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自救指南
没有人知道，从学校里赶回来，接受噩耗是什么样的感受。
秦子律从发现妈妈给他写的东西，到不得不接受事实，也才过去了几个小时……
从天色尚亮，到暮色四合。
从有秦月倾的世界，跳跃到没有秦月倾的世界。
秦子律不得不得不接受，这个世界上最爱他的人已经消失了。
情绪感知……这个当初拯救他的东西，现在也在伤害他。
这是妈妈最后给他上的一课，不要怨恨。
因为，妈妈给秦子律写了一本《秦子律自救指南》。
这是她写了11年的礼物。为此，她出色地考上了心理学的研究生，甚至也取得了相应的从业资格证。
甚至还将这本书以正规的版式出版了一本，只是后面来不及写的内容，她便用上了书面的信纸代替，作为书本最后的尾声。
秦子律从来不知道他的身体里，有这么多的水可以流。
从见到它的一瞬间，从身体里翻涌起来的情绪就忍不住了。
可能……可能人要麻木，还需要一定的时间……可是……他只是一个刚刚失去最爱之人的孩子……他的人生还很长，却已经要被迫接受，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最爱他的人了……这一残酷的事情。
这本书笔触桩桩件件都是关于他，就算他很想忍住，可是，脸上风干又冰冷的触感，还是在提醒着他，他一个人对抗不了这样的情绪。
他指尖翻涌妈妈给他留的指南，每一个字都流淌着爱意。
可是他好后悔，为什么没有保护好妈妈？
明明他是妈妈的孩子！
可是说这一切有什么用？都回不来了……
就是这样一个回不来的人，她却把她的孩子可能遇到的所有问题，都通过一本书，告诉了自己的孩子，还有后来要了解他的人。
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不会痛呢？
书的扉页里写道：秦子律，一个极其别扭的小孩。他只需要爱，不需要伤害。如果你爱他，他会对你很好很好。如果你伤害他，他会毫不犹豫地离开你。所以，特此写出《秦子律自救指南》，希望你，或者我儿子，能更好地面对自己。
“秦子律刚来我家的时候，充满了警惕。他是一个极度缺乏感情的小孩。因为没被爱过，哪怕是对他好，都会产生风吹草动的警惕性。我们也花了近一年时间软化他，才换来了他正常与人的沟通和交流。”
“所以，不要嫌弃他慢。他只是暂时还不爱你。所以对于你的行为没有任何肯定。可是我家的小朋友很容易慌。如果他慌了，因为你的行为慌了，不要犹豫，因为他爱你了。”
“……所以啊，我的孩子，你也不要用自己行为的控制不住来断定，自己的情绪就把握在别人手里。如果你爱ta，ta却不爱你。我们也不需要这样不健康的权利关系，我们不需要通过牺牲自己，来成全一段感情，这样不值得。”
“……如果感情让你觉得痛苦……那就随时抛弃吧。即使是爸妈……”
从来没有这样一本书，让秦子律觉得，他控制住了自己情绪，又再次毫无防线地崩塌的。
因为他还做不到……不恨别人。
他恨陶严！
翻看完了日常琐碎的关于他的大小事，秦子律以为自己可能会很坚强。
可是，可能越是平静的话，就越容易饱含刀子。
让秦子律的泪水，流了一遍又一遍。
他是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消化这么多的事情的？
可是，他没有办法控制住，不去看客厅妈妈留下来的书籍。
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是会翻开。
因为这是妈妈留给他最后的礼物。
【最后一封信。】
“亲爱的之之，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妈妈可能不在了。”
“不是因为妈妈患了什么病症，而是，妈妈可能要和爸爸离开了。我不能保证自己的未来能否陪在你的身边。所以，我只能尽量尽一个母亲的职责，把我拥有的东西都给你。不让你在这世上无家可归。”
“接下来妈妈说的事实，希望你不要产生怨恨，就做一个能够爱护自己的普通的人就好了。”
“很抱歉，要让你以这样的方式成长。可是没有办法，要接受别人很坏，很怪，已经被人性中的贪婪和欲望吞噬了，不是正常人，虽然这个观念很难接受，你也会难过。”
“但是没有办法，再难过也要麻木，因为他不值得你释放的善意和认真对待。”
“好了，接下来，我想你应该可以承受了。”
“其实你有一个弟弟，这个弟弟是在爸爸妈妈刚上大学，你的爷爷奶奶，知道了妈妈无法生育后，搞出来的他们以为的适合成为孙子的，由一个他们认可的女人怀孕并且生下来的孩子。”
“我想爸爸当初知道的时候，也是诧异的。不然也不会十几年了，也只是匆匆寥寥地见过十几面，也不认可这位妻子，只是出于血缘关系，去看望你的那位弟弟。”
“爷爷奶奶……可能在你的印象里，不是那种很明事理的人。所以你不用去管他们疯狂的想法。”
“因为他们自己也将自己的儿子越推越远了。从前的从前……他们的儿子，也就是你的爸爸，就发现了他们的虚伪，从而远离了他们。”
“所以，明知道妈妈在无法生育的时候，爸爸也还是毅然地坚持在了妈妈的身边。”
“这是我们年轻时种下的苦果。妈妈十六岁的时候怀孕，堕胎伤了身体，所以再也不能生育了。”
“所以，之之千万不要学妈妈哦。没有办法对生命负责的时候，不要期待ta的到来。”
“至于，爸爸妈妈的决裂，不是因为这个。妈妈没有怨恨过爸爸的行为，不是因为没有崩溃过，而是我已经得到了我想拥有的。”
“有多少个幸福的家庭，得到过完整的道德理论？几乎没有。就算两个人公证印心，也会有不同的阻碍，来验证两个人之间还能插得进别的人。”
“这就是中式教育以为自己可以拿捏家人的方式。很显然，你的爷爷奶奶做到了。他们安插了自认为合格的媳妇，可是儿子离他们越来越远，这个孙媳妇至今也没有成功落户。”
“我不可怜她。感情从来都是不对等的。”
“如果要在一起，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如果得到了生命中最重要的感情，是什么身份反而不重要。那些道德、理论、性别、法律……都不重要了。”
“因为它们都没有感情健全。当你想要感情时，对方所谓的世俗的贞洁和感情单纯，也已经不存在了。能得到，都已是上上签。”
“没有感情的占有，和没有目的的占有，二者截然不同。前面的不论待在一起多少次，都不会产生爱的想法，都不会认为陪伴会生长出自己的血肉。”
“可是不带目的地占有，真诚地面对自己的感情，你就是会收获亲吻和拥抱。”
“所以，你心疼，只会心疼对方在犯错的时候，自己竟然没能给予任何的力量。毕竟爱ta是你的本能，保护ta不被伤害，原本也是你的职责。可是，你却没有履行。你失职了。”
“所以，妈妈并没有怪爸爸哦，如果他做了什么对不起妈妈的事，那也是我们之间的事。也是爷爷奶奶逼迫他做出来的。”
“其实他非常地势单力薄，也是除了你就只有妈妈爱他，就没人爱他了。所以，不要责怪爸爸。”
“另外，我觉得，即使没有人脉上的资助，凭借着自己的热爱和专业，也可以拥有一个明朗的未来。所以我不担心之之会在自己喜欢的领域上面很累。因为即使很累，你也会坚持。”
“所以，妈妈完全支持、尊重和包容你的决定。”
“可能，有些玫瑰，只需要浇水、施肥、用心灌溉，ta就会属于你。可是，有些玫瑰，天生向往宽阔的旷野，无拘无束自由的风雨和自己扎根获取的养分。所以，你把ta困在泥泞里，潮湿里，有营养的腐殖质里，可能只是打着为ta好的名义，限制ta的生长。”
“你不会拥有ta生长过程中的所有快乐。”
“所以，不要把自己的占有欲强加在别人身上。如果你用这种方式去对待别人，对待玫瑰，它们将完全不会属于你。任何事物都是一样。”
“参与、成全，放手、放弃……才是我们永远的课题。”
“只是很抱歉，妈妈不能再陪着你了。不过，妈妈爱你，永远都爱你。……9月17日书。”
秦子律在默读上这些文字时，反复地确认。多次在爱他的字眼里面徘徊。
如果爱他就不会离开的对吧？可是，他想要否认又要接受是怎么回事？
……妈妈存在过吗？……妈妈不存在吗？
没人回答，有的只是断断续续出现的眼泪，和时不时忘记的事实。
没人能回答，除了逐渐变暗的天色，和他不言语却回答了一切骤变的沉默。
秦子律不想接受。
可是时间怎么会这么快呢？他已经没有饿的感觉了。
他的身体甚至出现了保护机制，用自身的规律来抵抗外界的自然变化，他脑袋里的时间替换快了好几个小时。
他甚至想着，可能睡一晚就不是了。事情不是这个样子了。
对，睡一觉。
可事实是，黄智敏来了后，他机械着吃完了东西。眼神呆滞地干完了事情。他就如同一个机器人了一样，按照设定好的程序在履行职责。
因为正常的生理活动没有受到影响，那么他在别人眼里就是一个正常人。
只是，在黄智敏怀里的他，时不时地眼泪流淌，打湿了黄智敏的衣服，又很快干掉。然后又在半夜再次打湿，然后干掉。
让黄智敏觉得，这件被打湿的衣服，就像他心里豁开的口子，倾泻出了他心里的无助和难过。
可是，也仅仅只是他情绪的冰山一角而已。那倾泻不出来的部分，正在快速地摧毁他的意志。让他既难过又表达不出来。
甚至，连他的生物钟都不一样了。他的时间流逝与外界完全不同。已经是新的计时单位了。
所以，又再次陪了几晚，确认了秦子律都是这个状态。他没能改变他的作息规律，所以也只能祝愿他自己能渡过这个至暗时刻。
后来的后来，秦子律时常要让自己蜷缩成一团睡觉。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汲取到一点温暖。让他不至于在这空旷的房子里，一个人害怕。
只是，他时常会恍惚，妈妈不在了，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有她和没她的世界，完全是两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