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咱们还像以前那样好不好?
孟嫣伴着御驾进了养心殿,张罗着宫人把陆昊之搀到内殿躺下,又忙着吩咐把御前收着的养心丸寻出来,拿热水化上一丸与陆昊之吃。
那养心丸虽未必对症,但眼下陆昊之压根诊不出到底是何病症,能暂缓他痛楚,那也是好的。
陆昊之仰卧榻上,虽觉心口如被刀戮,但看着孟嫣那为己忙碌的样子,心底里还是有那么一丝欣慰。
她果然……心中还是有他的吧。
并不只是当他是皇帝敬着,还是有着他陆昊之的。
他在世人面前皆是皇帝,唯有孟嫣,他希望她心底存着的人是陆昊之。
皇帝再度暴病,养心殿可谓乱成一锅热粥,好在有孟嫣坐镇,那些宫人只乱了一会儿,便冷静下来,听命行事。
养心殿上,逐渐有条不紊。
孟嫣端了那化开的药水,取了一只汤匙,服侍陆昊之吃药。
既是她在这儿,索性把这分内之事都做了,也免得日后落人话柄,再被那些外臣上折子指摘。
历经一世,她对那些朝臣的臭骂早已木了,只是太后已在返京途中,不日就要回来,再让这位老人家念叨一顿,她耳根子可受不了。
孟嫣对于太后,还是很存着一份敬意与感激的,毕竟上辈子在宫中,太后算的上是对她有照拂之情的长辈。
两人也不言语,孟嫣喂药,陆昊之吃药,倒是一片祥和。
陆昊之看着她,目光如窗外夏日炎阳,灼热胶黏在孟嫣身上,令她有些不自在。
“……皇上,这样看着臣妾,可是臣妾举止有何不妥?”
被他盯的难受,孟嫣禁不住开口问道。
陆昊之扯了扯唇,露出一抹虚弱笑意,“朕的嫣儿,美艳不可方物。”
孟嫣听着这话,只觉背脊有些发痒,这男人得心疼病,还疼出些别的什么毛病来了?
“……看了这些年,臣妾以为皇上早腻了。”
话才出口,孟嫣便有些懊恼,这话怎么听都有几分埋怨撒娇的意味。
“臣妾失言了,皇上勿怪。”
陆昊之双眸之中却泛出了些许光彩,他微微一笑,“朕不怪你,嫣儿,往后还同朕这样说话……咱们还像以前那样好不好?”
以前那样?
是才成婚时,他把她捧在手心里的那样,还是上辈子两人反目成仇的那样?
陆昊之固然什么也不知道,但对于孟嫣而言,那都是以前。
孟嫣有些茫然的想着,眼前赫然浮现前世圣旨降下,废了她的情形。
心中念头百转千回,她终究垂下了眼眸,“皇上,臣妾以为眼下这般就很好了。时光终究无法倒转,咱们也无法回到过去。”
这段日子的虚与委蛇,她也实在累了,或许把话说明白了更好些。
不知是不是那养心丸的效验,陆昊之心口的疼痛已逐渐减缓,他眸光沉沉,半晌问道,“嫣儿,你到底为何定要如此?你……这是执意要跟朕生分。”
孟嫣看着那碗中的药已用尽,便将碗放在了一边,自宫人手里接过拧干的手巾,俯身温柔仔细的替他擦拭着唇上的药渍。
温暖馥郁的体香,一袭一袭的钻入陆昊之鼻中,令他神醉。
“皇上,臣妾还是您的贵妃,往后也还会尽心服侍您,但旁的臣妾委实也做不到,还望皇上宽恕。”
孟嫣淡然说着,视线散落,却唯独不去看他的眼睛。
陆昊之听着,沉默不语,待她想起身时,却骤然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扣在了胸前。
“是为了林燕容?”
他有一种直觉,孟嫣近来的怪异,乃至于宫中的一切异变,都和这个女人有关。
但她不过是个小小的常在,就是有宁寿宫撑腰也有限,如何能有如斯威力,孟嫣又何必将她放在心上。
孟嫣没有答话,落在陆昊之的眼中,便成了默认。
“你是贵妃,她只是个常在,何苦耿耿于怀。再一则,朕又不会……”
“皇上,”不待陆昊之说完,孟嫣便打断了他的言语,“臣妾冒昧了,常在位分低微固然不错,但如得了您的青睐,那就不同了。自然,您是皇上,如何行事,臣妾自是无权过问。”
陆昊之凝视着她,目光在那张如玉容颜上逡巡,“孟嫣,你可曾信过朕半分?”
她怎么就能笃定,他会对那林氏青眼有加?还不容许他解释反驳,执意认定了他就是和那林氏有首尾?
前头御花园的那场流言,早该烟消云散了。他原本以为,她当初跑到养心殿与他争吵,只是一时气盛,不想她竟是始终介怀。
那么这些年来,他们的相处又算什么?
“皇上,夏侯御医到了。”
就在这僵持之际,荣安进来跪禀。
陆昊之听见,只得放了孟嫣起来,她理了理衣衫,立在一旁。
夏侯宇迈步入殿,先向两人行礼已毕,便上前看诊。
一番望、闻、问、切之后,夏侯宇那浓黑的眉,拧在了一起。
孟嫣见状,便找了个借口走到外殿,将夏侯宇也叫了出来,问道,“皇上这怪病,你可瞧出什么来了?”
夏侯宇缓缓摇头,“皇上脉象稳健,一切太平,正因如此,臣才奇怪。”
这一语,与之前孟嫣的诊断不谋而合。
既无病症,又怎会屡屡心疼,这查不出来的症候,才最为可怕。
孟嫣朝养心殿内看了一眼,低声道,“不管如何,务必力保皇上龙体安泰。”
他是大周的皇帝,于国于民,他不能出事。
夏侯宇拱了拱手,掷地有声道,“娘娘放心,臣自知轻重。”
孟嫣微微颔首,重又走到了门口,一手扶着门扇,犹疑着是否再进去。
夏侯宇来之前,他们正尴尬着。
“嫣儿,回来。”
陆昊之的嗓音,自殿内响起。
孟嫣这方进去,走回到了床边。
陆昊之看了她两眼,没再提先前的事,只说道,“别急着回去,上香也改日吧,陪朕待一会儿。”
孟嫣颔首应下,遂伴在他床畔。
陆昊之看折子,她便在一旁看些杂书,有时替他端茶倒水,直到傍晚时分服侍他用过晚膳,才回长春宫去。
陆昊之立在窗边,看着殿外逐渐远去的贵妃仪仗,心头沉坠坠的,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他分明可以对她为所欲为,却始终张不开口,孟嫣那妩媚的双眸总和梦中那双眼睛重合在一起。
这段日子以来,他怪梦缠身,梦中种种,光怪陆离,令他匪夷所思。梦中,他分明不中意甚而有些厌恶那林燕容,却一再的将她招到养心殿。孟嫣总为此事与他争执,原本什么事也没发生,他却总是含糊其辞,两人屡屡闹得不欢而散。
梦里,孟嫣似乎麻烦不断,宫中所有害人的伎俩都与她有关,她从不辩驳从不解释。他总觉得哪里蹊跷,想要细查,却总受到一股无名阻力,最终也就不了了之。
两人之间的羁绊信任,就这么一步步消磨殆尽。
最终,两人似是发生了一场剧烈的争执,孟嫣满眼的悲怆怨恨,但她说了什么,陆昊之却听不清楚。
他只觉着,心像被人剜出来了一般的痛苦不堪。
梦醒来,或夜或晨,但总有一股巨大的悲凉将陆昊之笼罩其中。
孟嫣回了长春宫,用膳梳洗,略歇息了片刻,便抱着豆蔻上床睡下了。
躺下了,却又迟迟难以入眠。
“孟嫣,你可曾信过朕半分?”
这句话在脑海之中不断回旋着,她曾经是信过的,孟嫣淡淡的想着。
隔日起来,艳阳高照,孟嫣仔仔细细精心打扮了,便吩咐着长春宫上上下下,令小厨房预备膳食,叫瑞珠芸香两个取出积年存下的雪水,等着泡茶。
她的兄长,弋阳侯府世子孟长远,今日就要入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