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清醒
王山海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多了，身后跟着满身酒气的老周，走起路来左摇右晃的，分明还醉着。
李之雅听到声音就去厨房端菜，周礼跟进去帮忙
饭菜摆好之后，老周自觉地坐在了餐桌前，许是酒意正浓，他的神情有些恍惚。
吴念盛了一碗汤放在他面前，说“周叔，先吃饭吧。”
老周听到声音歪着头看她，顿了几秒后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他拉开旁边的凳子说“念念坐我旁边，好不好？”
吴念乖巧地点点头，脸上也挂着浅浅的笑。
“人齐了，吃饭吃饭。”李之雅催促
饭桌上的几个人各怀心思，谈话都少了很多，言语间也有些牵强，吴念慢悠悠地夹着菜往嘴巴里送，余光却是小心翼翼地瞧着老周的脸色，温润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忐忑。
老周端起汤碗抿了一小口汤，然后就垂下头不动了，时不时闭一会眼睛，像是犯困。
他没有胃口，心中的憋闷和胃部的灼热让他喘不过气来。
吴念知道他没什么食欲，又起身去接了一杯温水放在汤碗旁边，想着喝点清水或许会让他舒服一些。
老周握着水杯轻笑，嘴里呢喃出一句“还是姑娘知道疼人！”
他总爱说这句话，他总想要个姑娘
王山海想活跃一下气氛，嘴里嚼着花生米淡淡地接话“那就让念念跟周礼换换，正好我还没儿子。”
李之雅眼都没抬，只忙着给吴念夹完菜又给周礼夹。
倒是老周瞬间支起上半身，食指指向王山海说道“你放心，不白换，我南边那套房子送给念念！”
王山海哈哈一笑，看着吴念接着起哄“念念，快喊人啊！”他也是想让老周高兴一下。
“谢谢周爸。”不知是为了讨好老周，还是为了应时应景，吴念真就脆生生地喊了一声爸。
一阵粗狂的笑声中，唯有周礼的心漏了半拍，他望向她，眼中的柔光蔓延而开，明知道她是在哄人，可那声音直接穿透了他的血肉，哪怕是假的，也给了他片刻真真切切的欢喜。
像是很久以后的生活突然出现在了眼前，那么虚幻又那么真实。
“一套房啊，赖不掉了！”王山海恨不得让老周当场签字画押。
老周大手一挥“劳资向来说话算话！”
李之雅拿筷子的手微顿，唇角更是带着嘲讽的笑，撇清关系还来不及，这下好了，又扯上一套房
老周的情绪果然好了很多，甚至拿起了筷子开始夹菜，只不过菜都放进了吴念的碗里。
吴念现在满心都是周礼闯祸的事情，她不停地吃，给什么吃什么，就连菜里夹带的辣椒都吃了，哪怕喉咙呛，脸上也一直挂着淡淡的笑。
周礼给她盛了汤，说“吃饱了就回房间休息。”
这是让她回避的意思。
“少安排我姑娘！”老周呛他，还用筷子抵开了那碗汤。
周礼放下汤碗，拿起纸巾擦了下手上的汤渍，缓缓开口“这么想要个女儿，可惜你没那个命！”
“周礼！”王山海怒声打断他的话。
吴念也被这声怒斥吓了一跳，不安地看向了周礼。
周礼只觉得无趣，打算去楼下抽根烟，起身还没走两步，老周凄然一笑，说“她生了你。”
“生而已！”
老周猛地起身，吴念也是条件反射般地站起来，伸开双臂挡在了周礼面前，她甚至没听清周礼刚刚那句话。
这顿饭算是正式结束了。
周礼拉吴念坐下，自己也回到了座位上，点了一支烟。
李之雅向来不允许在客厅抽烟，此时却没阻止，甚至还为周礼拿来了烟灰缸
“自己放不下别牵扯周礼，这事本就与周礼无关！”王山海不冷不热地接了一句。
没办法，这事总要摊开说。
刘鸽怀孕了，是个女儿，孕晚期意外流产了，术中大出血，为了保命切除了子宫。
醒来之后，她给老周打了一个电话，笑着说这算是报应，经历过一次死亡看开了些，这一辈子就这样了，只希望死之前，周礼能来看她一眼，仅此而已，如果孩子觉得为难，她不强求。
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如何，吃了什么饭，喝了什么汤，平静极了
老周没说话，从始至终都没出声，挂断电话之前，刘鸽像是笑着笑着就哭了，她说“老周，我也算儿女双全了。”
就这一句话，老周软了心，隔天喊来周礼准备出国，东西都收拾好了，偏偏周礼像听到了什么笑话，勾了勾嘴角便再没回过家，打电话也不接，信息也不回，老周甚至说出了断绝关系之类的话，终究没能激起什么浪花。
于是，老周开始酗酒，在不清醒的状态下结识了一群网上的‘朋友’，当然，都是些软声软语的女人，情场失意赌场得意，老周糊里糊涂投资的几十万都回了本，甚至小赚。
渐渐地，越投越多，刚开始的好运气再也没有了，几百万进去严重缩水，老周直接开车去了她们大本营，找到了那几个所谓的‘知己’，说法没要到，人差点被当地警局扣下，说是告他恐吓骚扰，幸好何盛托了人从中周旋，这才把老周拉回来，强龙不压地头蛇，何盛劝老周算了。
钱没了，‘知己’也没了，更严重的是，老周的银行卡由于频繁的异常交易，涉嫌网络诈骗，账户直接被冻结了，包括他名下的几家洗浴中心和拳馆都被强制性闭店整顿了。
周礼因为这件事，直接撤了老周的股份，现在手里那家拳馆已经完全属于他自己了。
父子俩僵持了很久，现在好不容易凑在一起，完全像是仇人。
“我没放不下，只是觉得该去看看。”老周重重叹了一口气，摸索着桌上的筷子说道。
李之雅笑了笑，终是开了口“那你自己去不就行了，何必非要周礼跟着，大哥，实话难听，我也没立场说你，只是希望你别寒了孩子的心，他又没什么罪，不该替你去偿还什么，哪怕你只为了看一眼挣个心安理得，也别扯上周礼。”
老周头一次这么没气场，像个孩子“我怕她撑不过去，总该去见一面。”
“你这一套仁义道德用在自己人身上该多好，以后是周礼和媳妇给你养老，可不是什么旧人伺候你吃喝。”话顺口说出来，李之雅有些收不住，再加上刘鸽的相好还是那位，她讲起话来越说越直白。
王山海干咳了一声，想提醒，却被李之雅嗤笑出声“吴家的男人拿不起放不下，还以为你们周家会好一些，无非也是拿得起放不下之人，好不到哪里去，绕了这么一大圈，倒是那个女人最清醒。，知道给自己留个后路！”
一句话骂了四个男人，吴家两兄弟，周家两父子。
老周没话讲，像是在消化这几句明嘲暗讽，倒是周礼抬了抬眼，嘴巴微动却也没真的反驳。
“天上掉下来的几只花天鹅都能带走你几百万，老周，你可真是财大气粗，得亏我们周礼自己有本事，不然这个家倒是败在你手里了，我看，念念也用不着你给买房子，别到时候拿不出钱再难为你。”李之雅已经开始生气了，顺便拒了那套房子。
毕竟吴念和周礼都在，老周还是挣扎了一下“小看谁呢，一套房子我还是买得起的，别说一套房子，我银行卡直接交给我姑娘都行。”
得，李之雅算是明白了，绕来绕去，人家两父子还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人家爷俩还是穿一条裤子。
吴念算是听明白了，赌博亏几百万的不是周礼，是老周，怪不得周礼丝毫不在意，到头来倒像是自己干着急像个笑话。
她微微皱起眉看向周礼，从座位上站起来往卧室走，李之雅没拦着，有些事吴念也没必要知道，她回避了更好。
周礼按灭烟头，起身跟了过去，老周还没解气，喊住他“你有点边界感行吗，别总黏着我姑娘！”
“你有边界感，上赶着过来挨骂！”这句话说完，两父子算是翻篇了。
老周摔了筷子，指着周礼的背影骂“你个兔崽子，阴阳谁呢！就你这大冰茬子秉性，也就我姑娘能治你，我看你还能蹦跶多久，以后有你闷屁的时候！”
李之雅听到最后也摔了筷子，饭桌都没收拾，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看起了电视，这父子俩纯纯就是一对流氓！
吴念坐在床边抱着电脑找法律课程，丝毫不理会站在身边的周礼。
周礼将视频按了暂停，拉过凳子坐在床边，说“刘鸽怀孕了，听说是个女儿，你说我们算不算有了妹妹。”
吴念愣住了
周礼垂下眼，抽走了她怀里的电脑，双手撑在床边贴近她的脸，又说“可惜那孩子没保住，他们以后也不可能再有孩子了。”
一时间，吴念只觉得心口疼，她的呼吸声变重，视线也无法聚焦，只感觉唇上一凉，几下嘶磨后，周礼闷闷地声音又响起，他问“你说，他们后悔吗？”
吴念能感知到他内心深处的苦涩，两个人在此刻思绪万千却相顾无言。
看到她失神的一瞬间他的吻再也忍不住，所有的情绪都被这个吻吞噬，他懂她的惶恐与怨恨，也懂她的无措和不安
他的双唇微凉，呼吸中裹着淡淡的烟草味，每一次轻微的触碰都像是试探。
“别躲”语气中似有祈求，我需要你，你也需要我。
吴念回神，竟真的没动，只是睫毛渐湿，原本紧绷的身体蓦地松了力，她仿佛低笑了一声，然后便轻启牙关往前探，这突然的动作让周礼没来由地慌了一下，他微微向后撤抵住她的双肩，还没开口，就听她小声嘟囔“他不要我，所以那个孩子也不要他。”
嗓音软乎乎的，带出两行热泪，语气很委屈，可周礼却听出了恨意。
已经分不清这是第几次被抛弃了，可这一次却是最没有温度的一次。
她又盯上他的双眼，说“或许没有孩子，他们会生活得更好。”
没有周礼，没有吴念，他们的生活也很好。
周礼将她抱进怀里，慢慢凑到她耳边哄“别怕，我要你！”
小小的房间里弥漫着一丝痛苦，分不清是谁的
像是吴念的，她身子微颤，脸上的泪水不断。
又像是周礼的，他从不知道喊一声‘妈妈’是何种滋味。
但没关系！
好在，他们还有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