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见义父霁堂被催婚
刘锜继续说:“你还没有断奶就来到我身边。我那时也正年轻,哪里会养孩子。有羊奶就喂你喝,没有羊奶,你就只能饿着。没想到你还能在军营里活了下来。你三岁时,我打仗受了伤,你硬要学着军医给我换药,手上没轻没重的,险些没让我疼死……你八岁时,偷偷自己换了身衣服,跑上了战场,没想到被吓坏了,藏在死人堆里一动不动。我们打扫战场找到你的时候,你一直抓着一个死了的西夏兵,说那是你的战功……”
“转眼间,你都十八岁了。澄肃,如果你父母还在,你猜他们想要你过什么样的日子?”
孟霁堂低声道:“我,我不知道。”
这么多年来,他根本不敢想这个假设。
有一闪而过的茫然浮现在他的神情上,被刘锜看在了眼里。是啊,无论澄肃在外多么悍勇,他却仍是个少年而已。
“淮儿比你小两岁,却没有和你一样长在军中。我是他的父亲,最大心愿就是他能够娶妻生子,过着平平安安的生活。我视你如亲子,也希望你能得到这世间最普通的安乐。”
但孟霁堂从小脑海就只有上阵杀敌,一分一秒都没有动过娶妻生子这样的念头。
“义父,可我并无意娶妻生子。你知道的,那样的安乐,也不是我这样的人能够得到的。”
“你这样的人,是怎样的人?!”刘锜瞪他,“说来说去总是这一句,你是堂堂正正大好的男儿,不然,何鼎怎么会惦记上你?”
他索性将话摊开:“何鼎希望能将你和他的女儿凑成一对儿。我想啊,你们俩从小就相识,也算是青梅竹马,这想来也是一桩好姻缘。他女儿如今就在平江府,这几日你就放个假,带她出去逛一逛。”
孟霁堂道:“义父,一开年,操练就开始了,我就得住在军营里。而且,湖州的案子还没有破。我哪里得空?”
刘锜道:“你忙还能忙得过我?当年我怎么就有空娶媳妇儿了?你不要一说起这件事就诸多借口。去见一见,不会少你一块肉。更何况,当年何鼎对你还算不错,你总不能驳了他的面子。”
“唉!”
“你可真是……别家少年郎提起小娘子,都是激动不已,你看看你呢。苦这一张脸,比打了败仗都要苦。”
“义父啊,这……能不能是最后一次啊。”孟霁堂心中充满了无奈。小时候义父一见他就考兵法,现在一见他就催成亲。
“你们俩相中,这自然就是最后一次了。”
“义父啊……”
就这样,两父子的谈话从朝廷大事,轻巧的落到了孟霁堂的婚事上。孟霁堂见义父说起这件事时,暂忘了公事上的烦恼,决定这一次就当彩衣娱亲,顺了他的意吧。
孟霁堂相亲的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再过两天就是正月十五,正是男女相会的好日子。
未料,第二日孟霁堂便收到了成大的飞鸽传书——在德清往琏溪的路上,有一处山路,初十当天有落石,砸中了过往的一辆马车,马车翻下了山崖,他目前已从当地县衙借了人手,在崖底搜索。恐怕,那辆马车就是胡坚勇夫妇乘坐的那辆。
“砰!”
书房门被打开,浑身灰扑扑的成胜一脸凝重快步走了进来,“将军,胡家绸缎庄昨晚走水了。”
“怎么回事?”
“火是半夜起的。我赶到的时候,小半个胡家都起火了。我一直待在火场,今早火才被扑灭。好在工匠们都在过节,而起火的地方又远离工坊,只有两三人受了轻伤。”成胜说,“好在胡坚勇夫妻没在,因为烧得最厉害的地方正是只有他们才能靠近的书房,整个房子几乎都被烧塌了。”
“恐怕,”孟霁堂顿了顿,已经有了一些猜测,“他们并没有那么幸运。”
“怎么?”
孟霁堂把成大的传信递给成胜。
成胜:“难道这都是人为的?”
“走吧!再去琏溪看看。”
一个时辰之后,两人站到了胡家绸缎庄的大门口。大门还算完好,一直有人拿着工具进进出出。主要被烧毁的是胡家绸缎庄的东面,有两三排的屋舍坍塌损毁,此刻还在冒着难闻的焦味。值得庆幸的是,琏溪各家各户都十分注意防火,且处处都有水源。这场火并没有扩散到其他户。此刻,日头已高,三两人群聚在胡家门口,交头接耳。
孟霁堂从人群中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她,程月知。
每一次见面,程月知都和之前的印象不一样。第一次,她身着男装,看起来是个有心眼儿的富贵小郎君。第二次,她换回了女装,清清爽爽的,言语十分有机锋,形事有不同一般女子的章法。这一次,她居然穿着很朴素的灰色棉衣,扎着简单的发髻,首饰全无,像一个长在此地的村女。
她和几个差不多打扮的小娘子站在一起,看起来身量颇高,一会儿垂着眼和他人说话,一会儿又皱着眉看向胡家。
成胜说了几句话不见回音,回头才发现孟霁堂若有所思看着远处。他顺着视线望去,只见到几个小娘子作堆,正悄声议论着什么。成胜不明所以,再回过头来,又见孟霁堂已提步往胡家大门走去。
“哎,将军!”
成胜赶紧追过去。
他们俩人实在太惹眼,尤其是孟霁堂。身量比一般人高出大半个头,走路大步流星,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程月知也不由望了过来,待看清那个人,心头漏跳一拍——竟然是孟霁堂。他怎么在这里?
她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
咦,他看过来了,是在看他旁边的人还是看到了她?那目光怎么还是那么冷嗖嗖的。
程月知看着二人脚步匆匆的背影,心里思量:自从上次一见,孟霁堂再没有主动找过自己。就算是回了节礼,也没有其他特别的交代。不知道,他看到她写的纸条没有?呐,他可真沉得住气。
她反复盘算,孟霁堂平时住在平江府,而自己肯定是要在琏溪待上一段不短的日子了。如果此刻不抓紧机会和他攀谈几句,谁知道下一次见面在什么时候?孟霁堂心深似海,谁知道下一次他还记不记得自己?如果不记得自己,那意外得来的这个机缘还怎么利用?想到这里,她立马对身边的姐妹们交代了两三句,利索地追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