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直面痛苦
他们来到了江雪家门口，与五年前不同的是，泥巴地变成了水泥地，兴许是刚下过雨的缘故，地面被冲刷得很光亮。
房子也翻新了下，旁边还新修了两间屋子。
她家院子里狗圈里的藏獒听到响声，发出短暂的低沉的颤音之后就是如低音鼓般的轰鸣声。方昕怡皱了皱眉头，方定哲有点怕狗，离狗圈远远的。
江雪的爷爷从另一半房子的门里出来，看到方定哲跟方昕怡他们，他的眉头紧锁，目光凌厉地扫过众人。他大声呵斥藏獒:“来福，不要叫了！”听到他的声音，被唤作来福的藏獒不像一开始那样激烈狂吠，声音断断续续，似还有些不服气。
安然看到眼前的老爷爷，她回想起五年前见到他时，他那时身子骨还很硬朗，精神矍铄，但现在的他，看起来好像老了很多。他的脸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皱纹深深刻在他的额头和脸颊上，白发苍苍，双眼透露出岁月的沧桑。
安然走上前，“爷爷，您还好吗？我是安然，我爸爸是安启明，我们以前来过您家，您还记得么？”
江雪的爷爷停下了呵斥狗的声音，转过头来，目光温和地看着安然。
他微微一笑，“噢，我记得，记得。唉……一晃你们都长这么大了。我还好，只是年纪大了，身体不如从前了。”
“爷爷，这是我们给您和奶奶买的一点补品，我们给您拿到屋里去吧？”
江雪爷爷连连摆手，“使不得，你们来看我们，我们就很开心了，这些东西我们吃不惯，浪费了……”
方欣怡从安然手里接过礼盒，“爷爷，您收下吧，他们大老远提着来，总不能再让他们提回去。江雪呢，她没在家吗？”
方昕怡一边说着话一边将礼盒提到江雪爷爷家门口放下。
江雪爷爷朝江雪家紧闭的门望了一眼，“应该是在家的，刚刚我还听到她们在吵架，这会儿不知道怎么没有声音了，我去敲门看看。”
林晏舟跟安然对视一眼，跟了上去。方昕怡跟方定哲也跟着，走到江雪家门口，江雪的爷爷正准备拍门，就听见屋里传来一阵声响，像是碗打碎的声音。
“江雪，你怎么这么自私！”
“我们叫你学医你竟然改志愿，你骗得我好苦啊，要不是你表姐说漏了嘴，我至今还以为你学的医。怪不得我叫你回家来实习你说什么你那个专业要去大公司实习，怎么，你是翅膀硬了要飞了是吗？！”
江雪听到妈妈的话，眼泪更加不停地流淌，“妈妈，我想当律师，我不想当医生……”
她想解释，可是又不想触碰心底的刺。
江雪的妈妈并没有理会她，反而更加生气，“当什么律师，到时候出来找不着工作你喝西北风吗，你让我们一家以后怎么办你说，我跟你说过，你学医，你表姐也学医，到时候你们两姊妹好相互照应，现在好了，你学个什么法律，你实习的地方都找不到！”
江雪被妈妈的话刺伤了，“妈妈，现在不是你们那个时候，我们到时候学校会安排实习地点的！”
江雪妈妈没有听进去江雪的解释，“会安排，安排到哪里去啊，你是不准备管我们了是吗？我看你是一天都不想待在家里，你就想远离我们，远离这个家。你既然这么不想待家里，那当初，你为什么要让江坤一个人出门，如果不是你，他怎么可能被人贩子拐走，他要是还在，他一定会听我们的话，好好学医，将来当个医生……”
江雪妈妈的话语中透露着浓厚的不满和委屈，江雪感到心如刀绞，眼看着她抽噎起来，最后泣不成声。
江雪的爷爷听到这话，皱着眉走开了，他知道江坤的事就像一根刺，江雪妈妈虽然平时嘴上不说，实际上心里肯定埋怨他，这时候要是进去，无疑是火上浇油。
林晏舟自觉自己一个外人，不应该偷听人家的家里事，所以刻意离远了些。
安然却没有远离，她想找个时机进屋去，她也知道自己作为一个外人，要是此刻进去会让她们娘俩儿尴尬，所以就只是站在门外默默听着。
“我真不知道，我们家到底……造了什么孽，你弟弟，失踪这么久了，我连他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妈妈，我从来没有不管家里的意思，我知道弟弟的事情让你很难过，我知道，如果当初不是我叫他去送伞，他也许不会被拐走，我知道的……都怪我……”
听到这儿，安然忽然意识到不对劲，猛地推开门进去，就看见江雪从地上捡起碗的碎片往手腕上划去……
“江雪，不要！”
安然大声呼喊着冲过去，但来不及阻止，她只能目睹着碎片划破江雪的手臂，鲜血从伤口中涌出。
江雪的妈妈瞬间反应过来，赶紧夺过手上的碎片，“江雪！”
江雪妈妈泪眼模糊，她刚刚只顾着发泄自己的情绪，想到江坤就失了神，没有注意到江雪的动作。
江雪妈妈手足无措地抓住江雪的手臂，她想给她止血却又不知如何下手，她顿时后悔她刚刚气急说的话，她怎么能说那种混账话？手心手背都是肉，她怎么能那么说……
林晏舟立刻上前查看了江雪的伤势，又看了眼地上的碎片，“有没有干净的布料，要赶紧给她止血！”
面对这突发的意外，方昕怡跟方定哲都呆住了，不知该如何是好。
江雪妈妈似乎还有些愣，安然伸手到她面前晃了晃，“阿姨，有干净的布没有，快去找来！”
“有，有有，我去找，我去找……”江雪妈妈立刻起身去往房间。
在他们都没注意的时候，林晏舟轻轻将手指搭在江雪的手臂上，运用自己的神力给她止血。
林晏舟见江雪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他挪了一张椅子到江雪身后，“扶她坐下吧，还好没有伤到要害，一会儿我给她止住血，然后送她去医院缝合。”方昕怡跟安然两人扶着江雪坐下。
江雪妈妈终于找到了一条白纱布还有一条软毛巾，她颤抖着将它们递到林晏舟手上，林晏舟见纱布还算干净，就拿来给江雪的手臂包扎上了。他手法熟练，让江雪妈妈忍不住看了他好几眼，不知道他是哪家的孩子，怎么会突然来到她家，她这才反应过来，方昕怡跟方定哲都在一旁。
“昕怡，他们是你朋友吗？”
方昕怡点点头，“嗯，他们以前来过你家，那会儿你跟叔叔都没在家，只有……”
方昕怡突然想到什么，不再继续说了，而江雪妈妈也已经明白了，她看着江雪，双手捧着江雪的手，流下眼泪。
“妈妈对不起你……”
江雪闭上了双眼，她咬紧牙关，隐忍着，
林晏舟抬起头，“血已经止住，阿姨，您跟我们一起去吧。”
江雪妈妈点头，“好，稍稍等我一下，我拿点东西。”
她走进房间去拿了钱就出来，安然跟方昕怡扶着江雪出去，林晏舟跟方定哲在前面走着，江雪妈妈锁了门转身看向站在一旁一脸担忧的两个老人，“我们去趟卫生院，一会儿就回来，你记得帮我把猪和狗喂了。”
“唉，知道了，你快去吧。”老爷爷叹了口气，他刚刚虽然没有在门外驻足，但看如今这情形，也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老奶奶紧紧攥着手，“我好像看到江雪手上包着纱布，不知道严不严重？”
“等她们回来就知道了，看她那样子，应该问题不大。”
“我今天早上起来这眼皮就一直跳，江坤已经……要是江雪再有什么事，那……”
她抹了抹眼泪，老爷爷轻轻叹了口气，“胡说什么，江坤肯定还活着，不然不会找不到。”
卫生院离云和村十几公里远，林晏舟开车载他们，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安然和方昕怡搀扶着江雪走进了卫生院，李医生对江雪的伤势进行了进一步的检查和消毒处理。
李医生告诉他们，需要缝合，但是没有麻药了，建议他们送她到县里去，这时，江雪突然开口道:“不用麻药，医生，就这样缝吧。”
江雪的妈妈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来，她转过身调整了自己的情绪，才回过身来。
李医生有些迟疑，“不用麻药会有点痛……我担心你忍不了……”
安然和方昕怡看了看彼此，方昕怡拉了拉江雪，“我们还是去县里吧？”
江雪摇头拒绝，“李医生，我可以，您相信我，我不会乱动的，您尽管缝合就是了。”
李医生深深的看了眼江雪，见她目光坚定，不容拒绝，他叹了口气妥协了，“好吧。”
李医生走出去，不一会儿他身边跟着一个护士进来，手里拿着托盘，托盘上放着缝合的工具。
安然看着那缝合针，皱了眉头，这比缝衣服的针还大，江雪真的能忍得住吗？
她试图再劝江雪，林晏舟看穿她的想法，冲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用担心。
整个缝合过程中，江雪妈妈都不敢看，一直背对着江雪，身子微微颤抖，似乎在默默哭泣。
江雪从始至终都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偶尔皱眉头。
江雪在某一瞬间感觉一根筋跳了一下，痛了一刹那，之后就仿佛麻木了，她只感觉自己的手很冰凉，她就像失去痛觉一样，感觉不到一丝痛了。
她突然扯出一丝无奈的笑容，原本想让自己更痛一些，感受一下自己还真实的活着，而不再是像一具行尸走肉一样，没想到就连这个小小的心愿都无法实现。
或许，她当年就该跟弟弟一起消失，好过这些年，一直活在无限的愧疚和痛苦之中。
林晏舟将她们送回家，江雪的爷爷奶奶留他跟安然吃饭，他婉拒，他们装了两袋土豆跟红薯放到林晏舟车上，方昕怡家妈妈也拿了袋子把白菜还有红薯都装好，她刚刚摘下来的新鲜的梨分别用两个袋子装好，林晏舟看着他们朴实的笑容，内心触动。
回程路上，安然凝视着前方的路，回想起江雪刚刚的表情，“我们帮她找找江坤吧，她现在虽然冷静下来，可我知道，江坤的事情一天不解决，就一直会是他们一家人心里的一根刺，不管怎样，要有个结果。”
林晏舟专注地开着车，听到安然的话，他略微点了点头。
“其实，韩峰的爸爸查到了一点线索，他说江坤可能跟其他那些失踪的孩童一样，都是跟黑市有关。”
安然看向他，“那你干嘛跟他们说没有线索？”
林晏舟轻叹一声，“黑市鱼龙混杂，如果跟他们说了，恐怕之后更担心。安然，你要明白，他们想要的结果，是好的结果。”
安然看着他侧脸愣了愣，转头看向前方沉默不语。
“你家快到了，不要苦着个脸，免得你弟弟看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你。”
“你是不是已经知道黑市在哪儿了。”
安然这话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林晏舟转头看向她，“嗯，可我不想带你去。”
安然转头看他，他偏过头去目视前方。
“为什么不带我去？”
林晏舟不看她，抹了抹方向盘，“危险。”
“我不怕，我有造梦空间。”
“你那空间，使用不当会更危险。好啦，听话，你趁假期好好陪陪你的家人，江坤，我会留心找的。”
“林晏舟……”
安然企图撒娇，却发现林晏舟连一张正脸都不给她。
居然看都不看她，安然怒火中烧，瞪着前方的路，一路上不说话，一直到家门口，车子停下。
林晏舟拿出一条手链强制地给安然戴上，安然瞪着他。
林晏舟知道她在生气，轻笑一声，“这手链可以传音，你要是遇到什么情况，你可以通过它跟我联络，比手机方便，你只需要唤我名字，然后对它说话，我就能听到，你的造梦空间，能不用则不用，我一有江坤的消息立刻告诉你，好吗？”
安然冷哼一声，别过头去，她很不满他这个安排。
“你想要什么礼物，我回来时带给你？”
“我不要礼物。”
安然气呼呼地抱着手，林晏舟看着她气嘟嘟的小脸，忍不住笑了。
“你还笑？”安然撇过头看他，触及他眼里的笑意，他的眼睛，会发光哎，笑起来，眼睛里仿佛有星光一样 。
这双桃花眼，怎么生得这么漂亮？
她从他眼睛里，看到了自己。
林晏舟嘴角上扬，趁她愣神之际，他解了她的安全带卡扣，下车，打开后备箱，把方昕怡家硬塞的红薯、土豆、白菜还有梨，分别提了一袋出来放到桂花树下，见她还没有下车，猜她还在生闷气，他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走到右侧车门，打开车门，很绅士地伸出手请她下车。
安然知道他的决定无法改变，她要是一直不下车，他便会一直这样跟她僵持不下，要是被大人们看见，或者是被邻居们看见，一个镇上的人，到时候说不准会传出什么话来，想到这儿，她叹了口气，妥协了。
安然不情愿地下车后，林晏舟关上车门，“你叫你弟弟来接你吧，我就不进去了。”
她淡淡应了一声，伫立原地看他上车。
林晏舟冲她挥了挥手，将车掉了个头就走了。
她呆立片刻，望着车子渐行渐远 直到消失在视线，不知为什么，心里莫名有些不舍得。
只是短暂的分别，就已经开始舍不得了吗？
安然提上一袋土豆走到院子里，“安景泽，出来拿下东西！”
安景泽从客厅里出来，紧随其后的是陈楚轩。
安景泽跟陈楚轩出门来时已看不见林晏舟的车影子了。
“姐姐，他怎么不进屋啊？”
他们手上分别提着一个口袋，在安然身后并肩走着。
“他有事要忙。”
“是嘛？”安景泽坏笑一下，接着说：“你们两个该不会是在谈恋爱吧？”
安然愣了愣，扫了一眼陈楚轩，看到他忍俊不禁，似笑非笑的模样，看样子安景泽已经跟陈楚轩在她背后说了些什么。
她白了安景泽一眼，“你别胡说啊，我们只是好朋友而已。”
“咦，还只是好朋友而已，谁信呐？”安景泽一副欠抽的模样。
安然朝他挥了挥拳头，“待会儿不许胡说八道，否则……”
安景泽看她头也不回地进了厨房，他露出一道神秘莫测的微笑，“都认识这么久了，居然还只停留在好朋友阶段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