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他又不是公猪
太后盛怒,寿康宫内一片死寂。
陆昊之面色冷峻,沉默不语。
好半晌,蒋太后方才气咻咻道,“你为君五载,膝下一无所出!你喜欢孟氏,往日偏宠她些,哀家也不说什么。只是,你不该忘了自个儿的身份!国无储君,则皇权不稳,江山何人承继?这等要紧事,你可放在心中?!你喜欢不喜欢,那有什么打紧,尽快繁衍子嗣,才是头等大事!”
又是这些话!
仿佛只要能生下皇儿,他怎样都行!
陆昊之每每听到这些言语,无论是出自太后之口,还是御史大夫的劝谏之言,都倍感屈辱。
他好似只是一样能繁衍子嗣的玩意,而不再是人。
“……儿子,只要孟氏的骨血……”
压抑着胸腔中的愤怒,陆昊之好容易说出话来,“母后,这太子生母若出身卑微,太子亦立身不正,根基难以稳固,也是后患无穷。如今宫中,合适的人选,也唯有孟氏。”
“……然则,嫣丫头自跟了你,也有七年了,却毫无消息。这若非太医月月报平安脉,哀家真要以为……”
蒋太后面色沉沉,盯着自己一手养大的儿子,如今的大周国君。
“倘或,嫣丫头竟久后无出,你待如何?”
陆昊之心头一坠,忽的就想起了那梦境之中,孟嫣哭着对他说,孩子没了的情形。
“她会有的,一定会。”
他几乎是从牙缝间吐出的话语。
蒋太后摇了摇头,“不成,哀家不能任你们胡闹。自今儿起,叫敬事房送牌子过去,你就挑顺眼的伺候,什么大不了的事呢。”
陆昊之将手紧紧握成了拳头,凸起的青筋彰显着他强忍的怒气,“儿子不是等候配种的公猪!”
撂下这句话,他竟霍然起身,迈大步离寿康宫而去。
“皇帝!”
蒋太后看着陆昊之离去的昂藏背影,满面的不可置信。
“这个孩子,竟这样的不懂事。”
她叹息了一声,揉着跳疼的太阳穴。
寿康宫掌事宫女藏秀送了一碗安神汤过来,劝道,“太后娘娘,您都操劳半辈子了,如今正该保养身子,享清福的时候。这儿孙自有儿孙福,皇上想必心中也有数,何必管那么多呢。”
蒋太后看了那汤一眼,摇了摇头,藏秀便将碗放在了一旁的桌上。
“他能有什么数,有数也不会干出这些荒唐事!他自成家至今,一个皇儿也无,叫哀家怎么享清福?”
蒋太后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一丝倦色,“再则说来,他这般瞎闹,对嫣丫头而言,也不是什么好事。甚至于,还是害了她。如此这般,长久无子,他是皇帝,没人会说他什么,倒是叫嫣儿背了多少骂名。这两年,那些个数落嫣儿的折子上,头一条罪名就是无子无德!”
藏秀看着自己服侍了大半辈子的老主子,微微一笑,“皇上正当青年,热血方钢,与贵妃娘娘两情相悦,如此也不足为奇。只是太后娘娘还是这般深谋远虑,全是为着他们打算的意思。”
蒋太后甚是疼爱孟嫣,藏秀是知情的。
先前,孟嫣拦截侍寝的嫔妃车马,这件事在朝上掀起了轩然大波,甚而有朝臣上了折子,言说妇人善妒,已犯七出之条。律法森严,岂能因贵妃身份尊贵而免于责罚?
还是蒋太后出面,将孟嫣禁足一月,罚她抄写《女德》,又罚了几月的月例,看似严厉,实则是小惩大诫,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罚酒三杯,不疼不痒,也堵了那些朝臣的嘴。
“嫣丫头是个得人疼的好孩子,前两年看她脾气越发急躁,倒是需要好生打磨一番。这次回来,却见着她举止沉稳,气度端华,泽被六宫,是有母仪风范了。皇帝说要立她为后,倒也无甚不可,只是这个时机实在不好。再一则,她到底是多年无子。”
说到此处,蒋太后又重重叹息了一声,好容易把他拉拔大,给他娶了媳妇,又扶他登上皇位,到头来还是不能让她省心!
藏秀看在眼中,轻轻递上一句,“太后娘娘,奴婢听闻,贵妃娘娘与皇上近来闹的不可开交。”
蒋太后没放在心上,闭目养神,随口说道,“他们哪,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没几日又好了,不必理会。”
藏秀说道,“这一次情形可是不同,娘娘已是屡次拒了侍寝,如今还每日到宝华殿去诵经礼佛,说是为了前线将士祈福。”
蒋太后登时睁开双眸,盯着藏秀,“把这情形,仔细与哀家说说。”
陆昊之出了寿康宫,顺着长街大步流星向前走去,两只拳头已经紧紧的握着。
荣安一路小跑跟在后面,一面擦着额上的汗水,“皇上,您等下奴才,您这是要去哪儿呀……”
陆昊之也不知自己要去哪里,只是信步乱走,胸腔之中怒焰沸腾。他甚而想越出这红墙,就此远离这座宫殿。
民间的凡夫俗子,也还能讨中意的女人做老婆。他身为皇帝,却要为了子嗣被一群人逼着,去临幸不喜欢的女人。
每每想至此处,他都直欲作呕。
然而今日,这番话却从他的亲生母亲口中说了出来。
当初,是母亲一手促成了他和孟嫣,他原以为母亲是不会来逼迫自己的!
随意转进了一座园子,他停在了一株大杨树下头,忽然举臂,一拳击打在树干之上。
柏树簌簌晃动,落下数片叶子。
陆昊之并未停手,紧跟着又是一拳打在了树干上。
一旁的荣安几乎吓傻了,皇上怎么跟树练起来了。
他慌忙跪了,满口说道,“皇上,您心里有气,就骂奴才,打奴才好了,万万不要损伤龙体啊!”
“滚!别来烦朕!”
陆昊之毫无住手之意,一拳又一拳的击打着树干,似是要发泄着那无穷的怒火。
荣安又急又慌,忽然心念一转,自地下爬了起来,向一旁的徒弟交代了几句,他自家便一溜烟儿朝着长春宫的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