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
不过宗林没有太多时间思考这个问题。
因为老板老板娘已经循声出现了。
“哟，我当谁呢，原来是客人来了呀。”
迎面而来的是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她穿着短皮衣，拎着个酒瓶走到宗林面前。
她走到宗林面前，弯下腰，墨绿色的酒瓶移到宗林和她之间，雾里看花似地笑道：“不管您是来吃饭的还是干什么的，砸坏了我这么多东西，照价赔偿——不过分吧？”
这话一出，声音粗中带细，和之前那句话截然不同。
宗林这才意识到第一句话不是这个人说的。
而且，面前这个女装打扮的人，是名切切实实的男性。
另一个穿着白衬衣黑马甲胸前系着红蝴蝶结的短发女性从她身后站出来，手里拿着个计算器，噼里啪啦一通计算，声音冷冽而中性：“损坏桌子两张，椅子八架，大棚一顶，受到干扰客人账单及精神损失费，总计四百八。”
她说着，想起什么似的，又按了几个键：“对了，今天朝圣日，打个八折，384，抹掉零头……”
女人猛地一按等号键，计算机机械女声适时响起：“等于，三，百，八，十，点数。”
她把计算机怼在宗林面前，表情冷酷：“您给三百八就行。”
或许是宗林脸上的表情太过震惊。
女人皱眉：“你不认识我？”
她没有得到宗林的回应，于是恍然大悟。
女人朝她伸手，登时挤出一个更加友好的笑容：“我是火锅店的老板，你可以叫我柏振。”
她伸手指着身边的女装大佬：“这是我夫人，艾丽斯。”
艾丽斯闻声冲她友好地招了招手：“嗨~”
宗林：“……”
惊愕是短暂的。
宗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自打她7岁来到弗朗州，她就发现自己的适应力强得可怕。
哪怕现在她只是二十出头，心态都比同龄人要老成许多。
宗林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她权衡了一下。
从定城出逃后，她的项圈所剩点数并不多，刚一千出头。
这笔钱怎么说都算讹诈。
除非……
宗林随即又想到刚才的食客说的话——柏振和爱丽丝是这片的地头蛇，听样子，对新人还比较友好。
“当然，如果您对价格不满意的话，我们可以坐下来慢慢详谈。”柏振冲她冷淡一笑，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宗林敛下思绪。
果然，这是还有后手。
她点点头，跟着柏振走了进去。
身后的艾丽斯一边“哎呀呀”地叫着，一边把宗林摔倒的椅子扶好，冲其他食客挤出如花似的笑容，就差没拿个手帕捏在指尖指点江山了。
“在座各位，吃好，喝好，啊~”
宗林跟着柏振穿过堂厅，路过后厨时还能看到爆炒上窜的大火，偶尔有金属色的寒光在火光中闪烁。
这种色泽宗林很熟悉，因为她的机械臂也是这样的颜色。
她们在一扇平平无奇的门前停下。
柏振伸手按在双门之间，幽暗的蓝光蛛网似地张开，伴随着一声“身份验证，成功”的机械声，门从内部打开了。
“请进。”柏振虽然这么说着，自己却率先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再正常不过的办公室——或者说，休息室。
柏振一进门就伸了个懒腰，她打着哈欠冲宗林身后的爱丽丝示意，让她把门关上，自己径直坐在单人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冲宗林说道：
“您放心，这间屋子经过收音处理，建造材料都是加固过的，门外也有监控，任何消息都绝对不会走漏。”
宗林点点头，也挑了个浅绿色的软垫坐下：“所以说你们真的是情报贩子。”
艾丽斯瞪了她一眼：“情报贩子多难听呀，我们顶多也就是个赚差价的中间商。”
宗林环顾四周。
正对着宗林的是一张占据整张墙面的，巨大的鬼头山地图，旁边挂着一些照片和小玩意儿，室内光源镶嵌在墙壁内侧，明亮通透，带着一层若有似无的暖光。
休息室中间围了一圈单人沙发，中间摆了个木制小方几，上面放着半瓶朗姆酒，角落还有一个散发柑橘味的小香薰。
宗林刚坐下，浑身的紧绷感就放松许多。
“这些都是艾丽斯从各地搜刮的。”柏振从茶几下桌面下取出倒悬浮着的玻璃杯，给宗林倒了杯酒，“希望你能喜欢。”
“简单介绍一下，我和艾丽斯都是做的小本生意，你运气……好也不好。”
柏振看了眼宗林的左掌：“之前遇袭了吧？有的人专门挑朝圣日之后杀人越货。毕竟——你懂的，朝圣日所有人都会短暂的，片刻的进入伊甸园。为了达成这一目的，要么去教堂把自己灌醉，要么在大街上把自己灌醉，朝圣之后，从昏迷中刚刚苏醒的时候，反而是最好下手的时候。”
柏振见宗林没动手，又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两杯，顺手递了杯给艾丽斯，慢慢酌饮。
宗林这才放下心，一口干完杯里的朗姆酒，姿态放松。
“那袭击我的两个人……”
她简单把两人的面貌描述了下，“为什么要攻击我？”
“为什么？”柏振夸张地笑道，“你之前有稳定副本可以赚点数吧——你打哪儿来？”
宗林在“弗朗州z区”和“定城”两个词中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一个更加谨慎的回答：“定城。”
“定城啊。代工厂，固定副本。”柏振了然点点头。
她背靠沙发，杯里的酒微微荡漾。
“我没兴趣知道你是为什么来鬼头山的——反正这里三不管地带，每天都有大量的人来这儿避风头。我们虽然也是做的新人生意，但比那些专门挑新人抢点数的人好点，就是给新人指条路，小本生意嘛，谈不上大富大贵，但也至少不会饿死。”
柏振突然前倾：“听好了。鬼头山的物资可是很紧俏的。衣食住行各个方面物价都贵得离谱，这些都得扣点数。而这里又不比别的地方，能赚点数的固定副本少得可怜，难度极高，移动副本又太虚无缥缈，少数人——譬如我和艾丽斯，不太喜欢打打杀杀，所以想了点办法，想做生意来赚取点数。但大部分人，都是靠抢劫来想办法度过明天的。”
艾丽斯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一本蕾丝花边的手账。
打开，里面却悬浮起立体屏幕。
她粗声细气地说：“哎呀，你说的攻击你的那两人查到了，不是什么大人物，专挑朝圣日落单者下手，那个像壁虎的，是把双腿改造，装了吸盘功能，所以才能飞檐走壁。”
艾丽斯笑着把资料复制，一通操作后递给宗林一本粉红色的笔记本。
“我把他们的资料复制在里面了，如果你想报仇，请自便。其他的还有黑头山的地图，以及地盘分野。”
他翘起兰花指，指了指宗林半截断掌，挤出微笑，“我猜你还需要找个好医生换个机械臂，我也把医生名单和收费标准存芯片里了。”
“鬼头山别的不说，唯一的特产就是机械身体的合成材料远超外面。”他把笔记本递给宗林，炫耀似的给她看了眼自己精美的兰花指——宗林这才意识到他的手指也是机械金属。
“猜你还缺看资料的屏幕，这块屏幕就送你了。免费的。”
艾丽斯点点笔记本，金属手指落在仿牛皮外壳上，说不出的清脆。
“哦，对了，这是附近的住宿分布。”柏振又拿出一张电子地图，“除了自动扣点连锁酒店——你知道的，那地方虽然安全，但贵得离谱——如果你点数不够，这里有一些民宿落脚点可以考虑。”
说着，她又补充：“不过民宿点总是在变，而且风险不可预测，所以我只标了几家连锁酒店的位置，如果你点数够的话，也许能用上。”
宗林眯着眼睛，把这些资料粗略翻了翻：“所以呢，你们给了我这么多，收费多少？”
柏振笑眯眯举起计算器——宗林发现，她的计算机根本不是“取出来的”，而是直接从小臂延展升起的。
没错。
她的肢体也是残缺的。
“这些消息有心都可以打探到的，我只不过做了整理。”柏振耸耸肩，“只是赚个辛苦费，收您五百不算多吧？”
“别忘了加上刚才的材料费三百八。”艾丽斯好心提醒。
“八百八，谢谢惠顾。”柏振笑着指了指宗林脖子上的项圈。
宗林面色古怪。
她记得她从定城出来，来到鬼头山，浑身上下的点数也就一千出头。
这是直接砍了一半。
“不能便宜点吗？”
“瞧您说的，整座山做这生意的都是统一价，您大可不买。”柏振双手一摊，“我们做的就是诚信生意，您大可出门打听一圈，再回来也是不会变的。”
宗林挣扎了一下，还是点头。
她伸手，下意识地从黑色项圈边缘摸出一截芯片，柏振也取出自己的，两人芯片正要叠交时，宗林突然收回手。
“我想再问个东西。”
“什么？”
“你们知道……弗朗州z区，苍穹俱乐部……在哪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