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在除夕的大前天,周晚晴给家里打去电话说除夕当天的下午会到家,同行的还有张程连和张沥,除了周晗枝,大家似乎都已默认这两父子是自家人。
王美娟是个热情性子,连忙在电话里追问张程连父子喜欢吃什么馅的饺子,除夕当天早上,天不亮她就跑到菜市场买新鲜的食材,说是除夕吃饺子能团团圆圆,而火锅自是气氛融洽的最佳选项。
年前,麦子敏消极病倒,也有过一了百了的想法,毕竟她和周立勋携手走过六十多年的岁月,这其中都是些旁人不会懂的酸甜苦辣。面对丈夫的离去,她伤心难掩,可看着孩子们为她担心,为她忙前忙后,她最终选择重新振作,除夕当天,她已恢复了以往的生龙活虎,干劲满满加入了包饺子的队伍里。
反倒是周晗枝这个学习能力又快又强的人,总是懒得在做饭上下功夫,就像张沥说的,做饭是一件复杂的事,对比备菜炒菜再到饭后洗碗一套流程,还是外卖和速食来的快,于她而言,烹饪还是件疲惫的事。
在晚餐的筹备中,周晗枝选择“袖手旁观”,在房间里奋力敲键盘,和她一样窝在房间办公的还有周怀清,而周蕴炎这爱折腾的皮娃娃则在这喜庆的日子里,跟别人约了篮球赛,还没出家门就在电话里头放话说不大战三百回合不回家,她已经预想到周午辉揪着他耳朵回家的样子了。
接近下午三点时,楼下传来热闹声,周晗枝微微拉开一条门缝听了听,王美娟一向嗓门大:“你们回来就回来,怎么还带这么多东西呀,来来来,都放下……”
是周晚晴回来了,这下,周晗枝自以为悠闲自在的时光算是结束了。她一直在房间呆着,杯子见底,她都不愿意提前下楼看到周晚晴那张脸,待到被喊下楼开饭,她还是磨磨蹭蹭的。
正要下楼时,走在她身后的周怀清嫌弃她慢吞吞的步子,忍不住推了一把,得亏她眼疾手快抓住扶梯,转头怒目瞪着他:“你小子,我要是摔死了,你就没姐了。”
“求之不得。”
“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故意伤害罪,这大过年,你要是想换个清凉的地方呆,作为弟弟的我是不会阻止你的。”
“……”
周晗枝无言以为,看着他从自己身边掠过,径直下楼去了。待她下楼时,长方形的大饭桌上,两个鸳鸯锅正在沸腾,一行人早已入座。
“妈,你觉得让晗枝的户口迁回到我这怎么样?”
老太太眉头一挑,淡定看着她:“这个你问我也没用,问枝枝和朝明去吧。”
周晚晴又把脸转向周朝明所坐的位置:“大哥,你看行吗?”
“我没意见。不管晗枝的户口在哪,我早已把她当自己的女儿来看了。”
“我也是,”一旁的王美娟虽诧异周晚晴会在这时候提问,但脸上没有表露任何不妥,还附和周朝明的意见,“晗枝这孩子懂事能干,还体贴人,从不给我和朝明添麻烦,比从我肚子里出来的这个省心多了。”
听到亲生老妈这么说自己,周怀清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便作罢了,毕竟这二十三年来,无论人前人后,这样的话他已经听了不下千遍,早已习惯。
“我不答应。”
周晗枝突然从背后出现,吓了周晚晴一跳:“晗枝,我-”
“今晚是除夕夜,现下这顿饭大家都想好好吃下去,有事饭后再说吧,姑姑。”
这一声“姑姑”从周晗枝的嘴巴里叫出,在场所有人都不敢开口劝了,当事人淡定拉开椅子坐下,淡定地烫菜,再淡定地把烫好的菜捞到自己碗里,全程不顾周晚晴的脸色有多难看。
坐在角落的张沥,小心翼翼地打量周晗枝,两人即便对上视线,也会迅速移开。其实在来周家的路上,张沥便收到周晗枝的信息,她说是在周家人面前,关系还是按照刚认识那般,他知道她的顾虑,尤其是在周晚晴面前,他明白她的心思。
“臭小子,这大过年,你不帮家里打下手就算了,看天色都应该知道要回家吃饭吧?我不去找你,你就不打算回来吗?啊?有本事这天气你睡在篮球场去,都十八岁的人了,一点正经样子都没有……”
玄关处,周午辉捏着周蕴炎的耳朵进门,那画面和周晗枝想象的如出一辙,心疼儿子的林美音立刻上前拍掉丈夫的手,麦子敏带着头笑出声,总算缓解了刚才的尴尬。
一年到头,也就除夕这天家里头人最齐,麦子敏看着高兴,闹着要喝小酒,可她十分听周晗枝的话,孙女一皱眉头她就不敢继续闹了,小声撒娇磨了周晗枝许久才求得小酌一杯。
一家人有说有笑,喜庆团圆的气氛让周晗枝暂时无视了周晚晴的存在。吃饱喝足了后,大家伙一起收拾,张程连抢着要洗碗,作为儿子,张沥也抢着当助手,其余的人便全都加入到了打麻将的行列中,周晚晴则趁着没人注意的热闹时候,拉过周晗枝的手往外走。
两人来到房子后边的小院,周晗枝毫不客气甩开周晚晴的手:“如果是要继续谈户口的事,我最后一次声明,没得谈。”
“晗枝,我是你的亲生母亲,血缘上与你最亲的人!”
周晚晴是被那一声“姑姑”给气到了,面对周晗枝坚决的态度她突然提高说话的音量,可在对方眼里,她完全就是虚张声势的纸老虎,没有丝毫威慑力。
周晗枝一改刚才慵懒的姿态,挺直腰板看向眼前这位和自己有着极为相似的一张脸的女人:“周晚晴,你非要谈是吗?行,我和你谈。首先是户口,你为什么这么执着要做成这件事?还跑到外婆面前说去,好在外婆懒得搭理你。让我来猜猜,你是想说你长大了-不,你老了,后悔了,想弥补,对么?你觉得只要我答应了,我们之间种种矛盾就能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慢慢放下?我和你就成为天打雷劈都不散的亲密家人?”
心里的私心被说中,周晚晴心虚地咽了口唾沫,不敢直面回应。
“这个世上绝大部分人犯了错都会后悔,都会想去弥补,可对我来说,唯独你不行,我没办法接受来自你的任何悔意。周晚晴,我现在就心平气和问你几句,对于我的存在,一直以来你内心最深处最不敢说出口的想法是什么?我用真心待你,可这些年你对我做过的那些事,你觉得对我来说是公平的吗?”
周晚晴被问得哑口无言,她此刻就像被钉在十字架上任人宰割,连一句喊冤的话都说不出口。周晗枝心里头也气,气得很,可是她烦透了从前的大吵大闹,被打过巴掌的人,该长记性了。
“你没话说是么?那我可继续说了。你生下我时不过19岁,换做是我,也不会甘心这辈子就这样,我体谅了你,可你回报我和这个家的是什么?我到了该上学的年纪时,你也到了法定结婚的年龄,前有借口说没空回家办手续,后又提出麻烦大舅先办上手续不要耽误我上学,承诺户口之后再迁移,而这个‘之后’是十七年后,周晚晴,你就是欺负大舅性子软,你怎么这么厚脸皮啊?”
“你25岁去了国外读艺术研究生,在那边认识了你的第一任丈夫徐子斌,28岁回国办画展,途中假意回家探亲,结果是偷了户口本去登记结婚,你明明知道外公一万个不同意,可你还是选择用这种任性的方式把他老人家气进医院。”
周晗枝质问的字字句句像是无数根银针,直戳周晚晴的内心:“别说了,晗枝-”
“是你要谈的!那我们就把所有话都摊开了说!”周晗枝眼眶发红,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满是愤怒,“你在徐子斌面前否认我这张和你越长越像的脸,他不相信你的说辞,一问到底,你便只好承认我和你的关系。就因你那个虚伪的前夫故作慷慨说把我接来一起生活,我就必须离开我最亲的外公外婆和最熟悉的城市,来到一个我完全陌生的环境里,还要每天对着你和所谓的继父两个陌生人装乖巧,因为惹你们生气,我怕我再也见不到外公外婆。”
“你那时候明明看见了吧,小学毕业考试前,那个恶心的徐子斌用着辅导功课的由头对我毛手毛脚,你明明从门缝里看到了,却只是冷冷推开门,找了个借口叫走他。后来我举报他,得到的是你在警察局门口把我推下台阶,谁管你那一推有心无心,你得感谢那是大门口前的台阶,没几层阶梯。如果那会我没有在警察面前哭着要求打电话给外公,后面我面临的又会是什么?”
说了一大堆,周晗枝觉得脑子里一片浆糊,原是眼泪糊了眼睛,心里脑里也跟着模糊了,她深呼吸几轮,尽可能不让自己在周晚晴面前哭得太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