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对峙
由于周礼赖床，两个人果然迟到了。
周礼怕一起进教室，对吴念影响不好，所以直接去了校长办公室，吴念自己回了班里。
大伯看到周礼进来，没管他，自顾自的喝茶刷手机。
周礼昨晚没睡好，现在困得不行。
大伯冷眼看着躺在沙发上的周礼，问他“昨天晚上哪儿鬼混去了？”
没回话，大伯又说“一天到晚不让人省心”
周礼不搭理他，随他怎么说，翻个身开始睡觉。
大伯拿着手机骂骂咧咧，随后走到沙发旁边让周礼起来，周礼不应，大伯就用手机放歌，放舞曲，放相声，最后放戏曲…
周礼忍不了，起身走了，踢了茶几桌一脚。
回到教室里，吴念已经进入到学习的状态了。
周礼连“报告”都没打，径直走了进去。
他太困了，这会什么也顾不上，只想趴下睡觉。
他坐下，把背包塞进抽屉里，趴下开始睡觉。
过了五分钟左右，吴念就开始纠结了，周礼压住了她的试卷，她本以为周礼不会来这么快，试卷放的有些随意，就约了界…
老师正在讲上面的大题，吴念轻轻用力，想把试卷抽出来，可惜试卷太薄，太用力怕撕坏了，吴念低下头，对着他的后脑勺轻声喊周礼的名字。
周礼没有反应，吴念就用左手轻轻抬周礼的右胳膊，抬不动，试卷也纹丝不动。
吴念看着试卷轻轻叹了口气，她又低下头，再次小声喊了周礼的名字，依旧没用，吴念放弃了。
又过了几分钟，周礼动了动肩膀，吴念条件反射似的拉试卷，可惜他只是动了动肩膀，试卷还在老地方。
吴念不知道的是，趴在桌上的周礼，在吴念第一次靠近喊他名字的时候，就清醒了，但是他没动，贪心的等待着吴念接下来的反应。
于是，无论是吴念触碰他，还是小声喊他的名字，周礼都没打算把试卷还给她。
最后周礼还是睡过去了，这节课，吴念也神游了大半节。
周礼一口气睡了两个多小时，冯琦过来，隔着窗户摇醒了他。
他一脸烦躁，眼睛都有些睁不开，抬着头眯着眼看冯琦。
冯琦没心没肺的开口问“中午吃什么”
周礼皱着眉头让他滚。
冯琦看向旁边的吴念，喊吴念的名字，吴念抬头也看着他。
冯琦接着问“中午吃什么”
吴念从背包里拿出了一包泡面，隔着窗户递给他。
冯琦接了过去，两个手很轻松的就把泡面隔着袋子捏碎了，然后撕开袋子，往嘴巴里倒，边嚼边问“我们中午吃什么啊”
吴念微微皱了皱眉头，看了看趴着的周礼，也低下了头，没再理他。
冯琦最后碎碎念的走了。
第三节下课铃响起，周礼才算醒了，他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十一点，还有最后一节课。
正迷糊着，冯琦走过来，他走到吴念旁边拉开她，她只好乖乖站在桌子旁边。
冯琦看着周礼脸上压出的红印问“你昨晚通宵了？怎么不喊上我？”
周礼懒得搭理他，从包里拿出饮料往嘴里灌，刚睡醒只觉得渴。
冯琦又扭头看吴念，问“中午吃什么”
吴念抿了抿嘴巴，莫名觉得他聒噪。
周礼起身推开他往外走，冯琦跟上去，吴念回到座位上，第一时间拿回了试卷…
周礼再回来，手上拿了两瓶饮料，拧开后放在吴念桌上一瓶，然后趴在桌上玩游戏。
周礼睡饱了，心情挺好，游戏玩的有点嗨，没注意，踢到了桌子腿，发出“吱”的声音。
吴念被吓了一跳，上半身哆嗦了一下，侧着头看他，前桌的两个人也扭头看他。
周礼多少有点心虚，不过还是硬着头皮唬了前桌一声“看什么！”
前桌慌忙扭过头坐好。
吴念闭了闭眼，揉了揉鼻尖，妈妈说，被吓到了摸摸鼻尖就还魂儿了…
周礼看着身边揉鼻子的小姑娘，悄悄退了游戏，安静的坐在一边画起了画。
放了学，吴念起身，准备去食堂，被周礼拉住
“干嘛去？”
“食堂。”
周礼拉着她的胳膊让她坐下
“等冯琦，出去吃。”
吴念不想跟着两个小子跑，还是想起身去食堂。
周礼皱了皱眉头“你就不能乖一点？”
乖…听到这个字，她本能反应想到了吴世明，他最常说的话就是让吴念乖一点
吴念也不知道是蛮力还是巧劲，甩开了周礼，冷着眼看了他一眼，拿着饭卡走了。
周礼愣了愣，生气了？突然就生气了？
冯琦正好过来，看到一脸茫然的周礼，他坏笑的坐在他身边
“你这狗东西，人家跟你分开一会，你都这么舍不得”
周礼掐住他的大腿内侧拧，冯琦发出一串惨叫，倒在地上，捂着大腿嚎。
……
周礼郁闷了好一会，回来了还是给吴念带了一杯奶茶
他从吴念身后小心的蹭过去，坐下之后，身子面向吴念坐。
吴念不理他，她心里知道他也是无心，但是确实膈应到她了。
周礼把奶茶给她扎开，推到她面前。
又打开手机短信
“喝！”
一个字，一个感叹号。
吴念依旧不理
周礼删掉，又打字
“以后我也吃食堂，陪你”
吴念抬眼看了他一眼，周礼一脸认真，他甚至都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
他以为吴念气他不让她去食堂吃饭。
吴念拿过奶茶喝了一口，算是翻篇了。
周礼心里松了一口气，这小姑娘，生起气来，还挺愁人。
……
赖了一整天，晚自习周礼和冯琦约好去医院看妹妹。
到了医院，很多人都在吃饭，周礼和冯琦等在大厅取药，人很多，闹哄哄的，还很热。
周礼低着头玩手机，被冯琦抓住胳膊晃。
他抬头，顺着冯琦的目光看。
是吴世明，在窗口装药。
他舌尖顶了顶上颚，起身走了过去。
吴世明感受到一旁的人，看过来，发现是周礼。
他脸上没什么异常，把药装好，往外走。
周礼让冯琦等药，他跟了出去。
吴世明等在外面，他在等周礼。
周礼站在他面前，一脸怒气
吴世明笑笑，晃了晃手里的药说“你猜，这药是我吃，还是吴念吃？”
他开门见山，很嚣张，周礼看着他这么嚣张，笑着压下了那股狠劲
“我知道你有抑郁症，好几年了吧”
吴世明也笑，看着周礼不再说话，他在等，周礼心里太多疑问，他在等他开口问。
周礼看出来了，他不问他就不会说，但只要他问，吴世明都会告诉他。
只是，到这一刻，周礼心里有些虚，他拿不准，如果他知道了，那么和吴念之间的距离，会变得更远还是更近…
吴世明转身，准备走，周礼绕到他身前挡住他
“你以为吴念护得住你？”
吴世明依旧是勾着嘴角说话“你真觉得她是在护着我？”
周礼心“咯噔”一下…
吴世明笑了，他倒是真心高兴了几秒钟。
周礼又开口说“你打不过我，大不了一命抵一命”
吴世明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瞬间失了笑模样，凑近他说“小子，吴念不舍得你死，凭什么你就觉得，她会希望我死？”
周礼也是很久之后才明白他的这句话。
“你会毁了吴念”周礼盯着他。
吴世明站在自己的车旁边，斜着倚靠在车上，慢悠悠的回他的话“周礼，是你们先毁了她”
就这一句话，周礼浑身的戾气瞬间被打破了。
他想起很多年前，他们一家人对吴念，对吴念妈妈做的事情。
吴世明说的没错。
他被推开。
吴世明上车，走了。
周礼蹲在地上，右手微微发抖，掏出烟盒，最后一根，他没抽，烟盒裹着那根烟，在他手心里变了型
……
晚自习下课，周礼等在校门外，吴世明也在。
吴念从里面走出来，就看到吴世明坐在车里。
周礼坐在摩托车上。
她没选择，走向吴世明，吴世明盯着周礼笑，嘴角的烟微微抖了抖。
周礼看着远去的车，他跟了上去。
到了楼下，吴世明和吴念下车。
吴世明喊他“上去坐坐。”
他上楼，吴念挡在周礼面前，轻声哄着他回家。
周礼低着头看她“你怪我，还是恨我？”
吴念摇头，她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样问，但是这两个都不是她的答案。
她拉住他的双手喊他的名字，还是让他先回家。
周礼怎么会听，拉住她的手往上走。
二楼，门是开着的，他牵着她的手走进去，里面的布置很旧，却很干净。
他往里看，想起小时候来，吴念在里面睡觉。
吴世明让他坐，周礼拉着吴念坐在沙发上，吴世明坐在吴念一侧，问“还想知道什么？”
周礼看着面前沉稳的男人，一副披着人皮道貌岸然的样子
“吴念身上的伤，你弄的？”
吴念瞬间起身，甩开了周礼的手，“不是！”她皱着眉低吼。
她还在护着吴世明。
吴世明笑出声“念念，为什么不告诉他？”
“你身上所有的痕迹，都是我的作品！”他补充道。
周礼推开吴念，倾身上去就压住了吴世明，两拳打上去就见了血，周礼双手死死掐着他的脖子，吴世明脸部充血，却没有丝毫挣扎。
吴念被推倒在沙发上，脑子瞬间就乱了，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她起身走到周礼面前，一字一句的说给他听
“周礼，只要他能放过你，让我做什么我都会照做，任何事！你想撒气，随你，你想做的，尽管做，我给你兜底，我一条贱命，一副肮脏的身子，给你兜底…”
周礼缓缓直起身子，松了手，红着眼皱着眉。
他看吴世明，又看吴念。
突然明白，一切都是吴念自找的，她不是逃不掉，她是根本没想逃，她把吴世明当做倚靠，这个世上唯一的依靠，无牵无挂之后病态的依赖，他们两个在互相折磨，互相刷存在感。
周礼苦笑，他笑自己，还以为自己真的护住了年少时的姑娘。
到头来，还是她在护着他。
吴世明咳嗽着推开他，今天是第二次推开他了，依旧是一个意思，没把他放在眼里。
他走近卫生间，漱了漱口，吐出血水，随后走出来，拿起车钥匙，往外走，走到门口停下，没回头“念念，今晚我就不送你了，记得锁好门。”
说完就走了，门没关。
吴念坐在沙发上，闭着眼，深深呼了一口气。
何必呢
她本无意让周礼掺和这段肮脏的关系。
周礼也往外走，下了楼，吴念关了灯，锁好门，跟着下了楼。
两个人站在路灯下面，影子一高一低。
周礼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了一盒烟，新买的，撕开拿出一根放在嘴边，又从口袋里掏出了打火机，抬手放在嘴边打了两下，火光顺着风弹出来了两下，又灭了，烟没点着，他略显烦躁，深呼吸了一下…
吴念从他嘴边缓缓抽走烟，放在自己的嘴巴里，又从他手里拿过打火机，低下头，抬手打火，一下，她低头凑过去，轻轻吸了一口，烟雾从嘴巴缓缓渗出，她呼出一口气，裹着残余的白烟，然后抬手从嘴边取下烟，放进了周礼的嘴巴。
周礼盯着她所有的动作，微微愣了几秒钟…
他猛吸了两口烟，把烟夹在指间，手微微发抖。
这一瞬间的感受比任何时候来的都真切，吴念一直以来的隐忍和压抑在这一刻呈现在了他的面前，她身上每一个角落都好像在释放着痛苦，夹杂着他看不到的血泪…
周礼红了眼眶，夹着烟的手连带着胳膊，以及肩膀，都在微微发抖。
吴念侧过身，靠近他，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右手缓缓抬起来放在了周礼的左胸口，轻轻拍了两下。
“周礼…你能感受到我的痛苦，对吗？所以…我也能感受到你的”
她从不怪他，小时候是，现在也是…
她明白他深夜里的孤独，明白他承受异样的眼光，明白他背后的逞强，明白他表面之下的自卑…
她都明白，因为她和他一样…
周礼终于体会到冯琦趴在网吧桌子上哭的感受，体会到身边至亲的人承受着痛苦与折磨，而自己什么也做不了，还要眼睁睁的看着的那种心疼。
他的眼泪含在眼眶里面，吴念的模样变得模糊，他抓住放在他胸口的手，用力往心脏里按，她的手好凉，正如她这个人，明明活生生的一个人，却没有温度，他死死盯着吴念的脸，他第一次真正面对自己的无能，他真的什么也做不了，他甚至没办法走近她，而此刻，她袒露冰山一角，只是因为她自己愿意
他擦干眼泪，对着吴念说“走，回家”
吴念坐在他的身后，抱着他，紧紧的抱着他。
第一次她的心有了归属感，和吴世明给她的不同，是一种切切实实的温暖和短暂的救赎…
把吴念送到家，周礼没进门，站在门口问“需要我陪陪你吗？”
吴念摇头，让他回去睡觉，周礼点了点头，转身下了楼。
吴念反锁门，回卧室，随后听到摩托车远离的声音，她进卫生间洗漱。
洗漱完她躺在床上，想了想刚刚发生的事。
很累，她闭上双眼，让自己睡觉。
天塌下来，大家一起死了算了
她闭着眼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