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坦白
周礼开始忙自己的拳馆，每天都在盯着做宣传，装修是老周找人做的，他不太喜欢，改了很多地方，老周骂他败家。
馆里招了很多暑假工去发传单，老周买好的人偶服，他从不让他们穿，说没必要，第一次带员工，他拿出了为数不多的耐心，给了他们最好的待遇。
老周时不时过来看一眼，指指点点一番，周礼会安静的听，采纳其中他能接受的建议。
宣传单上有一行大字“凡是遭受过暴力的人，免费教学，先学会保护自己！”
老周笑他“你倒大方！”
周礼看着那一摞摞宣传单，想到了吴念，一周没见她了，打电话也不接，短信也回复得很简短，听王山海说，吴念忙着给学生补习，在赚钱。
周礼知道，她在躲着他，之前说要做朋友，现在看来，连朋友也没得做了。
李之雅瞒着吴念去见了吴世明，甚至瞒了王山海。
两个人坐在一家茶馆里，吴世明的脸色看起来满是病态，她有些意外，原本的质问突然有些开不了口。
吴世明的右手支在茶桌上，手背上扎着留置针，他在等李之雅开口。
她盯着他的手背看，问“生病了？”
“看来，念念关于我，是只字未提呢”他挑了挑嘴角，像是苦笑。
李之雅没说话，她的思绪被他手上的留置针打乱了，想说的话不知道从何说起。
吴世明调整了一下坐姿，又说“我时间不多，想问什么？”
“你为什么买下了那个房子？不是为了吴念，对吗？”她问。
“那是小茹的家，当然，也是吴念的家。”
小茹，她有很多年没听到这个称呼了，就连父母也几乎不提了，她不喜欢吴世明这样喊姐姐，过于亲昵。
她并没有得到清晰的回答，接着问“你为什么不结婚？”
吴世明笑了笑，说“真没劲，你还不如吴念，她可比你性子烈。”
他每句话都不离吴念，字字都往她身上扯，甚至在引导李之雅，他知道她的来意，也知道她察觉到了什么，他在逼她，他要李之雅和他撕破脸得谈。
李之雅果然变了脸，手甚至有些发抖，她问“你做了什么？”
吴世明笑出声，很放肆的笑声，他边笑边问“先说说看，吴念在你面前是什么样？”
“什么意思？”
“你想知道我做了什么，我也想知道这么多年，你待她如何？”
他想看看，吴念在没有他的地方，是怎样的生活。
李之雅愣了愣，她待吴念如何？这个问题让她想起了姐姐，吴世明在问她，这么多年，你待你姐姐的孩子如何？
她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吴世明还在提醒她“比如说，吴念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你了解她吗？”
“吴念…她爱吃番茄，不爱吃葡萄，最讨厌的东西是百香果，爱喝奶香咖啡，除此以外的咖啡她一口都不喝，不喜欢喝茶，因为她妈妈说，茶喝多了容易老，不喜欢吃零食，讨厌巧克力，不喜欢吃香菜，喜欢吃芹菜，最喜欢的动物是小狗，怕猫，因为小时候被猫抓伤过，最喜欢的天气是下雨天，讨厌冬天，因为她怕冷，她最喜欢的不是躺在床上，而是盖着被子窝在沙发里，她的大腿在阴雨天会疼，最疼的时候一整晚坐着睡，她还有偏头痛，吹一点冷风都会头疼很久，她才18岁…”
她只能想到这么多，像是在回答吴世明，又像是在告诉姐姐。
吴世明静静地听完，说“该我了，吴念讨厌吃葡萄，是因为我不爱吃，喝奶香咖啡，是因为我只给她买这一种，讨厌巧克力，多半是因为我总让她吃酒心巧克力，不爱吃零食，是因为我告诉她，她没有妈妈帮她收拾那些掉落的残渣，也不是怕猫，她只是不喜欢猫，是因为小茹猫毛过敏，你估计都不知道，吴念在初中的时候逃学得厉害，老师以为我是她的爸爸，找过我很多次，有一次还差点被退学，那个时候，她可真叛逆，我打过她，骂过她，最后都会在小茹碑前找到她，腿疼头疼，估计也是那个时候冻着了，她穿的太薄了，在墓碑前面总会呆很久”
李之雅满脸泪水，心痛得喘不上来气，她也是第一次做妈妈，不知道如何养育一个孩子，一个受过伤的孩子，她以为她把吴念保护的很好，到头来，吴念过得并不好。
她把乖巧的一面留给了李之雅，把任性的一面丢给了吴世明
吴世明脸上没什么情绪，他喝了一口茶，茶有些凉了，又涩又苦。
他想了想说“这样看来，吴念在我这里不快乐，在你那里也不幸福，可那又如何，小茹的孩子长大了，长大了就好，快乐与幸福对于她来说，没那么重要。”
李之雅微微摇头，不重要吗？那什么重要？吴念需要什么？她突然明白了吴世明那句话，你了解吴念吗？她以为是了解的，可是这一秒，她又觉得，这么多年用心呵护的孩子，竟然是那么陌生。
吴世明目的达到了，他很喜欢李之雅此刻的表情，像是突然失去了什么
他把手机放在桌面上，在她的注视下按下了挂断，屏幕上显示着吴念的名字，从吴世明进来的那一刻，他就拨通了吴念的电话，她听到了他们之间的所有谈话。
“还想知道什么，回去问吴念，你该知道的，她会告诉你，不该你知道的，问谁都没用。”他像个掌控全局的人，操纵着所有人的情绪，他顿了一下，又说“啊，还有一个人，周礼，你也可以问他，不过，那小子听吴念的，吴念不吐口，他也说不出什么。”
李之雅现在已经乱了，思绪已经断了，她说不出任何话，起身就往外走，推开玻璃门，外面在下雨，她淋着雨走了一个路口，拦了一辆出租车，上车就给王山海打了一个电话，让他回家，还有，把周礼带过来。
吴念坐在客厅沙发上，手里握着手机有些发抖
先来的是王山海和周礼，王山海进门就问“怎么了？你妈的声音不对。”
吴念不说话，看了一眼周礼，低着头紧紧握着手机。
周礼一看吴念的反应，就知道和吴世明有关，他想往她跟前走，被王山海拦住了，“什么意思？你把念念怎么了？”
周礼推开他，却反被揪住了衣领，王山海低吼“老子问你话呢，你是不是碰吴念了？”
吴念低着头在发抖，她已经顾不上眼前这两个人在干什么，她更在意李之雅想问什么，觉察到了什么地步，而吴世明又想做什么
周礼也来了脾气，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下子就挣开了王山海的禁锢，他扯了扯领口说“我说过的话，你全当放屁，吴念身边从来都不止我一个，我碰她？我倒是想碰她，可老子舍不得，我点过你的，是你自己不往心里去，你跟李之雅一个德性，就知道防着我，防我有用？”
王山海有些懵，他的思绪在这一刻才慢慢有了轨迹，周礼早就说过，吴念身边除了他，还有吴世明，周礼从刚开始就说吴世明不是好东西，他知道吴念有事瞒着，一直都以为和周礼有关，所以，和周礼无关？吴世明？周礼说过他有病，有抑郁症，他问过，也只是浅浅的问了一下，再无追究，他想不下去了，如果吴世明真的有问题，那这么多年，吴念一直瞒着的，是吴世明
李之雅打开门，就看到了站在客厅的两个人，而吴念正窝在沙发里，有些愣神，就连她走进来，吴念都没有什么反应。
她坐在沙发上，头发上还在往下滴水，王山海拿过来的毛巾也被她推开。
“吴念，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说说看，是什么事，我该知道？”她缓了一路，现在只想安静的听吴念解释。
吴念不动，也不说话，抱着膝盖的手臂紧了紧，一股保护自己的姿态。
李之雅重重叹了一口气，掌心拍在茶几桌上，发出一声很清脆的巨响“我是谁？吴念！你来告诉我，我是谁？我是你的谁？嗯？”
她揪住吴念的胳膊晃了晃，“我是邻居阿姨吗？是吗？只是给你做饭洗衣服的邻居阿姨？对吗？”她低吼，和吴念一起发抖。
周礼想去隔开她们两个，王山海拉住他“你别动，你护不住她。”
李之雅抬起吴念满是泪水的脸，说“你把吴世明当爸爸，把我当什么？你是我养得小猫小狗吗？你以为你冲我发脾气，冲我大喊大叫，我会把你丢掉？我会把你赶走？吴念，这么多年，我就算养个小猫小狗，它也会冲我叫几声，你呢，我给你一个家，你为什么不要？”
周礼看不下去，还是绕了过去，推开了李之雅，挡在了吴念面前，说“她不想说，问我，我知道。”
李之雅抹了一把泪水，莫名笑了笑“我倒是小瞧你们两个了，周礼，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吴世明不对劲，是不是，你那次来找我，说他不是好东西，是不是就已经知道了。”
“是，吴世明有病，抑郁症，我说过的，可那个时候我也只知道他有病，而已。”他顺着李之雅的话说，其他半点不敢提。
李之雅还是笑，边笑边掉眼泪“吴世明说的没错，从你嘴里还真是问不出什么，你不敢说，因为吴念不让你说。”
吴念坐在周礼身后，突然收到了吴世明的短信
“念念，这次你选，一个人是不可能有两个家的。”
她抖着身子笑，泪水滴在膝盖上，两个家，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有两个家。
周礼转身揽住她，在她耳边轻声哄她“不想说就不说，等你准备好，再说”
李之雅站起来，拉住周礼捶打他的后背，吴世明不是什么好东西，周礼更不是善茬，她必须要知道吴念到底在瞒什么，她帮吴世明遮掩的到底是什么，不论多难以接受，她必须知道！
王山海拉开了李之雅，护着她坐在沙发上，拍着她的后背，让她冷静。
吴念看了周礼一眼，说“对不起。”把他牵扯进来，从一开始她就是不愿意的。
她缓缓坐正，低着头又看了一眼手机，终于吐出两个字“我说。”
客厅一下子安静下来。
她接着说“他是有病，抑郁症，我也记不清多久了，这两年还有精神分裂的症状，他依赖我，我是他的药，也是他发病的引子，我想过，我不在他身边，会不会好一点，可是他好像没打算好好活着，我在他眼里，是吴忧，是吴念，也是小茹，我是吴忧的时候，他是我的爸爸，我是吴念的时候，他是我的小叔，而我是小茹的时候，他很矛盾，像恋人，又像是家人，不止他，我自己都搞不清，我对于他来说，是需要还是被需要。”
李之雅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呼吸，她哭出声，问“你怎么从来都不说的？”
“小妈，你过得幸福吗？”她看向李之雅，“这么多年，这样的吴念在你身边，你幸福吗？”
李之雅摇头，“我想让你幸福啊！”
“我也是！”
她瞒着，是为了彼此都好，可是，事情变成这个样子，也是她没想到的，最起码，从吴世明开始伤她的时候，已经远远超出她能接受的范围了，可是，那个时候，她已经说不出口了，李之雅过得很好，再开口，收不了场的。
李之雅问“他想要什么？”
吴念笑了笑，问“你们这么多年不和，是为了什么？”
收养吴念！
李之雅怒了，问“他凭什么？”
“所以，这么多年，他待我很好”除了这两年，她没提。
“他休想！除非我死！”
周礼安静了很久，听到这里，他看了一眼吴念，微微皱了皱眉。
“其实，从他的病严重以来，他就知道不可能了，所以…”
所以他开始伤害自己，也开始伤害吴念，吴念再也不仅仅是他养的孩子，而是他苟活的麻醉剂，每一次折磨吴念，都是他在控诉自己这窝囊的一生，而吴念也终于成了他发泄不甘的唯一出口。
“所以什么？”李之雅问。
只有周礼知道，知道吴念说不出口的话是什么，他在等，等吴念自己说出来，可是吴念就只是愣了愣说，“所以，他让你知道这一切，让你也和他一样，痛苦。”
她不说，只字未提。
周礼的手紧了紧，对上吴念的视线，他笑了笑，眼圈微红…
李之雅说“不要再见了！”
这句话让她想到了吴世明刚刚发来的短信，“你选！”
她看着李之雅的眼睛，问“你也让我选？你们都让我选！”
吴念有些崩溃，她从沙发上站起来，晃了晃手机，说“他让我选，你也让我选！如果我能选，我八岁就该和我妈妈葬在一起，我的墓碑上只有吴忧！”
“啪！”李之雅这巴掌，还是落在了吴念的脸上。
周礼没护住，他转身抱起吴念回了她的房间，反锁了门。
李之雅在客厅放声大哭…
周礼把她抱在怀里，低头看着她的泪水无声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