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深处
谷风萧萧，寒意凛凛。
尸体在火光照耀下的投影张牙舞爪，似是从地狱而来的冤魂，想要撕毁一切。
帝君临与穆羽含烟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连灵念都不敢透出，生怕周围已充满了不可名状的恐怖。
而那声音还在继续。
“两个小娃娃怎么不动了？放心，老头子我没有恶意，只是好久没有见到人来，有些新奇罢了。”声音沙哑，像是金属刮鸣一般，抓得人没由来的烦躁不安。
“阁下是何人？”帝君临额头上已冒出了冷汗，他用余光扫视着四周，前所未有的警觉起来。
“我？不过是个被困于此的可怜人罢了。”这声音的主人犹如刚从古墓中爬出来的古尸，声音漏风得严重。
“敢问阁下为何会被困于此？”帝君临硬着头皮问。
“这个嘛……自然是被贼人所害。”他明显停顿了一下，说道，“你们想出去？”
帝君临没有回应。
见他不答，那人也不恼，缓缓道：“怕是缺了阵图，缺了墨水，出不去吧。”
两人心中惊骇，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恐慌。
一个只闻其声的不可言状之人，却知道他们此刻的处境，换做任何人都会觉得毛骨悚然。
“刚好，老头子我这儿有阵图，墨水呢也有一点，离这你们那儿呢也不远，就在山谷最深处，要不要过来取。老头子我也好招待招待你们。”他循循善诱，犹如阴暗处狡诈的猎手，设好了诱饵和陷阱，等待着猎物上钩。
洞穴中传出清晰的吞咽声，帝君临道：“那实在可惜，我二人实力低微，怕是连这山洞也出不了。”
那人似乎就等着这句话，森森地笑了一声，道：“三日后的晚上刚好是月圆之夜，那时阵法归寂，你二人便可进来。”
说完这道声音便不见了，只留洞外山风无情地吹着。
帝君临问穆羽含烟：“他说得可有误？”
“没有。”穆羽含烟摇头，道，“古籍上这大阵确实有这样的现象。”
“三日后月圆呢？”
“不知道。秘境乃是一个小世界，其天象与外界不同。”
他们相视无言——除了三日后出去一拼，他们别无选择。
帝君临递给穆羽含烟一枚神丹，道：“还有三日，修炼恢复，若能突破，那便最好。”
“好。”穆羽含烟没有推辞，接过丹药后便立马盘坐下修炼。
她也知道，在此地，能提升一分实力便能多一分活着的机会。
帝君临也取出一颗神丹——在吸收了两道凰族祖血脉后，帝君临只用了其中的一小半力量就恢复到了全盛状态，且实力也到了化玄境十段的极限，在秘境中已无法提升，所以，他只能提升修为。
而对他来说吸收神丹最快的方法，便是战斗。
他垂眸，毫不犹豫地吞下了神丹，随后取出冥渊破穹枪，大步向洞穴外走去。
神丹的药力在他体内如洪水般倾泻开来，形成巨浪冲击着他身体各处。
修脉、穴窍、丹田顿时传来极强的撕裂感，消磨着他的心智。
帝君临双手结印封住体内大部分药力，然后强忍着疼痛，一步跨出阵法。
咔吧！
帝君临一出阵法，气息瞬间吸引了无数尸怪。
尸怪以诡异的角度转过头，齐齐看了过去。
幽蓝色的火光密密麻麻，全部聚焦在帝君临身上，饶是他也感到一阵彻骨寒意。
但下一刻，他全身被青金色火焰点燃了。
他披上了战袍，战意冲霄，开始了疯狂地厮杀。
而每当完整宝术袭来时，他会提前一刻返回阵法内躲避，同时盘坐修炼，稳固根基，待普通尸怪再次聚拢，他再出去战斗。
在每次回洞修炼时，他都会想：“尸怪只要骨架尚存，灵念不灭，便可不断重生，是否也算不死？”
渐渐的，他似乎有些理解了不死神荒诀中的一句话——不死并非祝福，而是诅咒。
“灵念不死，身躯难灭，虽不同，但也有些相像，那只要消灭灵念，便可以彻底消灭它们。”帝君临握紧手中的枪，战意前所未有的高涨。
战意，可壮吾方气，亦可灭敌方魂。
帝君临的战意之火，足以斩灭普通尸怪的残损灵念。
“你们以己身之诅咒诅咒他人，而我，以吾诅咒之躯，予我永恒万民祝福。”
大枪横扫而出，携着横断一切之势。
龙脉，断海！！！
气刃如龙，所向披靡！
……
三日后。
帝君临刚走进洞穴，就感受到一股奇特的场域铺开。
洞穴深处，深邃沉寂的黑扩散开来，犹如夜幕浸染世间，遮去了一切光明。
帝君临随手点起一个火球，竟只燃了一瞬便被黑暗吞噬。
只听一道清悦俏皮的声音自洞穴深处传出：“帝公子，我这玄域雏形如何？”
说着，一道倩影自黑暗中走出。
因为要突破，她变回了原貌。
她一出现，单调的黑暗瞬间变得绚丽。
随之出现的还有无数黑蝶，但先前不同，这些黑蝶上多了细细的金色纹路，变得更为华美、高贵。
蝴蝶拥簇在她身旁，衬得她如掌控黑夜的仙女临尘，艳绝天下，倾城无双。
帝君临淡道：“你有完美灵道根基，凝出的玄域自然强大。”
“可惜三日太短，无法完全突破。”穆羽含烟收回玄域，绝美的脸上带着些许无奈。
突破化玄境，即便是绝世天才也需好几天才可突破，因为步入玄道乃是沟通天地的过程，急不得。
“无碍。只不过想多一分逃命之力罢了。”帝君临也无可奈何。
本身便是必死之局，既然有离去的机会，只好先被人牵着鼻子走。
“走吧，看看他说的是否是真的？”帝君临深吸了一口气，道。
说罢，两人走出洞穴，发现山谷中的尸怪果真都倒在了地上，失去了灵念。
两人相视一眼，踏着满地的尸骨，朝山谷最深处奔去。
飞奔了许久，两人才发现，他们一开始只不过在山谷中行进了极小的一段距离，余下的距离比他们闯的距离要多了不知几倍。
若不是两人运气好碰上了月圆之夜，怕是没几天就要饿死在山洞里或是死在尸怪手中。
两人全速前行，丝毫不敢耽搁时间，很快就到了山谷最深处。
此地水雾弥漫，浓得伸手难见五指，仅是一个分神，两人就差点丢失了彼此。
帝君临眉头，道：“手。”
穆羽含烟听后没有犹豫，立马伸出手与帝君临的手握在一起。
此番处境，他们没有心思去顾什么男女有别，也没有心思去旖旎什么，牵住手后继续向前探去。
走了一段路，前方的雾气淡了，一个破旧的小屋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
那是一间低矮破旧的平房，因终年不见阳光，有些昏暗潮湿，墙皮早已脱落，墙上凹凸不平，好像随时有可能坍塌，看起来久无人居。
成年的苔藓杂草肆无忌惮的趴在小屋的各个角落，不知是否是错觉，乌绿之中竟泛着丝丝阴森白光，再去看却又消失不见。
两人刚想踏出一步，却听刺耳的风声传来，紧接着房屋后传来一阵重物落地的声音，随后就见到一个圆滚滚的白球翻滚进了化不开的白雾中。
两人心中一紧，下意识握紧了彼此的手。
就在他们犹豫是否要进去时，只听吱嘎一声，房门被打开了，一个苍老佝偻的身影自屋内走出。
走出之人脸色蜡黄，身材矮小，破烂的衣衫破洞中裸露着干瘦的身躯，好似一张皱巴巴的皮包裹在了一具骨架上，让人不自觉地怀疑这是否就是一具干尸。
他拄着一根拐杖，蹒跚地向两人所在的方向走了几步，扯起僵硬的嘴角，笑道：“贵客来了，里边请。”
他一笑，脸上耷拉的皮肤一下子叠了起来，形成了数道深深的沟陷，像极了一张鬼脸。
帝君临狠下心来，准备过去，却突然发现，穆羽含烟的手在剧烈的颤抖。
他回头看过去，发现她整个人都在情不自禁地发颤，哪怕她低头极力掩饰自己的情绪，但帝君临还是看出来了——她在害怕。
帝君临皱了皱眉，送了一道气血到其身体里，平复了一下她的身体状况。
“可以了吗？”帝君临问。
穆羽含烟抿了抿唇，抬头道：“可以了。”
于是，两人并肩走到了老者面前。
帝君临想抱拳做个礼，没想到穆羽含烟将他的手握的极紧，不愿松开，只好弯腰道：“老先生，叨扰了。”
老人干涩地笑了笑，道：“不叨扰不叨扰，快请进快请进。”
说着就将二人往屋里引。
两人走进后，就见到屋里一片漆黑。
帝君临明显地感受到穆羽含烟的手一下子用力，力道大的连他都感到有些难受。
帝君临问道：“老先生，敢问可有火烛？”
“有有有。”老人乐呵呵道，“老头子我啊，不用，还得找找。”
说完，就听一旁传来悉悉嗖嗖翻东西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就听到老人道：“找到了。”
“腾！”
随着点火声响起，一张满是褶皱的笑脸出现在火光上。
摇晃的火光使得他的脸明暗不定，显得有几分阴森。
接着，又是几根火烛被点燃，顿时照亮了小屋，帝君临两人也看清了小屋的陈设。
屋内的家具极其简陋，基本上已经发霉发烂，唯有位于后门附近的那只缸看起来新一些，发黄的墙上有一道道颜色极深的痕迹，但火烛的光太暗，看不清楚。
帝君临动了动鼻子，闻到了很淡、几乎难以发觉的血腥味儿，若不是他对血液极为敏感，怕是发现不了。
他不动声色，但已时刻准备冲出门去。
同时，他发现穆羽含烟的手已经松掉了。
他讶异地看了她一眼，为了第一时间拉她逃跑，又拉了回来。
老人又点燃了几根火烛，一边感慨道：“这么多年，灯油难寻，所以啊，老头子我也就有客人来时点几根。”
帝君临听了，便道：“那老先生不必再点了，我们只是有求，不会长留。”
“也好，也好。”听帝君临这么说，老人便乐呵地将手里的火烛放了回去，道，“是不是很好奇这油怎么可以保存这么久啊？”
帝君临直入主题道：“在下只是来求阵图与墨水，其他的并不好奇。”
“无趣。”老人啧了一声，从一旁拿出一卷纸与一瓶墨，道，“东西早就给你们备好了，要看你们拿什么来换了。”
他始终笑着，深陷的眼窝中透着极不寻常的亮光，让两人寒而不栗，已出了不少冷汗。
帝君临用眼神对穆羽含烟示意了一下，穆羽含烟立马会意，取出了在主殿夺得的劫炎术。
“此乃火凰一族的劫炎术，想必阁下应该听说过此术。此术玄奥非凡，也许可抵这两件物品。”帝君临将宝骨引到老人面前，一边观察老人的脸色，一边道。
而老人看到宝骨后，呵呵一笑，将宝骨推了回来，让帝君临心中一紧。
只听老人道：“老头子我不要你们的东西，只要你们为我做一件事。”
帝君临暗道不妙——此事怕是不会简单。
他已暗自运转气力准备逃跑。
老人看了他一眼，笑道：“小友可真是警惕，老头子只是想让你们将我的衣钵传承出去。”
帝君临身躯一震，反而更为紧张。
“老头子我被这时间大阵困在此处数年，最后悔的便是没有将衣钵传给后辈，若是两位小友能帮这忙，阵图和墨水便可拿去。”老人继续道。
“时间大阵？”帝君临抓住了其中一个词。
“没错，外界一年，此地万年。老头子我，已经记不清时间喽。”老人依旧笑呵呵道。
两人的头上已经滴出汗来——被关在时间大阵中被如此严苛镇压的人，能是什么良善之人。
帝君临只好答应下来。
老人见两人答应，嘴巴咧的更开了，脸上的褶皱也被扯到了脸角。
他道：“那老头子我去准备些东西。”
说着转过身，向后门走去。
帝君临见他敢将后背露出来，反而不敢大意，紧紧盯着他的后背。
才看了一会儿，他瞳孔剧烈收缩，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他看到，老人后衣领上方裸露的脖子上，竟有一道极细的豁口！
豁口从衣服内透出，直通后脑勺。
而在这豁口之中，居然还有一层皮肤！
似是听到了帝君临的吸气声，老人阴恻恻地回过头，眼中透着幽幽的绿光，一咧嘴，笑道：“诶呀，好久不接待客人，竟忘了穿立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