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持续崩溃
黎音辞职以后，在与妈妈和朋友团聚了一周，回到了那个让她窒息的家。
本来黎音都已经鼓起勇气问，贷款买车还需要她出钱凑首付吗？话还没问出口，黎阳突然来了一句：“过几天我们就可以去把车从旗舰店里提回来了。”
黎音沉默了半分钟之久。
终是没说什么话。
只静静地听着。
“那钱是怎么凑齐的？”
黎音一边小心地剥着虾壳，一边问道。
黎阳也漫不经心地说：“问小姑借了一万，然后又去搞了下网贷。”
“哦。”黎音小声地回答。她之前也搞过网贷来着，就过了一天，利率竟然翻到了20，所以后来她再也不敢了。
当时正值弟弟要去提亲的档口，所以被表姐骂了，那一万块钱就相当于没怎么使用，便被打了水漂。
之后黎音也陆陆续续给家里花了乱七八糟拿不回东西的一万五。最后还是在自己生生日的情况下，亲自去问爸爸的前提下，才知道的家里的情况。
当时真的就是脾气上来了，话还没有说出口，先生了气，不然她怕自己没有底气说那些话。
她说：“弟弟之后要办婚礼，我就得给一个月的工资。他再贷款贷车，我又得借一个月的工资。”
“我下半年有可能会失业，就算有工资也是从十月份开始发，都没有几个月工作了。”
结果爸爸听完，只回答了句：“你给了他，不是还有几个月的工资吗？”
“弟弟要买车这个事，你还一点都没有付出过。”
果然，心死不是一瞬间的事情。也不是大吵大闹的事情。
或许父亲从来没有变过，他不想承担责任的，只是当时的角色需要他承担。
现在，他已经脱离这个角色了，就不需要再考虑铺什么后路。
就跟妈妈说的一样，别人七老八十都还能干，他们自己却是五十多岁了就干不了。
不过是因为，不想干了而已，想在别人的身上吸血和榨取价值。
吴龄说黎音，会更难逃离这个家，因为有血缘关系。
所以她当时也只是阴阳怪气地回了句：“是了，这个家我一分钱都没有拿过。”
心死了，不管拿了什么都是没有付出。一点都不想争辩了，回都不想回。
这个家，除了她现在睡的那个房间，那个四四方方的角落，没有一个地方是属于他的。
就算她花了钱，也没有花过钱的痕迹。
不过是弟弟的家而已。黎音又能在这里待几年呢？
还有那么多为了让她在这个家立足的理由。可明明，一年她也就待几个月。可是弟弟已经规划好了，她以后出嫁了，回来也有个睡觉的地方。
是啊，不出钱哪有睡觉的地方？从前他们吃了足够多的苦，现在轮到黎音来吃了而已。
后来在去送请帖的路上，黎音和弟弟一起去舅舅那里。
坐在他们自己的新车上，黎音其实没有什么感觉。因为这是弟弟的财产，她没有义务去帮他还款，毕竟财产权不归在黎音名下。
黎音有很多扭曲且不正常的价值观。当她说：“早知道我在舅舅家多待几天，就多封点红包了。”
舅母只是一下子失语，开了个头就有点说不下去了：“你嘞……”
连舅舅都说：“你就和你妈妈一样，那么懦弱，都是当老师的人了，要硬气一点。”
可是，她想要的爱要很多很多，多到庞大又具体，别人知道了会很害怕吧？会很快离开她的吧？
她真的不敢……真的不敢有那么多要求。爱她会很累的，她留不住任何一个爱她的人。
最后舅母说，也是舅母这么温暖的人还理解她的处境，让黎音多和她聊聊吧。
“你可以多和我讲讲你的事啊。就像你父母当初离婚的时候，要不是你姐姐说你们姐弟两个对妈妈说不出那些话，我们都不清楚情况的。”
“你就是得说出来，你不说出来的话我们都不清楚你的情况的。”
“一个成年人了，得有一定的表达能力的。”
“你得说啊，也得和我们聊天，就像去听故事一样，多听听也没有坏处的，就当增添经验。”
“你别和你舅舅计较，他不理解的，我们可以慢慢来。”
“嗯。”黎音再次慢热地回复。一点点慢慢绽开笑容。
“如果你爸老是说你花的电费多，那你是可以出一点的。”
“比如你寒假在家待个十来天，就给个一千块，让他去买菜。然后再来我们这儿待几天。也就是你想待几天，就给几百块。这样，他们总不会说你了吧。”
后来，黎音确实是采用了这个方法。就像舅母说的，能工作了，回家给个一两千确实不多，也是应该的。
所以，黎音在家待了五天，就给了五百，这几天的伙食确实是好了很多，也没有那么多的闲言碎语说了。
她再一次感叹，钱是真的好使。如果每天给个一百，就能少很多的说教，那她觉得，这个钱花得值。
只是，如果暑假也是这样，那就还不如不回家了。因为三千一个月，也可以租到一个好房子了，大不了，她自己学着做饭，这样还能更清静一些。
只是，回一趟家，接受一次家里的洗礼，真的要花半年时间，才能把这个负能量消耗掉。
就好像病毒一样，得用半年时间才恢复正常。
在黎音再次要出发去工作之时，奶奶突然来找她谈话了。
“黎音，怎么还不找男朋友啊？都25了，该找了。”
“我觉得，女的还是要个男的才好。”
这次，黎音不打算隐瞒了，她打算说出自己的想法。
“奶奶，不是只有嫁出去才有一个新的户口的。”
“什么，怎么说？”奶奶来了兴趣，饶有兴致地让黎音展开说说。
“奶奶，我说，不是只有嫁出去，我才不会在自己家户口的。比如，我买车了，我买房了，或者我去外省工作了，我有了自己的财产或者要去外地工作了，我的户口都会自动迁移出来，成为一个新的户口。”
奶奶不在意地笑了一下。
黎音则是再次持续输出。
“比如，之前弟弟他们想在广东买个房子，就是这么回事。他们在一个地方买了房子，就会有一个本地的户口了。只是暂时还实现不了。”
奶奶又使出杀手锏了：“讲起我懂都不懂。”
“我还是觉得，一个女的，还是要有个男的比较好。”
没兴趣了。又来了，再也没有聊下去的兴趣了。
奶奶就好像被夺舍了一样，明明之前还是会说，一个女孩子还是要有自己的事业和存款才有底气才好，后来却突然摇身一变，又说起了催婚的事情。
而且，还很没有诚意。一边说着催婚，实际上，又没有任何表示。
就像爸爸不帮忙找，是因为，他其实还不想黎音那么早就嫁出去。一个是因为，不嫁，还能多榨干两年价值。一个是，真的嫁了，有了自己的家庭，就不再好拿捏了。
甚至连弟弟都直白地和妈妈聊过，他其实也不想去榨姐姐的，是爸爸说的：“你不去榨干你姐姐，你还能去榨干谁？”
“老子就是个老子。帮不了你了。”
故及此，他才像被授意了一样，频繁地去压榨自己的姐姐。
可是自己又做不到那么坏，明里暗里地跟妈妈说过：他也知道姐姐很难的，但都是爸爸教的，去榨干她。他也没有办法了，不知道还能靠谁。
所以啊，人为什么那么痛苦？都是因为好与坏都不够纯粹。
他们还老是自诩聪明人，说黎音是蠢子，骂她蠢，可黎音却觉得，他们也没有聪明到哪儿去。
毕竟，他们那么聪明，却累死累活。而黎音那么蠢，却幸福安康，没吃过苦。这么一对比，还是当蠢子好多了。
而且，再蠢也是会开窍的。他们有时候把她当蠢子多了，也就把黎音真的当成了一个傻子。什么都在她面前说。
什么都说。
可是，原本黎音不知道的事，他们自己好像良心发现说出来了，就好像真的和亲人一样，不愿意再被他们剥削而说出了真相。那么再蠢的人，也是迟早会开窍的，也是迟早会知道的。
所以为什么对他们不好了？
可能是他们自己口无遮拦了，也可能是，黎音真的撑不下去了。她再也拿不出来贡献的东西了。
真好，她再也不是那个渴望亲情的小女孩了，不然都还不知道，还要被拿捏多少年。
她再也不是那个有家的人了。这个家有钱才能回，没钱回不了。
他们说再多的黎音没有吃过苦也没用了。毕竟他们拿不出让黎音成长的东西，那就给再多的建议都没有用了。
好痛苦呀，和家里人接触就好像中了病毒一样。
得用半年的时间才能好。
她和闺蜜诉过苦都没用。如同一个漂亮的躯壳，就算外表再好，她还是止不住地流泪。
身体一直在流泪。
黎音知道她的物质和精神世界都很贫瘠。所以，今后她要把自己养一遍，要用爱意，要用很多很多的爱意浇灌自己长大。
再也不要为她们难过。她现在只是忍不住了，忍不住回到家再哭了。
“呜呜……呜呜……”
黎音忍不住把头埋进膝盖里崩溃大哭。
她已经对家里人，家里所有人都失望了，都死心了一遍。
她知道仅凭自己的一面之词，是不能构成一个人的全部评价的。所以她不会去诱导谁。
只是她真的好痛。还好她上过学，还记得历史老师说过的一句话：“任何人任何事，都要一分为二地评价。”
她想：奶奶是有好的地方，但是也有坏的地方。所以，好的地方她确实是要感激，但是，坏的地方不代表她就要全部接受。她不接受，也不能接受。
这么一想，她身体里的枷锁就又少了一点。
她想她可能知道读书的意义了。读过的书，就像是一颗解药，有些当场吃下去，病痛立马就会好。
可是有些药，是提前吃下去的，所以，会在人最痛苦的时候，边崩溃，边治愈。
所以，她不能再排斥痛苦了。因为，如果没有最低的痛苦作为基础，她可能面对不了生活中的其他更大的困难了。
她不能再那么被动了。
于是，她觉得自己像是疯了一样，一会儿笑了，一会儿又哭了。
这个身体真是神奇啊。竟然可以承受那么多的情绪。
可是，很快她就忍不住了。
“黎音，你怎么在这里？”
刚执行完任务的秦子律，发现了一个正在外面哭泣的黎音。
黎音本来不想哭的，可是看到了熟悉的人，她突然觉得好委屈。
“呜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