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哈月低着头,望着手里的食物,感觉到身边的座位软塌下去,是母亲在往她的方向靠近。
她捧着这些豆子,表情有些微妙,低声说了句:“谢谢。”随后用手捏了一颗放进嘴里。
黄豆是新炒的,只用了少量盐巴调味,看起来一点也不美味。
牙齿破开坚硬的质地,多咀嚼一阵,破碎的豆子终于在唇齿之间爆发出一种很朴实的味道,伴随着豆香而来的,还有那些粗糙的豆渣。喉咙吞咽了几下,非常枯涩,哈月又捏起一颗放进嘴里,她重新抬起脸,视线聚焦在电视屏幕上,在频闪的蓝光下,她的身体也向着母亲的方向倾斜了几分。
很快,赵春妮又将自己兜里所剩无几的豆子全都抠出来放进哈月手心。
那些豆子上沾着不少赵春妮兜中残留的布料纤维,哈月就像没看到那些杂质,又说了一声谢谢,仍然一颗接着一颗吃。
在“嘎嘣嘎嘣”的声音中,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直到哈月把头靠在母亲的肩膀上。
她脊椎歪斜,像是被人抽掉骨头似的,将全部力量都搭在母亲如今衰老的身体上,哈月的声音软烂,好像也被音响中的雨声沾湿了,她说:“妈,你说错了,我从来没有因为你生病这件事而恨过你。”
“我想我是爱你的。”虽然这种爱总是那么沉重,不快,让她很想逃。
“我想,你也是爱我的。”即便这种爱总是混杂在很多失控不堪的情绪之中,像是在曲折的迷宫里找宝藏,要很用力很用力才能被识别出来。
曾经的来自双方的厌恶情绪不能被否认,同样,细如丝线的爱也不能。
哈月说出的话并没有得到回应,因为赵春妮反复咀嚼着嘴里的豆渣,正在如蜗牛般缓慢思考着,她正在看的电视,到底是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巨大的。
这个问题在这一周她思考了很多次,也被回答了很多次,但是这一次,她突然记不起自己以前到底拥有过什么样式的电视了,属于她的电视屏幕更小,修了很多次,是从哈月出生后,她就一直拥有的,但电视机外壳是什么颜色的?
灰色?黑色?还是银色?她一时间怎么也记不起来。
朦朦胧胧,只有几张绿色的贴纸在她的思绪里闪现,那贴纸的模样倒是异常清晰,是哈月三岁时最喜欢的小恐龙。
画面一转,留着半长头发的哈建国在院子里给她的自行车打气,她正抱着哈月在床上看画册,画册上全是塑料贴纸,哈月用这些贴纸把自己喜欢的家具全都妆点一番,电视机上,镜子上,到处都是张牙舞爪的绿色恐龙。
手上一热,是哈月趁她不备,突然用短小的手指扣下一张恐龙贴在她的胳膊上,母女俩的视线一对上,哈月便裂开嘴巴甜甜地朝她笑,稚嫩的童声奶里奶气,“妈妈,我爱你。”
“月月,妈妈也爱你。”
下一秒,赵春妮皱眉,脑子里的回忆又散了,电视节目还在播放,但她没再去琢磨旧电视机的事儿了,她开始重新思考,她怀里的那个喊她妈妈的小娃娃到底是谁。
她为什么爱她?
晚上十一点零三分,薛京拎着两箱燕窝叩响哈月家虚掩的院门。
工作忙,哈月难得回家几天,正因为稀少,她在家陪伴母亲的时光又变得非常珍贵,看完电视节目,她给赵春妮打开按摩椅陪她说话,按摩结束,她又带着她洗漱,哄她上床睡觉。
等到母亲睡下,她准备自己泡个澡,放热水时路过厨房瞅见小桌上,斯琴大姨给薛京提前留出来的几道菜还包着保鲜膜,她实在懒得去给他送,直接叫他过来吃。
院门被敲响的时候,哈月还挺纳闷,等到走过去拉开门看到薛京手里拎着的东西,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知道大作家这是又矫情上了。
现在她家里所有值钱的物件都是薛京的所有物,这地方不就跟他半个家一样吗?
回自己家,还要专门敲门拎礼物?他不再出现在公众视野中真是可惜了,他该去做演员的呀。
所以在薛京非常客气且含蓄地说出“不好意思大晚上打扰你和阿姨休息了”的台词时,哈月接都没接,直接用眼神撇了一下主屋,示意他把燕窝拎进去。
薛京清了清嗓子,回身关上院门。
这家里他如今确实是熟,哈月不在的时候,他经常过来帮忙,送礼,顺便蹭饭,如今想装生疏,说自己不知道把补品放哪儿都难。
客厅里,薛京轻车熟路的把燕窝摆在赵春妮最近在吃的蛋白粉旁边。
哈月已经拎着洗澡框从他身侧路过,拉开客厅大门之前,她态度一如既往,回头小声吩咐他:“饭在厨房呢,我妈睡了,你就在小桌上吃吧,吃东西小点声儿啊,别把她吵醒!我好不容易哄睡的。”
第55章 吃狗剩
哈月在浴缸里泡了二十分钟,待她护肤结束,吹干头发从浴室走出来时,厨房里的灯竟然还亮着,薛京正在第二遍清洗刚才自己方才使用过的碗筷。
耳朵听到哈月推开厨房门,薛京立刻加快刚才刻意放慢的动作。
他三下五除二将干净的碗筷放在沥水篮里,转过身来非常拘礼地朝着哈月颔首,“抱歉,吃的有点慢,我把碗洗好了,那我这就回去了,你照顾阿姨肯定很累吧,也早些睡。”
薛京嘴里是这么说,但脚步并没有朝着门口的方向移动,好在哈月不是真的不待见他,没有让他的试探悬而未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