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如果时间拉回到几天前,回到肖一柠问她“周星枕现在什么样”的时候,舒雾一定不会沉默。
他以前或许只是嘴欠的拽,可他现在是又拽又骚!
嘴上被占了便宜,但舒雾没有要接话的意思,在他面前低头摆弄起了手机。
周星枕凝视着她勾下脖子时还带着点水渍的后脖颈,莹白又纤细。往下能看见一小截清晰突出的脊椎骨,整个人套在件不大的裙子里却仍富余空间。
他把视线移开:“你在干什么?”
舒雾扬起手机,笑眯眯地仰脸:“我们市修水管的工人平均工资一次是70块左右,我给你转了一百。”
口袋里的顺势地震动一下,周星枕一噎:“”
钱货两清倒是挺会,他神色阴郁,皱眉对她的红包表示嫌弃:“你就这么表达感谢?”
“我觉得你好像不是会拒绝的样子。”她敲了敲屏幕,聊天记录上显示了上一个一块一毛三的红包被领取的信息。
舒雾不是很喜欢欠人人情,尤其是他俩关系还处于尴尬状态。她真挚地说:“你把钱收了吧,有机会再见的话,我请你吃个饭。”
周星枕不搭理,扯了扯唇角:“这是要约我?”
“嗯?”
“明天不就再见了?”
“”她差点给忙忘了。
其实她也只是客套一下,因为并不觉得周星枕会愿意和她一块吃个饭,以前想找个机会和他独处都快难上青天了。
舒雾硬着头皮:“工作时间可能不太行,我是前期导演,还在实习期,全程拍摄的时候得随时在现场候着。”
“哦,你是说明天收完工约我吃个饭。”他迅速接过话,佯装看了看表,“我看看明天安排再说。”
“”话都被他说完了,舒雾能做的只剩下点点头,“好的,那看你时间方不方便吧。”
他偏头晃了晃头发上的水,湿透的上衣紧贴肌肤,印着肌肉线条勾勒出清瘦的轮廓。
t恤领口被他往下扯了扯,漂亮的骨骼突出清晰。
和现在满屏幕的鲜肉相比,他们那些弱不禁风的小身板在他面前简直不能看。
周星枕虽然瘦,却不是干柴般的瘦。他以前经常接动作片和正剧军阀、武装戏,从少年时期起必须保持体能和健身训练。
舒雾脑海里莫名浮现了不久前搜索他的名字,有粉丝发他的剧照图。配文是“枕宝的腰不是腰,是摄人心魄的弯刀。”
她晃了晃神,怎么站在他面前也这么容易被美色蛊惑?直到手上也被他甩到几颗水滴,才赶紧反应过来。
她小跑着去洗手间,蹬蹬蹬溅着一地的水给他拿来吹风机:“你要不要把衣服脱下来吹一下?”
虽说是大热天,但也怕着凉,看他裤子大概也湿了不少。
“脱下来?”他倚着中岛台,微微倾了点身配合她的身高,神色淡淡地说,“我可不是随便进人家里脱衣服的人,万一你控制不住自己怎么办。”
舒雾:“”
她蹙着两道小细眉看他,似乎在考量他这话:“你说的也有点道理,那你就往身上直接吹吧。”
周星枕一顿,小姑娘那种熟悉的、对他不加遮掩的想法又和从前一样摊开在他面前。
可仿佛又和以前不同了,她眼里望着他没有亮晶晶的光,没有羞涩和期盼。圆溜溜的眼睛眨巴几下,只是顺着他的意思配合他的话。
他拿过吹风机,就着旁边的插座插好,拽着上衣吹了起来。
微弱的电流在空气中流淌,室内比刚才又安静了些。
舒雾也没再特意找话题和他聊天,看了看地上一层浅浅的积水,拿来干拖把拖了拖,又打开阳台的门窗通风。
从卫生间到客厅,虽然租房不大,但还是折腾了有一会儿。
外面天色渐渐暗下来,老城区的夜景远不如繁荣的城市中心。鲜亮都开始褪色,公寓顶楼上花花绿绿的招商位中滚动着一条条广告。
夏末秋初的晚上有些凉,清风驱散白日的喧嚣和燥热,木槿和月季的花香也被吹进室内。
周星枕把衣服都吹得差不多了,停下手盯着她忙忙碌碌地拖水擦家具。
他支着脑袋靠一边,良久后,闲谈似的提了一句:“我记得你以前是电影学的,怎么来做综艺编导了?”
舒雾擦沙发脚擦得专心致志,沉浸其中。傻不愣地听见声音,回过头看他,有点吃惊:“你怎么还在啊?”
周星枕:“”
察觉到自己的语气不太礼貌,她用手背揩了揩鼻尖:“你这么久站那没出声,我也没注意,还以为你已经走了。”
男人面无表情地瞥她一眼,轻描淡写地控诉:“我在等袜子干。”
远处一双运动鞋上晾着双凄凄惨惨的白袜子。
为了帮她,袜子才湿的。
舒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眼看着瓷板上的水珠一点点变多,拿过一边的干毛巾擦干。
边回答了他的问题:“我刚毕业,现在工作难找嘛。哪有这么多功成名就的电影导演,先在电视台积累几年经验也挺好的。”
瓷板上的水像是擦不完似的,抹了一遍又多出几颗。
反反复复几次,舒雾终于恼怒地抬头。
罪魁祸首笑得有些顽劣,白皙干净的手指上还余下点水,唇红齿白的一张脸少年气十足。
成年男人的幼稚被他做出来倒也不会让人生厌,他指了指门口:“你的债主来了。”
房东奶奶不愿意爬楼梯,到晚饭时间又回去简单地吃了个饭,在下面等了好一会儿的电梯才上来。
这层楼只有舒雾一个人住,刚刚门也一直敞开着。
老太太象征性敲敲门,她从不记得这些租户名字:“301号,201号刚下班回来了,你快点去和人道个歉,商量一下怎么赔偿人家损失。”
“好,您等我一下!”她丢开抹布,坐在沙发扶手上把鞋穿好。
周星枕倚着门框,看她从包里慌慌张张地拿手机。
一边的老太太用拐杖敲了敲地板,打开了灯进屋巡视般地东瞧瞧西看看,确认墙壁没什么问题后才放下心。
她目光放在屋里存在感显著的男人身上:“是男朋友啊?”
“不是。”舒雾收拾好自己,站起身来挡了挡他,“是朋友,顺道来帮我修水管的。”
老太太眯着眼睛往前走两步,疑惑:“301,你这朋友有点像我昨晚上看的电视剧里的男主人公啊。”
舒雾:“”
她和周星枕对视一眼,又把他往后推了推,示意他转过脸去。
老太太还在使劲回忆中,拐杖又敲了敲地板:“噢!想起来了,叫什么…《潜云入海》?”
印象中应该没演过这部剧,舒雾松口气:“不是他,真的认错人了。”
老太太记性和视力都不太好,听她这么说也没往深了想。一边转身往外走,一边念叨:“也是嘞,那孩子倒是面相灵光,就是没他这么高”
人消失在门口,周星枕在身后幽幽道:“《潜云入海》是我十六岁拍的片。”
是部谍战电视剧,只不过当年也没什么水花,也没多少人记得。
正准备下楼的舒雾:“”
这感觉怎么形容呢,像是迟来的翻车现场。
当时追他的时候就是打着他影迷粉丝的名头追的,这戏要是他这几年拍得也就算了,偏偏居然是他以前的戏。
不知道该解释自己忘了,还是找点别的借口搪塞过去。
舒雾安静几秒,决定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她垂着眼,舔了舔干涩的嘴皮:“那个我下楼处理一下事情。你在这继续待着,随便参观一下也行。”
看了看他的袜子好像干得差不多了,她又把钥匙给拿上了。补上一句:“如果回去的话,记得帮我把门关好。”
把话交代完,她舒出口气,哒哒哒跑下楼。
周星枕眼皮掀起,嗤了一声,不客气地往她的客厅转了转。
这房子是真不大,东西也很少。但一线城市的房价本就高,地段老却不偏的位置也难找,这边的公寓大概都算不错的。
屋里整体风格挺混搭,他对女孩的家应该是个什么样没多大概念,只觉得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儿挺多。
阳台推拉门顶上挂了个紫色的捕梦网,余下还有在风铃清脆地发出响声。外面摆了几盆不知名的盆栽,看上去似乎长了不少杂草。
衣架也稀奇古怪,马卡龙色系,上头还有小爱心和天使翅膀。卡通的草莓夹子上夹着夹着两件印着小桃子的少女内衣。
男人欲盖弥彰地在空无一人的屋子里清咳几句,耳根微红,极快地移开眼,又把注意力放回了屋内。
厨房那的锅是倒扣的,新买的盐摆那都没拆开,估计不怎么做饭。茶几旁边有台大的香薰加湿器,下面摆了几本杂志,都是和她专业相关的《环球银幕》和《电影手扎》系列。
他慢慢走近快贴满了便利贴的冰箱,上面一堆外卖单子。有几张菜馆的传单被女孩用马克笔画了几个大大的黑叉,旁边标了句:炒鸡难吃,还贵!!!!
周星枕被那几个大感叹号弄得哑然失笑,又想起最初认识的舒雾。
在全国前几名的艺术学院里,她身高吃亏,样貌也只能说平平无奇。又因为年纪小,成绩太好,教授们几乎都喜欢她。
她性格其实说不上热络,也不会抱团和女孩挤在一个小圈子里。把艺术学到极致的人都有些小孤僻,有一个和大部分人格格不入的精神世界。
以前看新闻说什么某某跳级上名校的天才少年,私底下是个连被单都不会折的“日常废物”。
这大概说的就是她这类人,她自理能力一向很差,生活常识也知之甚少。
很多时候都是把自己的有趣、奇奇怪怪和无聊都展现给亲近的人,给其他人的感觉就是不太熟但是挺秀气面善的小同学。
学生时代太聪明又玩得不高调的人,给人的印象就是会读书的书呆子。
就像他在同龄人的眼里,是从小就会赚钱的打工人、年纪小却常上电视的明星等等被旁人加诸的头衔。
看着这张被涂鸦的传单,他又觉得,似乎她也没变多少。
只是不像以前那样,总跟着他跑了。
暮色模糊,夜幕铺展开,天际的新月缓缓升起。
周星枕低下眼,突然在便利贴之间看见一封被展开的信。
信是用铅笔写的,字体歪歪斜斜,算不得美观。
开头第一句是:亲爱的妈妈。
他呼吸一滞,手机上舒雾正好发来一条消息给他:【抱歉,我临时要去接孩子放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