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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小江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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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一乐最近觉得江煜很不对劲,他用两个人过命的交情做担保,江煜好像谈恋爱了。

    说真的,叶一乐认识江煜这么多年以来,没见过他像个开屏的孔雀一样捯饬着自己头上那两根毛。

    他看着眼前的兄弟,狠狠的叹了口气。

    江煜的人生说真的,像是一部倒人胃口的电影票房一样惨淡。

    孤儿,被遗弃的那种。他不明白一个家庭到底是遇见什么坎坷,才能让他们狠心将一个小豆丁似的孩子扔在垃圾桶边上。

    听着像弃婴的套路,四岁的孩子多多少少也知道离开父母太远了要哭要闹,至少能引起路人的注意,这件事就不太好办成。

    可是呢,听话宝宝小江被妈妈告知,要站在这里乖乖的等妈妈回来。他就真的没哭也没闹,拿着新买的奥特曼玩具站在垃圾桶边上,一站就是一天。

    直到捡破烂的江爷爷在捡到这个垃圾桶的时候,看着一个奶娃娃独自站在这里实在可疑。想问问啥情况啊,结果吹了一天冷风的小江两眼一闭,直接晕倒了。

    这可把老头子吓坏了,赶紧给孩子抱回家,让老伴烧水冲药。

    这折腾一宿,好不容易是退烧了。睡醒后的小江裹着厚厚的毯子、吸溜着大鼻涕和江爷爷说,妈妈丢下自己跑了。

    由此可见,小江是个早熟的孩子。

    江煜有一次喝醉了和叶一乐聊起来这事的时候,听的叶一乐贼不是滋味。

    少年哑着嗓子,手里攥了个易拉罐摇摇晃晃的,语气随意,“那时候也不知道咋想的,反正就有预感,她不要我了。你说我那么大点的,心思还挺多。”

    江爷爷这一听可了不得,打电话联系警察同志,查来查去又折腾小几个月。

    这可算是在过年之前打听到了他妈妈的下落,但是却没啥好结果,几乎是在遗弃小江的同一天,她被发现自缢于旅馆钟点房里。

    小江的爸爸也不知道是谁,妈妈未婚先孕,甚至都没到法定结婚年龄。

    江爷爷在派出所听完这事,愣是没缓过神,坐在马路牙子上吧哒吧哒的抽着老伴给自己卷的茶烟,临小学放学的点,咬咬牙心一横决定收养小江。

    江爷爷是退休工人,老伴则是退休小学教师,两个人退休工资不算高,但至少养个孩子还是没啥大问题的。

    他们没有自己的孩子,或者说曾经有过,但还没来得及看看这个世界就夭折了。

    晚上江煜穿着李奶奶——也就是江爷爷老伴给他买的新的小棉袄,坐在马扎上,懵懵懂懂的决定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

    小江原本也不叫小江,他没名字。说来好笑,小江不仅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也不知道自己的生日。

    被他叫做妈妈的人每天都在哭,带着他出门也要被指指点点;妈妈的爸爸看起来特别凶,随时随地都要骂他两句。

    他的出生是不被祝福的。

    李奶奶当即带上自己的老花镜,翻出伴随自己教书生涯四十余年的新华字典,给小江取了江煜这个名字。

    日以煜乎昼,月以煜乎夜。

    她希望小江未来的日子都是光明灿烂的日子,即便行走于黑夜,仍有月亮作陪。

    终于给小江上了户口的那天晚上,江爷爷长出一口气,在昏暗的灯光下用一根削的比小拇指还短的铅笔盘算着花销。

    让江爷爷始料未及的是,江煜不是个读书的料子。这点叶一乐最有发言权,他们从小学开始就认识了。叶一乐见过江煜给他们抄作业收钱算账的精明样子,也见过他斩钉截铁的在卷子上写出35个老头的离谱答案。

    初中之后江煜就辍学了,本来他初二就有这个想法,但江爷爷坚持至少江煜要接受九年义务教育。

    高中的学费比初中贵了一倍不说,江煜那个惨不忍睹的成绩也实在念不到高中。

    李奶奶这两年身体情况实在是不容乐观,类风湿关节炎让她的指关节变形疼痛。每况愈下的免疫力,导致她时常发烧。

    江爷爷现在抽烟只能一次抽半根,因为他自己卷的总觉得差点事,而老伴的双手因为疾病的疼痛而颤抖没办法再给自己卷烟了。

    江煜劝奶奶去住院,这个平时温和的奶奶板着一张脸说什么都不肯去,硬说自己吃两板药就没事了。她说她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不愿意浪费这个钱。

    直到她撑不住了要走了的那一天,她握着江煜的手,从自己枕头底下掏出来一张存折交给江煜。初见时那个珠圆玉润的老太太如今瘦骨嶙峋,掌心的茧子摩挲着江煜的手,刺的他的心脏发疼。

    在第二年的夏天,蝉鸣闹人的夜晚,江爷爷抽完了最后一根李奶奶给他卷的茶烟时候,在躺椅上安然的离去。

    在江爷爷把江煜捡回家的十五年后,他又一次的成为了垃圾桶边的那个小孩。

    老两口留下的钱不太多,安排完后事更是不剩多少。为了谋生,江煜什么活都干过,当然是建立在道德基础和法律允许的前提下。

    最后他在一家修车行稳定下来,老板不干了之后江煜用江爷爷最后一点钱,腆着脸欠着人情以低价把这个铺面买了下来。

    江煜很懂满足,从小时候的玩具开始就是这样,到现在他感觉自己没有负债真的是太了不起了。

    虽然偶尔中二。

    遇见陆知阮那天便是如此,热血少年管了点闲事就被人追着揍。揍得鼻青脸肿的,回来的时候叶一乐差点以为是哪个实验室跑出来的科学怪人。

    叶一乐坐在江煜后边,敲了个二郎腿磕着瓜子有些含糊的说:“你要去找那个警察啊?”

    江煜整理领子的手一顿,被猜中心事的少年别开叶一乐从镜子里看着自己的视线,不自在的咳嗽两声。

    不是有句话说,人生有三件东西无法隐藏:贫穷、咳嗽和爱。

    “啧。”叶一乐拍了拍手上的瓜子皮,“你,和她,没可能吧。”

    “怎么就没可能了……”江煜嘟嘟囔囔的说,显然他也没什么自信就是了。

    江城的夜色总是撩人,即便是隆冬也不例外。

    江煜叼着一截烟,靠在阴影里吞云吐雾。如果不是明灭的烟头,很难会注意到这里还隐藏着一个身型瘦高的少年。

    他极少抽烟,或者说这是他第二次抽烟。事实证明他不喜欢这个味道,但是尼古丁确实能让人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叶一乐从药店里出来,手上拎着一堆跌打损伤的药。他蹲在江煜旁边,一言不发的拧开一管药给自己的嘴角上涂了一些,伸手递给了江煜。

    十分钟之前他俩刚打过一架,和酒吧里喝醉了闹事的混混。有一阵没见过闹事了的,叶一乐脑子一抽就跟对面打起来了,江煜无奈也只能帮着兄弟。

    “怎么了江大爷,还等着小的亲自给您上药吗?”见江煜半天不接,叶一乐呛声道:“我可不像你的警察小姐,下手可没个轻重。”

    结果江煜还是没理他,叶一乐皱着眉看过去,只见江煜眼睛紧紧的盯着前方。

    打起来的时候有人报了警了,这会马路对面的酒吧门前正停着两辆警车。警笛蜂鸣,红蓝灯光交错间叶一乐看见一个短发女人的身影。

    “嗯?你家小警察不是刑警吗?怎么这种打架斗殴的事还需要刑警了?”

    没想到江煜还是没出声,他的目光锁死在女人的身影上,直到手里的烟已经燃到了尽头烫到了指尖他才反应过来。

    踩灭了烟头,江煜“嗯”了一声后刚准备迈开步子,却因为看见了另一个人而生生停下了动作。

    叶一乐虽然没见过沈辰,但仅凭江煜的反应来说他觉得此刻从车上走下来的那个身材高挑的男人是江煜口中的那个沈教授。

    因为逆光的原因,叶一乐只能看清沈辰和陆知阮两人的剪影。

    “不过去了?”

    此时站在这里犹豫踌躇的少年好像和刚刚在里面发了狠劲打人的混混不是一个人,双手不自觉地攥着袖子,跟学校里做了错事被抓了现行的学生一模一样。

    江煜突然感觉,自己和陆知阮明明就只隔着一条马路,可是她站在光里,他感觉自己离她好远好远。

    远的就像是天边的月亮。

    叶一乐拍了拍江煜的肩膀,“走吧,怎么说也得配合人家工作不是。”

    原来等到了下一次见面,就不是江煜满心欢喜的去见陆知阮了,而是一个打架的混混去配合警察工作。

    上车之前,几片雪花翩翩落下。

    第一次江煜觉得自己明明什么也没做错却想逃开这里,他不想让陆知阮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不想就这样站在她的面前。

    明明她见过自己更狼狈的样子,可是这次江煜不想就这样出现在陆知阮和沈辰面前。

    到底是十几年的兄弟,叶一乐掏出个口罩递给江煜。他也明白,没有哪个男人愿意在自己喜欢的姑娘面前是狼狈的样子。

    驱车来到了附近的派出所,江煜戴着口罩和帽子走在最后面,低着头尽量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

    这边的警察正在例行问话,可江煜的注意力全在旁边和另一个女警聊天的陆知阮身上。

    “嗯,刚从医院出来,恰好看见那边有情况就过去看了看。”

    她笑的很漂亮,江煜还想着她为什么去医院的时候,问话的警察也注意到了他的心不在焉,不悦的敲了敲桌子。

    “问你话呢?听见没啊?”

    这边的声音吸引到了陆知阮的注意,江煜慌慌张张的收回视线低下头,却无法忽视她走近的脚步声。

    “你歇会去吧,我帮你问。”说罢,江煜的视线中就出现了陆知阮的鞋子,他知道自己已经骗不了她了。

    陆知阮拖过一把椅子坐在江煜面前,又好气又好笑的问他:“怎么?这次又是被谁惦记了你这张帅气的面庞?”

    江煜撇过头不出声,良久之后听见陆知阮长叹一口气:“该说的你朋友都说了,你们两边也接受私了,你可以走了。”

    他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欲言又止的抿了抿嘴唇,一股浓浓的铁锈味充斥在口腔里,引得江煜狠狠的蹙起了眉头。

    “老子砍死你!”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醉醺醺的吼叫,江煜堪堪转过身就看见一个干瘦的男人举着一把小刀就要朝自己扎过来。

    他刚准备用胳膊架开,却有人比他更快一步的挡在自己身前,夺下了男人的小刀。

    陆知阮嫌恶的看着眼前的醉汉,跟匆匆赶来的民警嘱咐:“意图持械伤人,让他呆到酒醒了再放他走。”

    两个民警架着醉汉摇摇晃晃的离开,留下江煜和陆知阮两个人在外边相顾无言。

    在审讯的这短短几个小时里,外边的雪已经给江城覆盖上一层银白。鹅毛大雪,要是放在六月肯定是天大的冤情。

    “一会我送你回去。”终究还是陆知阮打破了平静,她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揉捏活动着右小臂,好像不是很舒服的样子。

    “不用送我。”江煜哑着嗓子回答道。

    “可是……”

    “我说不用!”

    第一次江煜用这样硬冷的语气和陆知阮说话,伴随刮的人脸上生疼的冬风,连自己都愣了一会儿才软下声音辩解:“这么冷的天,你赶紧回去吧不用管我。”

    陆知阮还想说些什么,恰好沈辰撑着伞从外边回来。他像个贵公子一般,手里还拎着一袋东西,看起来像是零食什么的。

    沈辰礼貌的对江煜点了点头,旋即合上伞准备把手里的东西递给陆知阮。注意到她在活动手腕之后便停下了动作,“胳膊不舒服?”

    陆知阮摇了摇头,没有多说什么。沈辰也没有再问下去,从袋子里掏出了一瓶乌龙茶扭开递给了陆知阮,“一下午在医院也没喝水,喝点吧。”

    陆知阮接了过来,一口气就喝掉了半瓶,好像真的是渴坏了。

    “我走了。”

    江煜不想在这里待下去,扣上帽子就准备冲进雪里。

    “等一下。”没想到叫住江煜的人不是陆知阮而是沈辰,他一脸平静的把手里的伞递到了江煜面前,“打着伞走吧。”

    江煜看着伞,又把视线移向了沈辰的眼睛。两人对视,沈辰的面容无比平静,显得江煜倒是一身戾气。

    就这样僵持了几分钟,终究是江煜撑着伞,身影消失在无边的黑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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