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奇哉怪也
顾蓉此言虽然是无心之失,可毕竟语含讥讽,她话一出口登时懊悔。
可欧阳宁想的却是,二人相交这么久,共历多少患难,早就情同骨肉,虽然明知顾蓉莽撞无知,全无心机,模样也说不上倾国倾城,说到底总是出身名门,他就从来没敢想到共结连理,举案齐眉这件事情上去。
尽管“吃软饭”这三个字极为刺耳,但显然是顾蓉芳心暗许,这件事情虽然并没明说,可如此暗示,欧阳宁如何不明白,霎时间满脸通红,转过了头,不敢去望她。
然而他二人言语却被旁人听了去的,便有人趁机起哄,不知是有意撮合二人好事,还是有心瞧两人打架。
顾蓉本来就在懊悔说错了话,这一下错上加错,更是羞愧无地。
好在几日后,于谦又来到帐篷之外,拿出之前众人所述,一一核对仔细,以及平时表现,先就释放了一批人,欧阳宁和顾蓉均在此列。
顾蓉不知礼数,当面找于谦要马要车,于谦也不跟她计较,说道当初他们确实是乘车而来,可车却不是他们的,就算要赔,也只能赔给车夫,不能平白赔给你这小姑娘。
顾蓉还道这位于大人,指挥作战,不会记得这等细枝末节,哪想被戳穿了西洋镜,登时惭愧不已。
哪知面前就出现了一头驴子,还是于谦命人牵来的,温言道:“兵荒马乱,你一个小姑娘虽然会武,没坐骑总是不行,这驴子是他家拉磨的,暂借给小姑娘一用。”
顾蓉大喜,拉着欧阳宁一跃上了驴背,也不道谢,手指一戳驴臀,那驴子便往前冲了出去。
欧阳宁问她想去哪儿,顾蓉却说一定要去卢龙一趟,欧阳宁在驴背上本就颠簸的七荤八素,也不知如何劝她,心想:“事情已经耽搁五六个月了,就是你找到什么叫花子头,要处理也早就没了痕迹,不是徒劳又是什么。”
可是顾蓉根本没来过卢龙,沿途打听,碰到的人也并非都是良善,有时候乱指一通,反而大兜圈子,待得醒转之时,早就跑出去老远了。
这一下二人都学了乖,打听路径,便不止听一家之言,多方询问,这才上路而行,可这驴子总是犯倔脾气,刚好跟顾蓉针锋相对,本来一日便可到达卢龙,硬生生的别扭了三日。
然而别扭也有别扭的好处,一进城便听人议论,城中有个独脚大盗,已然为公差锁拿,欧阳宁心中庆幸,心道:“若是早到一两日,便不易进城,纵然进城,也必排查极严,眼下则是免了许多无谓纠缠。
顾蓉却老大不情愿,她虽然不想赚什么官府赏金,但这等扬名的良机,如何可以错过。
她与欧阳宁不同,平生并没见过什么了不起的大高手,自信眼下功夫,已远在师父天阴子之上,比之祖母也已不遑多让,极盼寻个什么由头,能跟江湖上的厉害角色,一较长短。
因此一进城时,她便老大不高兴,看到衙役正在撕扯张贴的通缉令,便着意的看了几眼,见画上一个浓眉大眼,一张阔口,满脸胡须的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旁边标着赏银三百两。
至于所犯何事,却只字未提,只是城中百姓都叫他“独脚大盗”,但是偷了什么东西,还是采花邪淫,却是无人知晓。
顾蓉闲来无事,提议将这盗贼从牢里劫出来,严加审讯一番,要是他清白无辜,便送他远走高飞,若是作奸确凿,再将他送回牢中。
欧阳宁大吃一惊,想不到她竟然如此胆大包天,这等荒谬绝伦的想法,别说去做,就是想想也是不该。
二人虽合乘一骑,但观点竟如此的大相径庭,顾蓉心中满不是味儿,要不是顾念欧阳宁初学驱策,而这驴子又极不老实,早就飞身下地,自行其事了。
但她也没忘了,来卢龙乃是会见丐帮的首脑人物,告知永平府那群不法恶乞的卑劣行径,驴子在卢龙大街小巷,兜了好几个圈子,竟然连一个乞丐都没遇到。
她是小姐出身,出生之时顾家虽然势大,可那时她祖母早已和丐帮没了干系,因此她想的是乞丐帮,就是一群叫花子,衣着光鲜者,绝不会跟乞丐二字挂上丝毫瓜葛。
她更不知的是,丐帮之所以如今式微,便是因帮内污衣、净衣之争,但凡是人,爱饮爱食,贪闲好懒,乃是人之天性,至于爱美之心,更是人皆有之,因此污衣派早已名存实亡,既是朝廷瓦解之阴谋,也是帮内人心好恶之所向。
这卢龙距离京师不远,更是容不下叫花子到处要饭,既是给朝廷抹黑,也是防着他们聚众闹事。
更关键的是,朝廷既是这个态度,人人效仿官府,对要饭花子更是张嘴便骂,抬手便打,反正打死不论,别说要钱要物,便是一口残羹剩饭,也不易讨到,渐渐的街上,便再也没了叫花儿。
欧阳宁也觉得奇怪,可是他可没顾蓉那般刨根问底,心想无人应承最好,本来就是与己毫不相干之事,又已时过境迁,这般苦哈哈的奔走忙碌,属实得不偿失。
有这功夫,在江南哪个琴韵小筑,快快活活的听曲赏景,岂非人间乐事。因此他虽然瞧出情形不对,却始终不发一言。
顾蓉这一日一无所获,第二日气便馁了,跟欧阳宁商量,欧阳宁来个充耳不闻,又将她气了个七窍生烟。
常言道:一而再,再而三,三而歇。顾蓉明察暗访了三日,小二也问过了,卖伞的,打铁的,烤烧饼的,磨豆浆的,人人都说卢龙这几年来,百姓丰衣足食,哪里来的乞丐。
就是去年蒙古人打回来了,城中也没叫花子的影子,更别提当今圣天子在位,朝政清明,更有于谦于大,人这等忠直有为的贤臣辅佐,还愁吃不上一口饱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