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中午一顿饭,晚上一顿饭,两个老姐妹说说笑笑一天的时间就被打发过去了。
哈月乐得如此,心存感激,也曾试图给过大姨劳务费,但对方以两家人本来就亲近为由死活不收,她只能把这些钱换成等价的蔬菜水果和补品,定期成箱的输送到大姨家里。
谈话结束,大姨端着一大盆打包的回勺面喜气洋洋地告别哈月,看着大姨走进自家院子,哈月再回头望着家中透出的灯光,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苦涩。
斯琴大姨不知道,哈月从他父亲离家出走的那一年后,就再也没吃过一次回勺面。
回勺面一直不是赵春妮喜欢的食物,因为她们父女俩喜欢,她才开始学着去做,等到哈建国离开后,她干脆把这种家常食物也视为一种精神背叛。
那时还不懂事的哈月并不知道看母亲的脸色,一次肠胃炎,她因为母亲做的饭菜不合口味,而耍赖要求母亲再给她做一碗以前家里常吃的面条。
而赵春妮直接发狂地把整桌饭菜全都倒进了垃圾桶,并惩罚她整整两天都不许吃饭。
哈月到现在为止,还记得自己半夜因为饥饿而跑到垃圾桶翻找食物的那种恐惧。
赵春妮怎么会主动给她做回勺面呢?
哈月不觉得是因为生病的母亲开始对以前的所作所为感到后悔。
人性难移。
赵春妮的脾气就像茅房的石头又臭又硬,八成今天的示好是因为她忘了哈建国离开家的事情,她脑中的时间线突然退回了十几年前。
吃完晚饭,母女俩一起收拾碗筷,天气渐渐冷了,再过半个月,绥城入冬后的室外温度将会迅速降至零下。
刚断奶不久的小猪还需要住在室内。
至于院子里的几只鹅,在第一场雪之前便要陆续吃完,红烧,爆炒,或者处理完冻在冰柜内备用,否则肉质越来越老倒是其次,主要是冬天还要为鹅另外搭建保暖的温室,何其麻烦,哈月真的没那个闲工夫养大鹅。
明年开春说什么她都不会再让赵春妮上集市买家禽。
哈月打开电视机,给靠在沙发上的母亲调好她喜欢看的电视节目,晚饭时两个人几乎没有对话,赵春妮一直低着头快速吃面,她吃得很急,中途几次都被自己呛到咳嗽,哈月给她倒了两次水,没有找到适合开口跟她聊聊的机会。
八点档的狗血电视剧正在上演着丈夫出轨的情节,母女俩中间隔着三个座位的距离,哈月盘踞在沙发的尾端,无声地回过头查看另一头母亲的反应,但是她松弛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只是有些昏昏欲睡地不停对着电视机点头。
在电视屏幕的光影交错下,哈月突然有种错觉,赵春妮的整张脸似乎都在慢慢融化。
两年前带着赵春妮在蓟城面诊时,医生曾单独告知过哈月阿尔茨海默的病情发展过程。
随着脑部的病变过程,病人不单单是会逐渐丧失记忆,还会失去对周围状况的理解能力,情绪失控,强迫性反复行为,大小便失禁等都是临床上的普遍现象,同时,患者的食欲和性欲都会随之增强。
这是一条病变加重的单行道,目的地是已知的,中途没有任何拐弯掉头的可能。
医生明明这样对她说过,但这两年来,赵春妮的状态一直很好,甚至好到哈月对这些科学事实也有些模糊了。
也许呢?也许赵春妮的轻度症状可以再维持个十几年。
她只是和所有开始变老的中年人一样,忘记做饭加盐,忘记手机在哪,会偶尔忘记自己在做什么,人走到大街上,会不记得回家的路。
可惜,她想象中的奇迹将不会发生,起码今天,她再一次明确地认识到这一点。
因为窗外还挂着下午赵春妮因为在外长时间游荡而尿湿的裤子。
电视发出的哭闹声突然变得让人难以忍受,哈月捏着拳头走到院子里透气,顺便查看一下在外面跑了一下午的两只小猪有没有因为乱吃东西而生病。
因为晕车,小猪看起来有些不精神,晚上的饲料也没有吃完,哈月在他们的食盆内重新搅拌了一些维生素和益生菌,又兑了一些温水才重新回到屋内拿出母亲换洗的衣服,叫醒她走到东厢房内帮她放洗澡水。
等到赵春妮换上睡衣躺在自己的床上闭上眼睛,哈月这才腾出功夫去浴室洗漱。
热水器内的热水已经用完了,上水后重新烧开还需要二十分钟,她就抱着毛巾坐在浴缸边缘,打开手机随便刷一刷朋友圈。
后排邻居张大爷上午打麻将赢了三十块钱,前排邻居李大姐今天过生日吃长寿面。哈月的朋友圈如今只剩下这些东家长西家短的琐碎,但这不妨碍她非常享受地阅读并且给他们点赞。
屁股下面的浴缸是前年新安装的,赵春妮这辈子一直住在平房,从来没有用过浴缸,但是这没能阻止她逐渐喜欢上泡澡的放松,尽管一开始哈月回绥城后准备花钱改造浴室的时候,她还表示出强烈的轻蔑,认为哈月是在瞎折腾,糟蹋钱。
扫完一轮朋友圈。
联系人那里的红点还亮着,哈月点进去,看着娄志云的头像犹豫了一下,没有选择同意对方的添加请求。
如果只是普通的客人还好,她不在乎和客人们互通联系方式,这是做生意的必要热情,但是察觉到了娄志云的小心思后,她就必须谨慎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