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陆江离伏在地上,手心贴在温凉的地面上,斟酌着回道:“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江离的婚事由太后和陛下做主更是天大的荣耀,只是母亲离世前,曾千叮万嘱父亲,一定要让江离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江离不愿违背母亲遗愿。“
陆江离搬出昭阳郡主,就是为了让太后顾念一些旧情,席间太后的旁敲侧击和方才神色的转换都被她看在眼里,这所谓的疼爱,夹杂了太多的利益和算计,让陆江离心中刚刚涌起的那一点暖意荡然无存。
果然,听到陆江离提起自己早逝的养女,太后的语气明显软了下来:“地上凉,你先起来,哀家当然知道你母亲的遗愿,难道阿离不喜欢太子?”
陆江离没有动,依旧维持着伏在地上的姿势说道:“江离一直只当太子是哥哥,从未有过非分之想。”
说完这句话,整个内殿都陷入了安静,太后坐在软塌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陆江离,半晌,才缓缓说道:“陛下本就有此意,若是哀家提上一提,这事就成了,若真是因为那个江南女子这样闹别扭,阿离,不值得。”
伏跪在地上的陆江离心里已经在骂人了,是不是京中所有人都认为她陆江离是在吃女主的飞醋,太后这话看起来像是劝说,实际上已经有些不满了,可是她决不能让剧情顺着原来的轨迹发展,东宫的大门,她绝不可能迈进去。
“太后,臣女并非临时起意,更不是和太子闹别扭,太子待臣女向来如妹妹一般疼爱,如今太子觅得佳人,做妹妹的高兴还来不及,怎会闹别扭。”
她故意将自称换成臣女,拉远了和太后的距离,却让太后明白她没有开玩笑,更不是作天作地的闹别扭。
太后是在宫里活了几十年的人了,哪里看不明白她的意思,只是她现在也有些疑惑了,当初跟在太子身后黏黏糊糊的小姑娘,明眼人都看得出她喜欢太子,她当初只当这婚事算是稳了,谁料到不过短短几个月,就变成了这样的局面。
她轻轻摩挲着手中的紫砂杯,说道:“这些年,哀家都看在眼里,你对太子不是无意,若是受了委屈,或是明煜做了什么事,你大可告诉哀家。”
陆江离这才直起身子,直视着太后,说道:“太后,许是之前江离爱跟着太子殿下玩,让人误会了,如今太子殿下早已到了议亲的年纪,是江离有些不懂规矩了。以后,江离定会遵着规矩,绝不会误了太子的大事。”
陆江离的眼睛生得漂亮,一双桃花眼,未笑先含情,像极了她的母亲。太后轻轻叹出一口气,她看明白了陆江离眼里的坚定,心里明白,赐婚这事急不得了。
“你啊,性子也像你母亲,倔起来,谁也劝不动。罢了,这事哀家暂且不提,你是哀家看着长大的,明煜与你青梅竹马,知根知底,是个合适的人选,这些日子好好想想。”
陆江离明面上应了下来,又想起自己没脑子的人设,这才起了身,蹭到了太后身边,放软了语气说道:“我知道外祖母是为我着想,只是,阿离才刚刚及笄,哪里舍得离开含辛茹苦养大我的父兄呢?”
太后笑着斜睨了她一眼:“哀家是想着,把你个鬼丫头,放在身边才放心,不像你母亲,早早嫁了出去,哀家想看顾一下都没机会。”
陆江离嘿嘿一笑,撒娇一样晃了晃太后的手:”是,我知道都是为了我好。可是阿离不想早早的嫁人呀。“
“罢了罢了,你们这些小家伙都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注意,以后再说吧。”
祖孙二人在一处开始说些有的没的,好像方才的试探与反抗不曾存在一般,直到暮色四合,陆江离才寻了个由头回到了朝华殿。
许久未曾住人的朝华殿已经被云袖打理的井井有条,陆江离揉着肩刚走进来,就被塞了个暖手炉在怀里,云袖将她的外衣褪下来,挂到内殿的架子上,说道:“看来太后是真想小姐了,竟然留小姐到这么晚。”
终于得了轻松的陆江离往桌子上一趴,一脸生无可恋:“就这么短短一会儿,就让我嫁给太子这件事,太后明说了一次,暗示了三次,累了。”
云袖边规整衣物边好奇道:“这不是好事吗?小姐这么多年来不就盼着嫁给太子殿下吗?”
“…………”别的人陆江离可以说是误会,是道听途说,可是云袖这个相当于闺蜜的存在,可是糊弄不过去的。
想要摆脱非太子不嫁的人设,就要从身边人做起。
陆江离拖着和太后周旋了一晚上,极其疲惫的身躯走到云袖身边,伸手揽住云袖,将人按在了床上,一脸郑重的说道:“其实在太子将赵……那个江南女子带回东宫的那一刻,我就决定对他死心,天涯何处无芳草,你小姐我是那种会和人共事一夫的人吗?”
云袖仰着头看着自家小姐,秀美的脸上带着两个都快具象化的问号:“可是,小姐不是说,太子殿下将来要登大位,注定了要有三妻四妾,只要殿下心里有你,你就心满意足了吗?”
“…………”是她小看了陆江离的恋爱脑,小看了古代女子的奉献精神,陆江离重重叹了口气,一脸深沉的看着窗外,说道:“从前是我脑子糊涂,一入宫门深似海,还要和那么多女人抢一个男人,长痛不如短痛,现在跑路刚刚好。”
虽然感觉小姐说了一些听不明白的词,但是云袖却靠自己天资卓越的悟性悟到了,自家小姐果然是被太子回京之后的动作伤到了,竟打算就此放手,成全太子和那江南女子,还要偏生做出一副豁达的样子来,真是令人心疼。
思及此处,云袖便觉得心酸得很,忍不住宽慰道:”夜深露重,小姐快快将窗户关上吧,不管太子殿下如何伤了小姐的心,小姐都要以自己的身子为重。“
“???”陆江离看着云袖已经泛了红的眼眶,一时语塞,你到底脑补了什么?怎么就伤心成了这样??
身心俱疲的陆江离不打算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缠,她关上窗户,走到床边四仰八叉的躺在了云袖身边,兀自嘟囔道:”李明璟,有意思。“
听到她口中四皇子的明湖,云袖忙转过身,对陆江离说道:“小姐,四殿下是皇后的养子,我们还是不宜走得太近的好。”
“为何?”陆江离来了兴趣,她不明白,太后也好,李明煜也罢,劝她远离李明璟都有自己的目的,怎么云袖也会这样说。
云袖四下看了看,确认殿中没有外人之后才小声说道:“我也是听人说的,皇后的兄长是当朝宰辅,王家在京中的势力更是根深叶茂,如今四皇子是皇后名义上的儿子,与太子殿下在朝中分庭抗礼,怕不是个省心的主儿。“
云袖说的这些陆江离心里清楚,李明璟身为反派,本该也是她远离的对象,只是如今距离庆功宴已经没几天了,她必须得找个令人信服的理由堵住皇上赐婚的嘴。又对李明璟本身的印象不坏,比起道听途说,陆江离更倾向于自己去了解这个人。
而且李明璟处在太子的对立面,通过接近他来和太子划清界限,是最省时省力的方式,只是到底值不值,她还得再观望观望。
她仰面躺在床上,看着头顶淡粉色的帷幔,忽然想起今日风雪中那声似有似无的“帮我”,和李明璟精致漂亮却有些苍白的脸。
母妃早逝,养在皇后膝下,又不得太后喜欢,到底是他借着皇后的势力争权夺利,还是他只是一个用来争权夺利的工具。
困意渐渐涌了上来,陆江离草草洗漱了一下,便一头倒在了床上睡了过去。
许是白日里接触到了李明璟,她梦到了原书里大反派四皇子自杀的那一幕。
瓢泼大雨,冲刷着地上的鲜血和污垢,一墙之隔的门外是太子带着亲兵和援军的喊杀声,李明璟穿着银色的盔甲站在勤政殿的门口,脸上有道细长的伤口不断的往外渗着血,他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心中明白大势已去。
他将剑狠狠掼在勤政殿的殿门上,里面的女主赵晚歌带着太子暗卫拼死保护着皇帝,他用沙哑的声音冲着殿门喊道:“父皇,您满意现在看到的一切吗?这就是您想要的,是吗?”
他盯着纹丝不动的殿门,笑出了声,笑声越来越大,在打杀声和雨声中突兀又悲凉,他仰起头,喃喃道:“这就是皇家,利用、算计、虚伪,唯独没有真心实意……罢了……”
他拿起手中的剑,雨水滴在白色的剑锋上,迅速滑落,下一秒,剑锋划过白皙修长的脖颈,鲜血顺着台阶蜿蜒而下,和着雨水流向了四面八方。
陆江离被惊醒了,刺鼻的血腥味和雨水的冷意尚未散去,她呆呆看着床帐,这是穿书以来,她第一次意识到书里的厮杀和流血都已经具象在了眼前,她竭尽全力的去逃避原主的命运,已是有些自顾不暇,又哪里顾得上旁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