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二人没有再多说什么，一前一后在宫道上走着，李明璟背着手，故意走慢了几步，等到了跟上来的云袖，侧头问道：“你家小姐，自打落了一次水，总觉得有些不一样了。”
云袖对这位传说中的四皇子有些害怕，低着头，小声说道：“回禀殿下，我家小姐昏迷了好几日，险些没救过来，这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心态总归会有一些变化的，”
李明璟摸了摸下巴，瞧着前面兀自走着的背影：“有意思。”
雪后的天气格外的寒冷，陆江离搓了搓手，有些后悔出来溜达的这个决定，这么冷，还遇到了一点不太开心的事情，这种天，就应该猫在有暖气的屋子里吃个火锅。
虽说这个世界没有暖气吧，但是有个炭火盆也不错，再架上一个铜火锅，烫好的羊肉蘸着精心调配的芝麻酱，简直不要太舒服，这种想法一旦有了，就很难消失，陆江离长叹一声：“真想吃火锅啊。”
云袖摇了摇头：“小姐又在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了。”
李明璟倒是觉得稀奇，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陆江离身边，问道：“火锅是何物？
陆江离揣着手，边走边形容：“水中放入葱姜，用铜器盛着，下面有炭火一直加热，保持水一直在烧开的状态，然后将切成片的牛羊肉、蔬菜等放入水中烫熟，再蘸着精心调配的芝麻酱，好吃得很。”
“这样的吃法倒是闻所未闻，哪日姑娘要吃这个火锅，可定要差人来喊我一声。”
“没问题。”陆江离答应的爽快：“待我将吃那火锅的器具打出来，到时候第一顿一定邀请殿下。”
李明璟笑道：“到时候记得给我讲讲，是哪个叫花子最后当上了皇帝。”
陆江离：“…………”合着您还没忘了这件事呢？
皇宫虽然大，但是到处都是一些模样差不多的建筑，无非是这个大了些，那个小了些的区别，光的时间长了就没什么意思了。
陆江离揉了揉自己有些发酸的小腿，走了这么一会儿倒不觉得热了，只是这位四皇子……她有些不理解的看向身边一路陪着自己溜达过来的男人。
“四殿下……这么闲吗？”
李明璟一挑眉：“我又不是太子，哪有那么多家国大事需要我操心。陪着陆姑娘散散步，不好么？”
瞧瞧，瞧瞧这冠冕堂皇的不上进的样子，要不是知道你是反派，我都要信了你只是个与世无争的闲散皇子了。
陆江离直起身子：“这千篇一律的宫室，我有些审美疲劳了，这是殿下的家，这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吗？”
李明璟认真想了想，说道：“这个时候，梅园的腊梅该开了，瞧瞧去？”
“走，瞧瞧去。”陆江离喊上云袖，便跟着李明璟往梅园的方向去了。
梅园是前朝皇帝为了哄宠妃开心，特意在宠妃的宫中种满了梅花，又请了江南的园艺匠人精心打造出来的，到了冬天，各类梅花争相斗艳，倒成了寒冬里为数不多的亮色。也因着如此，一直从前朝保留到了现在，专门成了宫中一处赏梅的地方。
年关将近，正是腊梅盛开的时候，走了没多久陆江离就闻到了一阵沁人心脾的香味，夹杂在雪后冰冷的空气里，倒真有几分梅花的高洁之感。
果不其然，拐过了面前的拐角，就看到了从宫墙内探出的梅花，黄色的花朵上覆着一层薄薄的雪，在阳光的映衬下晶莹剔透，好看的紧。
前面不远处就是梅园的正门，陆江离和李明璟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闲天踏了进去，云袖一路走过来，已经累得够呛，陆江离不忍心再折腾她，便索性让她在一进门的亭子里休息一下，她和李明璟去里面看看。
一进正门便有一条石子铺成的小路，蜿蜿蜒蜒一直探向梅林深处，一座暖阁掩映在层层梅花之后，应该就是道路的尽头。
小路两旁的梅花长得不高，一抬手就能碰到，陆江离轻轻碰了碰离自己最近的一朵，黄色的娇嫩花朵轻轻一颤，抖落了一点雪花，很快就落到了泥土里。
梅花的清香在鼻尖萦绕着，陆江离忍不住脱口而出：“不经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
话音刚落，就听到暖阁方向传来一声浑厚的声音：“好一句不经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什么时候江离也有这等文采了？”
走在前面的李明璟脸色一变，撩起衣袍往地上一跪，毕恭毕敬道：“儿臣见过父皇，父皇万安。”
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陆江离这是第一次见到皇上，当即就僵在了原地，直到看到小路尽头缓缓走过来的中年男人时，才反应过来，跟着李明璟一跪，赶忙道：“臣女见过陛下，陛下万安。”
来人穿着褐色的衣袍，头发用木簪随意挽了一个发髻，打眼一看就像一个普通的中年男人，但是那双和太子如出一辙的丹凤眼，却透着久居上位者的威压。
他走到二人面前，低头看了看伏在地上的儿子，沉声道：“起来吧，地上凉。”
“是。”
陆江离垂着头站着李明璟身后，书中描写的仁宣帝，文治武功样样出彩，人到中年却醉心权术，一心扑在加强皇权和制衡朝堂上。仁宣年间，好几起冤案大案便是出自他手。
仁宣帝的目光在二人身上缓缓扫过，最后落在陆江离身上，开口说道：“江离在宫中，住的可还习惯？”
“承蒙陛下关爱，臣女一切都好。”
“一段时间不见，倒是稳重了不少，你父兄在北边立了大功，除夕之前就能回到京都了，这段时间，好好想想有什么赏赐想要向朕讨要。”
陆江离仍旧低着头，神色恭敬：“父兄之功，臣女不敢贪赏。”
仁宣帝朗声一笑：“是你陆家之功，该赏。”他看了一眼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李明璟，状似无意的问道：“朕倒是不知道，你和明璟什么时候这么要好了？”
陆江离心中顿时闪过无数种说法，只是眼前的人不是太后，也不是什么好糊弄的平庸之主，便稍稍思量了一下，刚要说话，就听到身边的人开了口。
“回禀父皇，儿臣只是觉得陆姑娘为人有趣，与儿臣兴趣相投，这才有了来往之意。”
陆江离偷偷看了他一眼，在她面前总是笑盈盈的四殿下，此刻正端着他那张精致漂亮的脸，神色严肃，郑重的像是在汇报什么军国大事。
察觉到她的目光，李明璟悄悄瞪了她一眼，示意她老实点不要君前失仪，二人目光交汇，陆江离只觉得面上一热，又慌忙低下了头。
仁宣帝将二人的小动作看在眼里，露出一个颇为玩味的笑容，随即说道：“也好，你明年就该出宫开府了，与陆家多走动走动没有坏处。”
“定北侯父子守我大齐北边门户，儿臣心中早就敬佩不已，能与陆姑娘交朋友，已是儿臣之大幸。”
“行了，你们逛你们的。”仁宣帝越过二人，头也没回的喊道：“杨止，回宫，朕这故人，也追思的够久了。”
话音未落，一个身材偏胖的太监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匆匆向李明璟行了礼，跟了上去。
仁宣帝离开之后，陆江离才松了口气，书中的仁宣帝性格多疑，对皇权看得极其重要，面对他，行差踏错一步，可能就会小命不保。好不容易送走了这尊佛，陆江离也没了继续逛下去的想法。
毕竟，出门遇上四皇子，梅园遇到仁宣帝，再走下去指不定还要遇见什么幺蛾子。
身为女配，该苟的时候就该苟，她抻了抻懒腰，对李明璟说道：“殿下，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你瞧，云袖都累得快睡着了。”
李明璟对着暖阁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被她一叫，缓过神来，点了点头：“也好，我也没有逛下去的心思了，走吧。”
回寿恩宫的路上，陆江离总觉得今天在梅园好像忽略掉了什么，特别是李明璟在仁宣帝走后，对着暖阁发呆的模样，明显不对劲，只是缺少了很重要的线索，串不起来。
原书中对李明璟这个重要反派刻画不多，大多数时候他都像一个脸谱化的反派，只有在逼宫自杀那一段，才隐隐表露出来一些悲剧色彩。
只是，她眼里的李明璟，会想吃火锅，会替她说话，会因为她怼了太子开心的笑出声，哪里是那个无父无君，草菅人命的大反派。
只是……陆江离看着被乌云再次遮挡住的太阳。
明年，他就会出宫开府，他和李明煜的斗争也会从暗地里的较劲搬到明面上来。
若是她不干涉，他迟早会走上原书的路，视人命如蝼蚁，夺嫡之争，历朝历代，输了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为了那个高高在上的位子，不择手段也要去争，哪怕江南民生多艰，哪怕塞北尸横遍野。
在生存面前，人是会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