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吊坠盒
手术室外的墙壁聆听过最虔诚的祷告,即便是无神论者或许在此刻都或多或少祈祷。
就像此刻的陆沥川,他双眼紧闭,枯坐在椅子上,浑身止不住的颤抖着,额头上还缠着两圈纱布。
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在此刻求遍神佛。
言寂也和陆沥川的状态差不多,他是在陆沥川刚刚签完字准备手术的时候匆忙赶过来的。
一个医生在自己妹妹躺在手术室里的时候,却只能坐在外面焦急的等待结果,换做谁也不好受。
路过的人无不侧目好奇,几个长相出众,打扮光鲜却有些灰头土脸的人围在一起确实很难不引人注意。
尤其是沈辰,永远一丝不苟梳好的头发这会乱糟糟的,半个衬衫上都是已经干涸的暗红色血迹。
在他们逃命似的冲上甲板,进入驾驶舱后,整个驾驶舱里只有一个男人站在呆愣在原地的季春晓面前。
他极瘦,个子又很高。似乎安子皓使使劲就能把他掰折了,又或者海上一阵大风便能把他吹走。
男人眼窝深邃,眼神里是止不住的得意与疯狂;双颊有些凹陷,显得五官就更加锋利。
头发也细心的用发胶打理过,但仍然有几根发丝不听话的垂在眼前。
穿着一身极为正式的天鹅绒西装,但却因为身形太过瘦削而显得格外空荡。
他拼命的鼓着掌,像是看完了一场激动人心的电影,连眼中都闪烁着晶莹。又好像是一场戏剧的落幕,导演喜极而泣的看向自己的演员。
他背后的大屏幕上,十多个监控画面,定格在他们曾经在血染钟楼的夜晚,双眼紧闭的表情上。
“陈家柯!”
林斯泽难以置信的指着他,“你怎么!”
伴随着另一声爆炸和震动,陈家柯对林斯泽的质问充耳不闻,动作优雅的向众人鞠躬。
“欢迎各位,来到了最后落幕。”
经历过生死劫难的众人先是如同季春晓一般被眼前荒谬的一幕惊住,像是被钉子钉住了,扎根在原地。
随着慢慢缓缓过神来,众人心里都涌上了一股被戏耍了的气氛,黄子珩的几乎是像弹出去一样,一把推开挡在前面的季春晓,狠狠的挥出一拳将陈家柯打倒在地。
陈家柯趴在地上,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可他抬头,看向黄子珩的眼神中没有恐惧和怨恨,还是那样带着疯狂的执着。
黄子珩更是生气,一把揪住陈家柯的领子把他从地上拽起来,拳头紧紧攥住又准备给他一拳。
“可以了。”安子皓上前,拦住黄子珩的拳头,他冷冷的瞥了陈家柯一眼,“卫星电话在哪?”
陈家柯嗤笑一声,但却扯到了嘴角的伤口显得扭曲和狰狞。他随意地指了指一个位置后,便整理起自己被黄子珩揪乱的领口。
沈辰观察舱内,并没有之前遇见的那个藏蓝色傩面的男人,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的往回跑去。
江煜也在看清沈辰的动作之后,随之跟上。
等到他们回来的时候,卫衣男人已经失去了踪迹。只有一身白裙被鲜血染红的陆知阮,一只手还紧紧地抓住已经昏迷的陆沥川的手。
好在海警的直升机都来得及时,太阳在乌云散去之后的蔚蓝海面上洒下一层跳跃的金色。
可就在直升机还没飞远,安子皓拽着绳梯还在想一会回来把杨澍,夏芷和那个女服务员的尸体搬出来的时候。
海面之下,一颗威力巨大的炸弹被引爆。掀起了几米高的水花,气浪影响的直升机的飞行都颠簸了许多。
水花散去后,这艘茫茫大海上的孤岛发出一声痛苦的巨响,像是开了倍速一样从船尾开始浸没在水中,很快便完全被海面吞没。
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从回忆中回过神,沈辰摘掉眼镜,用手背揉了揉自己酸涩的眼睛。
这么长时间没有休息过,神经还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即便是他也吃不消。
安子皓和宋辜晚两个人坐在一起,已经靠着脑袋睡着了。
“你们都先回去歇会吧。”
陆沥川哑着嗓子说道:“都没怎么合过眼,都回去休息休息,不还得审讯他们吗?”
安子皓显然是睡的不踏实,听见陆沥川的声音后皱着眉睁开眼睛。
低下头看见宋辜晚也是一副不太安稳的睡容,小心翼翼的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靠的舒服一点。
沈辰头也没抬,声音有些闷,“和刑队说了,他先给别人做笔录,等没事了我再回去。”
陆沥川第一次感觉到度秒如年这词语的含义。总觉得过去了很久,但摁亮手机屏幕之后却发现来五分钟都还没过去。
他重复着熄屏、等待、亮屏的动作,直到手机彻底没电。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手术中”的红灯熄灭,一名医生率先走了出来。
“医生!医生!”
陆沥川瞪大眼睛,几乎是扑了上去,踉跄了一下之后才站稳,“医生!我妹妹!她怎么样!”
医生摘下口罩,露出一个略带疲惫但安慰的微笑来,“放心吧,她运气好,子弹没伤到骨头,只是有些失血过多,目前已经脱离危险了。”
正说着,手术室大门推开,陆知阮脸色惨白的像金纸一样,躺在床上被人推了出来。
陆沥川也无心听医生说什么了,直接凑到病床边上,心疼的看着陆知阮了无生气的小脸。
言寂叹了口气,看着医生笑了笑,“您还有什么需要交代的和我说就行。”
好在陆知阮平时身体素质不错,麻药劲过了就醒了;不过因为之前弦绷得太紧,醒了没多久又沉沉的睡过去。
几天后……
“哟,这么巧啊沈教授。”
安子皓吊儿郎当倚在墙上,对着沈辰潇洒地摆了摆手,将皮笑肉不笑这句话演绎了个淋漓尽致。
沈辰目不转睛的盯着病房,连一个眼神似乎都不想分给他,淡淡地说:“我猜不巧,你在这等我很久了。”
安子皓咂咂嘴,外套落在病房里确实是他失策了。他打量着沈辰,不紧不慢的走近,抽出沈辰抱着的那一小捧花束随后将里面的装点的几朵茉莉花挑出来。
“冷知识,陆知阮茉莉花过敏。”
他修长的手指捻着几朵纯白的小花,把玩了两下又塞回沈辰的口袋里。
沈辰若有所思的注视着安子皓的动作,绝对不是他的错觉,面前的这个人从性格、习惯以及说话的语气和方式不太像是“安子皓”。
很微妙的感觉,他不像沈辰过去这段日子里认识的安子皓。
非要具象化这种反差的话,那大概是一个喜欢梭哈到底的赌徒突然要和你讲零和博弈的感觉。
病房里医生正在给陆知阮检查伤口,宋辜晚在一边帮忙。
“你们俩这么熟,没从陆知阮这打听打听你的事?”沈辰也不为难自己,慢悠悠的坐在病房门口的椅子上,饶有兴趣的笑笑。
安子皓闻言,还真思索起跟陆知阮打听的可能性。不过很快就又被自己否定了,毕竟五年前的陆知阮还是个上高中的学生……
眼瞧着安子皓几番精彩的神色变化,沈辰垂下头轻笑一声。五年前陆知阮都还是个高中生,他安子皓怎么就已经在参加任务了?
都能想起来自己过去可能认识的人,却没意识到自己的年龄都有问题。
还真是“灯下黑”。
“给你个忠告。”沈辰不咸不淡的说:“别太相信言晟。”
“我凭什么相信你?”
安子皓几乎是下意识的反问,毕竟言晟作为他在苏醒后见到的第一个人,拿出来的证据也极有说服力。
人嘛,总有那么点奇奇怪怪的雏鸟情结,总是愿意相信自己最先听到的消息。
沈辰不着痕迹的笑了一下,在看向安子皓时又恢复成不苟言笑的模样,“你要真的相信他,刚刚就不会沉默了。”
“安子皓,你比我更清楚,他作为五年前那场变故里唯一活下来的核心成员,知道的事情可比你我在这里瞎猜的更多。”
他顿了顿,继而轻声说:“你不去问他,就是你不信任他最好的证明。”
话音刚落,医生推开房门走了出来,宋辜晚也紧随其后。
瞧见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似乎有些剑拔弩张,但又保持着诡异的平衡。宋辜晚不禁好奇,但在此刻询问显然不是什么好主意。
他们俩有秘密,在伊芙利特号上就初见苗头。
“我去和师兄打个招呼,要和我一起来吗?”宋辜晚先向沈辰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旋即勾了勾安子皓的小指。
他恍如初醒一般回神,随后撑出一个略显可怜的笑容。
“你先去吧晚晚,我有事求求沈大教授。”
安子皓说着,用另一只手亲昵的拍了拍宋辜晚的发顶,看着她远去的背影,面上的笑容迅速冷却。
沈辰站起身,带上那束被安子皓处理过的花,向病房迈出了第一步。
他才不要先开口。
沈辰不喜欢先手,四两拨千斤的见招拆招才是他的首选。或许会失去先机,但这并不能影响最后的结局。
因为安子皓是困兽,他可不是。
就在沈辰即将摸上门把手的那一刻,安子皓终于开口:“我和你合作,可是会很亏的啊沈教授。”
沈辰顿住脚步,明知故问的反问:“哦?”
好在医院的隔音够好,陆知阮虽然看见了沈辰但并不能听见他在说什么。
接收到疑问的视线的时候,沈辰漾起一个安抚的笑来,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想调查五年前的事情啊沈教授……”安子皓似叹息一般说道,“在船上的问题,你可是到现在都还没有回答我。”
沈辰回忆着安子皓在酒吧里说的话,那会的昏暗的粉红色灯光照不亮两个人的眼睛。
“毕竟五年前的你刚刚出国,一个相当微妙的时间点。”
“然后你偏偏又要查一个死在五年前的女人,而这个女人恰好还是你的患者。”
“没点纠葛……我可不信。”
思绪被身后一个小孩的哭声拽回来,沈辰扶了一下眼镜,“你现在想调查她的话,不比我要方便吗?”
说完也不等安子皓反应,径直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徒留安子皓还靠在墙上,在心里暗骂了一声沈辰这个狡诈的家伙。
他又没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但又给自己指了条路。这场博弈看似是自己占尽优势,可是主动权却始终掌握在沈辰手里。
而刚刚说要去找言寂的宋辜晚,并没有出现在言寂的办公室里。
她走进厕所隔间里,手指颤抖的从领子里拽出来一条项链。
那是一个椭圆形的吊坠盒,大概有一块钱硬币的大小,古银色的雕花装饰格外精致。
宋辜晚打开暗扣,里面是一张她和宋夕诺幼年时的合照。两个小女孩,姐姐对着镜头笑的阳光灿烂,妹妹有些怯怯的躲在姐姐身后,只露出来一个小脑袋。
而这个吊坠盒,是宋夕诺当年不知道从哪淘来的,告诉她那个摊主说这个是自己手工做的,这世界上只有两条。
所以宋辜晚一条,宋夕诺一条。
可在伊芙利特的甲板上,宋辜晚在给陆知阮应急包扎的时候,她看到了,本应该属于宋夕诺的那一条项链。
当时她没办法问,所以在今天确认陆知阮已经完全恢复精神了之后,宋辜晚带着满腹的疑问踏进了病房。
可惜她并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陆知阮这个吊坠盒确实是一个姐姐送给她的,但是这个姐姐她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但是她似乎并不认识宋夕诺,因为宋辜晚给她看了宋夕诺的照片。
陆知阮看着照片,回想半天之后摇了摇头。宋辜晚不死心的,问陆知阮可不可以打开看看。
如果是宋夕诺的吊坠盒,那里面应该是会有自己和她的照片的。
可是让宋辜晚意外的是,陆知阮的这个吊坠打不开。她按照自己那条项链的设计寻找暗扣,但却一无所获。
“或许是巧合吧。”陆知阮看宋辜晚如此失魂落魄,有些笨拙的说着安慰的话。
“有可能是那个摊主觉得这个项链卖的好,又做了几条款式差不多的。但又不愿意做这么复杂的,就仿了个样式吧。”
宋辜晚握紧手中吊坠盒,眼前却早已是模糊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