整个演出前一个半小时没有任何异常,偏偏这个明月周忱霖一出场,整个剧院就炸了。”
陆知阮点点头:“如果与我们所猜相符,这个明月和周忱霖真的是凶手,那他们又为什么之前不动手,非要等到他们上场之后在引爆炸弹?”
“而且如果他们作为炸弹的所有者,一定不会不知道炸弹的威力,他们明明知道在场的所有人都会死,那活下来的他们嫌疑自然会大很多。”沈辰皱着眉:“我实在想不通他们这么做的原因。”
刑天浩的面色却突然变得难看:“你们从伊芙利特逃出来的时候,不是也经历了一次大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