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三天
林时雨的手，牵起来像温凉的玉，却不像是美玉一般的触感，而是遍布着裂痕的玉。
这双手和魏雨棠曾经的手很像，有着厚厚的茧子和细小的伤疤，像是象征着生活的苦难。
在手被握住的那一刻，魏雨棠反握住了这双手，轻轻的，只是施加了一点的力道。
她握住林时雨的手，她的手很热，热到林时雨被她握住的地方，好像都被烫到了一般，布上了密密麻麻的痒，一直从手部，痒到了脊椎骨。
林时雨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魏雨棠转过身：“现在这个时候咱们不要出去了，再跟着玩一会儿吧，跟我走。”
周边全都是人，大人和小人的欢声笑语，玩偶唱着歌，吹着喇叭，跳着舞，林时雨的眼睛看着前方少女轻轻晃动的马尾。
无数人从她们身边穿过，信息素的味道混在一起，混成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嗅着魏雨棠身上若有若无的沐浴露的气息，看着少女耳朵上细小的绒毛，林时雨感觉，这夏日的蝉，未免太过喧嚣了些，喧嚣到她的心，都在烦躁得跳动。
鼻尖开始泛酸，又被她强憋了回去。
她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放任自己的手和那双滑嫩的，一看就没有吃过苦的手交叠在一起。
过往的一切好像一场梦，魏雨棠还是那个她一见钟情的人，是那个开学时，校园里第一个和她搭话的人，是那个和她看电影半路睡着的人，是那个寂静的夜晚，悄悄地牵着她的手的人。
不是那个确定了恋爱关系以后就消失了好久好久，再见面时，说玩腻了，要和她分手的人，不是那个嫌她不够有趣，她挽回了好多次全都没有用，连她跪下向她求婚求复合，都被狠狠拒绝了，告诉她，她们再也没有在一起的可能的人。
那些糟糕的，不堪的回忆，都仿佛像是一场梦。
现在这个说要重新追求她，会耍赖皮，会陪她一起吃早餐，会牵着她的手，会害怕她走丢，会带着她一起玩碰碰车，会给她买棒棒糖的人，才是真正的她，她喜欢的魏雨棠。
好像她们从来都没有分开过，林时雨看着前方穿着白衬衣的魏雨棠的背影。
她使劲握住了那双手，又细又嫩，烫得灼人，像是烈火一般灼烧着她冰封的内心，侵蚀着她面对她时，不堪一击的意志。
穿过狭窄的走道，穿过嘈杂的人群，到了宽阔之处。
旋转木马悠悠地唱着歌，小孩和家长有序地排着队，魏雨棠带着她去了旋转木马处。
“啪。”手被激烈的甩开，魏雨棠愕然地转身，看见了清泠的少女冷淡的神情，她看着她，眉眼间的红，像是易折的脆弱花蕾。
“时雨……”魏雨棠看着少女琉璃般的眼睛，有些茫然和慌张，她的手维持着刚刚被甩开的姿势，无措地顿在半空中。
林时雨没有在看她，“不是说回去吗？”她转过身，语气冰冷而漠然，像是在坚硬的外壳之下，又住上了一层坚不可摧的冰。
暴躁、愤怒、无力、疲倦、高兴……所有鲜活的情绪，全都被这层冰凝结，她不再在她面前露出自己的任何情绪，就像对所有的陌生人一样。
“回去了……”
庆典队伍穿过了狭窄的走道，没有东西再阻拦她们离去的道路，魏雨棠默默地坠在林时雨身后，看着少女修长挺拔的背影，又看看自己刚刚被猛烈的挣脱的手，垂下了眼眸。
两人上了列车，坐上列车后，林时雨闭上了眼睛，魏雨棠拘谨的坐在了她的身旁。
魏雨棠愣愣地看着她根根分明的睫毛，光影晃动，她的心也跟着光影一块晃动。
她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前一刻她们还牵了手，她还反握了她，握得这么紧，她几乎以为她们的关系得到了很好的改善。
可是就那么一小会儿的时间，一切都好像变得更加糟糕了。
林时雨好像快要彻底的把她剔除在心门之外，她将不会再和任何人有不同之处。
魏雨棠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她开始想，是不是她和这个世界的她，终究有什么是不一样的，所以，她不喜欢她。
眼眶开始发酸，魏雨棠又忍住了。
“时雨，你是不喜欢现在的我吗？”
列车的冷气冷得动人，明亮的光线下，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最终还是没有睁开。
像是一瓶开盖后放了三天的汽水，魏雨棠在问了一句后，就失去了所有的勇气。
她轻轻笑了笑，“算了。”
今天下午有课，她们回去的时候差不多就已经是中午了。
“我们去吃午饭吧，你想吃什么？”魏雨棠凑上去问。
林时雨看了看她，“随便。”
“那去食堂吃还是去外面吃呢？”
“食堂吧。”
吃饭的时候，无论魏雨棠怎么说，林时雨依旧没有给她其他的情绪，魏雨棠感到了气馁。
上课，训练，送这林时雨回到宿舍，她回家，洗漱，躺在床上。
夜深时分，魏雨棠从床上坐了起来，看着窗外明亮的夜灯，她走下楼，去了人鱼的治疗舱。
医生已经回家了，只有人鱼躺在治疗舱中，她仍然被包裹在光茧之中，散发着明明灭灭的光。
魏雨棠靠在玻璃上，看着人鱼结成的光茧，医生说人鱼处于这个状态时，会陷入沉睡，所以魏雨棠来了，她实在是找不到人倾诉心事了。
“为什么时雨突然就变了呢，我哪里惹她生气了吗？”
“还是因为我不应该擅自牵她的手，三天时间，已经只有两天了，我好像把事情越弄越糟糕了。”
“或许也不是糟糕，等过了这三天，我不再纠缠她，也许对她来说是件好事也说不定。”
絮絮叨叨了好久，魏雨棠看着外面天色渐亮，又回了房间，第二天，没有什么进展，第2天有很多的课，没有课的时候，林时雨就说自己要训练，魏雨棠站在她身边陪着她。
第三天，她们一起去情侣餐厅吃了饭，看了电影，回来的路上，走在河边，看着太阳渐渐落山。
魏雨棠看着天边的残阳，“三天了。”
林时雨说：“三天了。”
魏雨棠转过身，看向林时雨，“所以……你是不是不打算原谅我？”
林时雨看着暖黄色的河面，“我们还是分开吧。”
魏雨棠很久没有说话，她看着林时雨，笑了笑，“那么，拥抱一下，最后一个离别的拥抱怎么样？”
林时雨看了她好久，两人的身影笼罩在残阳中，影子交叠在一起，越来越淡，越来越淡。
“好。”
她们慢慢凑近，拥抱在了一起。
好久之后，两人分开，魏雨棠说：“林时雨，你骗人，你的心脏跳得好快好快，你还是想和我在一起的，对不对？你喜欢现在的我对不对？”
她黑亮的眼睛里蕴着笑意，林时雨也笑了。
她捂着自己的心脏，笑了起来：“魏雨棠，你说得没错，我喜欢现在的你，喜欢那个初见就和我搭讪的你，喜欢带我看电影却自己半路上睡着了的你，喜欢带我去游乐园的你，我知道你喜欢那家小餐馆，所以你去了，我后面就跟着去，可是我不敢和你一起，我甚至不敢和你告白。”
“我们之间，你是贵族，我是平民，你随时可以说结束，我却希望永远不会终结。”
“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就像做梦一样，不管是你和我告白，还是你说腻了我。”
“现在的你，我很喜欢很喜欢。”
“我再次动心了，明明你抛下我的时候，我说过再也不要动心的，可是开学的那一天，你抓住我的袖子的那一刻，我又该死的动心了。”
“可是我还能对你心动吗，我还能相信你吗？”残阳之下，少女眉眼间，全是不堪一击的脆弱。
“魏雨棠，你真的会一直爱我，一直爱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