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逃避和直面
四大洲锦标赛的第三天是男单和女单的自由滑，谢旭阳被杨爱国教练提溜着来找庄铭。
杨教练一进房间就没忍住踹了谢旭阳一脚，明明脸上没什么生气的表情，但是可以感觉到他的低气压。
庄铭看了眼坐在地板上低着头垂头丧气的谢旭阳问：“他干嘛了？”
“他干嘛？他光是想法就够让我生气了！他要是还实行，我今天得弄死他！”杨教练简直在怒吼，可以看出来气得不轻。
庄铭回头看了林舒熠一眼，林舒熠自动乖乖地从桌上拿起一个水蜜桃出门了。
他这才又回过头来看杨教练：“您消消气，咱们又不是不知道他，这孩子有时候说话就是不过脑子，没什么坏心眼的。”
杨教练听完之后更生气了，没好气地说道“是啊，他是没什么坏心眼。他只是缺心眼！”
庄铭听了这话，一下子就笑了。他跟杨教练说：“您不是知道他缺心眼吗？干嘛跟个笨蛋计较！”
杨教练咕咚咕咚喝完庄铭刚刚给他倒的水，一抹嘴巴说：“那是你不知道他想干嘛！你要知道你也得生气！”
庄铭乐呵呵的听着杨教练生气，一瞬间在脑子闪过好几个谢旭阳能干得出来的缺心眼儿事。觉得应该也不能太过分了，他才问杨教练：“您跟我抱怨了半天，也没讲到他到底说了什么让你这么闹心的话啊。所以他到底说什么了？”
杨教练一巴掌打在自己的脑袋上，说：“瞧我，光顾着生气了。我跟你讲，这小兔崽子说要不让你回去代他比赛。我真的是要被气疯了，他真的，我从来没见过一个国家队的运动员能说出来这种话！因为比赛紧张，想找自己已经退役的师兄回来代替他比赛这种事情，这个世界上就从来没有发生过！”
庄铭端着水杯的手都抖了，他想到了谢旭阳可能提出的事情比较出格，但是他没有想到是如此异想天开。
他回头就看到谢旭阳正抱着胳膊坐在角落里低着头，看背影可以感觉到他格外的委屈。
庄铭走过去用脚踹了两下谢旭阳的屁股，谢旭阳憋着气转过了身子，满脸不服地坐在那里，也不说话。
庄铭看了他一会儿，发现他一点都没有要说话的意图，无奈的摸了摸他的头发说：“怎么回事啊？我都还没生气呢，你怎么在生气啊？”
谢旭阳带着委屈的声音响起：“那我就是开个玩笑啊！谁知道直接就被教练带过来了啊！我知道你不可能再回来，我就是说一下嘛，杨教练就生气了。”
看得出来，这孩子是真觉得自己委屈。
坐在凳子上的杨教练简直恨不得一巴掌拍他脸上，嚷嚷道：“你还敢说？你还敢说？！你哪怕心里没有一点想要逃避的想法，你都说不出来这个玩笑！你就是想要逃避，你别跟我在这里狡辩，我跟你讲我是不听这个的！你今天在你师兄这里给我讲清楚，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你不想当这个一哥的话，有的是人想要当都没有机会！你以为你是什么不可替代的人吗？还想给我整临阵脱逃？”
“那我都说了，就是开个玩笑啊！”谢旭阳坐在那里突然大吼，声音里带着哭声。
庄铭急忙安抚他的情绪：“好了，好了，乖啊，没事。教练不是在训你，他只是心疼我而已。他心疼我怎么就有这么个棒槌师弟，整天好事不想着我，坏事一想一个准。”
谢旭阳有点心虚，嚷嚷的声音也变成了小声嘟囔：“那我不是说了是在开玩笑嘛，我就是觉得你比我厉害……”
庄铭看着他逐渐心虚了起来的表情，接着说：“你看，你自己也知道啊。你其实很明白我不可能再次参加比赛了，你只是下意识地觉得我好像还能挡在你面前，为你遮风挡雨。可是，谢旭阳啊，你要看清楚，我现在已经不是那个国内花滑队的一哥了。我现在只是一个腿上有伤，脚上也有伤，复健了大半年，但是依旧不能上冰做四周跳的普通退役运动员。你真的应该清醒了，你已经是现在国内的一哥了，这个位置你既然已经坐上了，就不能再摘下来了。”
谢旭阳的嘴唇动了两下，没说出话来。庄铭站在那里看着他，阳光透过来打在他的身上，这是谢旭阳第一次认认真真地看清这个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他是他的师兄，又好像不是。他印象里的师兄应该是那个整天笑着，懒洋洋的，提不起精神劲儿的，但是一到冰面上就会像换了一个人一样，四周跳，高级三三连跳，各种各样的跳跃他都信手拈来的。
可是，是从什么时候，他印象里那个师兄不见了呢？可能是他因为脚伤需要一遍又一遍休养的时候，可能是他的腿骨折，在床上躺到刚好，就立马被拽来比赛的时候，也可能是他因为脚上和腿上的伤不得不退役的时候。
那个意气风发，永远站在他前面的师兄突然就不见了。可是他还没有意识到，他总觉得师兄能带回来再站在赛场，依旧站在他的面前。
在此时此刻，他的那个幻想被打破了。他看不到师兄意气风发的样子了。他现在只能看见一个因伤病而退役的运动员，蹒跚着一点点的向他走过来。
这个现实太过糟糕，以至于他一时之间不能接受。所以在师兄找他教他徒弟的时候，他觉得师兄其实在考验他。他看到师兄依旧能正常的走路，也能穿冰鞋，就好像师兄又回来了。可是在这个房间里，他终于看到了平时遮掩在长裤下面那条腿，伤痕累累。
年幼的雏鸟被丢出了鸟窝，他们撕碎他所有的遮羞布，然后告诉他“快醒醒，别睡了。你要成长了。”
其实杨教练对自己手底下的运动员一直很好。好到谢旭阳直到现在都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他依旧觉得庄铭能挡在他的面前。
他下意识地回头去寻求庄铭的帮助，结果回过头后发现庄铭并不在他的身后。
他难以抑制的恐慌，害怕，直到今天比赛退缩。
他低下头，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庄铭和杨教练对视了一眼，一起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笑。
谢旭阳自从知道自己成为华国一哥之后，心就一直静不下来，嘴上说着不服输的话，其实心里压力特别大。偏偏这小子还不是那种豁达型的，他是那种有点事就积压在心里，一点一点攒更多的类型，要是不让他哭这一场，说不定赛场上会更糟。
大概是没被人安慰，也或许是因为各种各样纷杂的原因，谢旭阳的哭从一滴一滴掉眼泪变成了那种嚎啕大哭，随后又逐渐变成抽泣。
他坐在那里不说话，等声音渐渐可以控制了才开口：“对不起，师兄。是我想逃避，我总是下意识的去寻求你的帮助，却忘记了你也很辛苦很累。”
庄铭看着这个总是别别扭扭跟在自己身后的家伙，恍然间觉得他大概是真的长大了，变得更高了，也变得更成熟了。
其实当初他退役的时候领导问过他，谢旭阳在他退役之后能否承担得起华国队一哥这个位置。
当时的庄铭只是笑了笑，然后告诉领导：“我相信我的师弟。”
他现在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眼眶里还满是眼泪，眼神却坚定了起来的谢旭阳，心里想着“我现在也是这样的。”
他一直都坚定的相信着，谢旭阳能抗住华国队一哥的位置，他从来都不是只能站在他身后默默无闻的二把手，他应该拥有更加明亮的光芒，被每一个注视着他的人看到。
当然，这种话是不可能当着他的面说出来的，这小子可会翘尾巴了。
庄铭回头看杨教练，杨教练正坐在凳子上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两个。
就好像从来没有变过，谢旭阳闯祸之后杨教练让庄铭训他，谢旭阳一边嘴硬说自己没错，一边在庄铭的训斥下乖乖听话。
杨教练看庄铭看过来，笑了一下说：“你看，我就知道，这小子的事情还是找你最管用。明明嘴上说着听我的，结果这家伙最听的还是你的话。”
说完，他又瞪了谢旭阳一眼，声音沉了下来：“小兔崽子，赶紧谢谢你师兄。一天天的净自己瞎想，而且也不问我们。你也不想想，要是你师兄不承认你的实力的话，他怎么可能退役？傻小子。”
谢旭阳对庄铭鞠了一躬，用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对庄铭说：“谢谢师兄。”然后又被杨教练打了一下，杨教练气急败坏的：“这是你师兄！你亲师兄！谁让你用这种方式道谢的！”
谢旭阳小声反驳：“不是你说的，做错了事情之后道歉要鞠躬的吗？”
耳朵很尖的杨教练听到了，气的差点把自己假腿卸下来抽他：“亲疏有别，懂不懂啊你！”
庄铭连忙制止了杨教练的行为，然后对谢旭阳说：“快跑！”
谢旭阳愣了一下，然后跟兔子似的，嗖一下就不见了。
他不知道，等他出去了之后，他的教练和他的师兄在房间里笑的可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