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改变的少年
爱因斯坦曾用男人和女人来形容相对论，他说：“你和一位美丽的姑娘坐上两个小时，你却感觉只坐了一分钟；而你在炽热的火炉边，哪怕只坐了一分钟，你也感觉坐了两小时。这就是相对论。”
24小时，对于从万米的海底打捞出一个身高23米，体重70吨的生物来说已经是极高的效率了，任何一个相关行业的工程师都会认为这是人类工程史上的奇迹；可是对于那些焦急等待他出水的利益参与者来说，24小时实在显得太过漫长，所以几乎船上的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焦躁而迫切的神情。
而人觉得焦躁往往是因为欲望没有得到满足，当你知道的越多，想要得到的也就越多。所以相对论在心理学上应该也是成立的。
就像罗伯特正因为知道得不多，所以此刻的神情就很悠闲。这位指挥官始终带领着他的舰队在这片海域游弋，这支堪称人类最强的海上力量，对周边300多万平方公里海域时刻保持着最严密的监视，这是花旗国总统对他直接下达的指令。
罗伯特始终不知道自己在防范着什么，所以焦躁也就无从谈起，但幸好他还知道自己需要保护什么。
那几艘考察船的动向时刻都在各种雷达的监控中，附近也不太可能有什么带来危险的因素，没什么好担忧的，这应该是一次宛如度假般的悠闲之旅。
只是几十年的从军经历总让罗伯特会有一些莫名其妙的直觉，从昨晚开始就觉得心绪不宁，感觉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特别是在今天清晨，他收到国防部的命令，缩小警戒范围，所有武装力量向着那几艘考察船靠拢后，变得尤为强烈。
人在经历过一些生死攸关的事件后，潜意识会积累出经验，本能地对一些危险的征兆提高警惕，并向大脑发出警告，让身体远离即将到来的危险。这些征兆也许只是海鸟某次不寻常的鸣叫，亦或是早上起床时不小心打碎的茶杯。
所有一切皆是因果，所有一切皆是混沌，亿万年演化出的本能远比我们更了解这个世界的规则。早在那只南美洲亚马逊河流域热带雨林中的蝴蝶开始扇动翅膀时，这种本能就感觉到了万里之外的那场龙卷风。
而也许是因为军人和政客的直觉接受频率不同，国防部长先生今天的心情则很是不错，丝毫不认为会有什么危机来临。他还专门挑选了一套崭新的咖啡色西装迎接这个历史时刻的到来，因为咖啡色是他的幸运色。
按照先前的上升速度，那个大家伙将在早上7点20分左右出现在他的眼前。
“能在朝阳里观看这样的奇景，真是个不错的人生体验。”比尔不由得想道。
比尔提前半个小时就来到甲板上，清晨的海上温度很低，加上凛冽的海风，让人感觉自己身上的热量正在被一丝丝地抽走。
可即便如此，等比尔来到那台巨大的起重机前时，甲板上也早已站满了人。
司马政文父子显然来得更早，站在了人群的最前方。在周围这些衣冠楚楚的成年人中间，那个少年一袭白衣的单薄身影显得格外显眼。
一直以来，比尔对这个少年都没有投入太多关注，只是把他当成控制他父亲的一种手段而已。在比尔以往的印象中，这个少年给人的感觉始终都是过分的腼腆、内向，就像是一棵雨中的小草，柔弱而无害。
本来对于一个从小缺少父母关爱，又未曾接触过太多世态炎凉的孩子来说，这种单纯、柔弱的性格就应该是正常的。可不知为什么，今天再看到这个少年，却让比尔觉得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改变。
似乎是多了些坚毅、少了分迟疑。这是种很模糊的感觉，也许是因为少年眼神里有了别样的神采，或者身姿添了少许挺拔，都是不易被人察觉的微小差别。但当这林林总总汇集起来，就能被比尔这种阅人无数的老手看出端倪。
只是纵然如此，比尔也是不会多在意的，仅仅是感到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这个少年有了如此的改变。
这些终究只是一瞥的眼神、一闪的念头，还不会真的值得他这样的大人物耗心神去思考。
司马义此刻依旧站在父亲的身旁，牵着父亲的手，就像曾经的千百次一样，但他又很清楚这次和以往的每次都不同。所以哪怕他已经15岁，这样的举止对他这个年纪来说显得不合时宜且软弱，可他就是一刻都不想放开。
他可以看见吊架上的缆绳正在缓缓收紧，就像命运的锁链正在缓缓牵引着他，让他身不由己地迈进前方的黑暗。
他也可以看见光线从父亲的额角划过，构出棱角分明的剪影。这轮廓看起来像个准备冲锋的战士，一往无前地坚定，所有的这些都让他踌躇。
在这个世界上死亡是肯定的，可另一个世界的生存还是未知的，司马义不知道他们用肯定的代价换取未知的生存是否值得。
“爸爸，有些冷，我们还是回去吧。”他拽着父亲的手乞求道。
司马政文退后了一步，半蹲下身子，从那影影绰绰的剪影中脱离出来，平视着司马义的双眼。
他扶着司马义的肩头，温柔而又坚定的说道：“阿义，我知道寒冷让你感到畏惧，但我们没有退缩的余地。不论今天有再大的风浪，爸爸都会在你身边，也请你和我一起面对。”
司马义向父亲最后一次表达了想要放弃的意图，可司马政文也很清楚的向儿子表达了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不论是对父亲还是对他自己，都是如此。
然后父亲重新站直了身体，为司马义挡住了刺眼的光线和冰冷的海风。
其实司马义知道自己的劝阻是没有作用的，想要治好自己已经成为了父亲的执念，更何况他在整个事件里根本没有发言权。只是哪怕知道父亲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这也并不是自己想要的。
世界的运转就是这样，从不考虑人的意志，这是一段无法停留的旅程。它如同流水般潺潺前行，不会为了人们的期盼而停留，于是再漫长的等待也会有个尽头。
这个时刻终于来临。
虽然此刻的天色还没有大亮，虽然海水的幽暗阻绝了人们的大部分视线，可随着起重机坚持不懈地运作，一个巨大的影子开始慢慢的从海底浮现出来。
就像渔夫钓到一条史无前例的大鱼，当鱼儿的身影随着钓线的牵扯在眼前若隐若现的摇摆时，那种期盼而又紧张的情绪才是最让人着迷的。此刻船上的众人就是这样的心情，既有马上就要收获的喜悦，又有害怕鱼儿脱钩的那种患得患失，因此可以听到众人间已经开始传来压抑不住的欢呼和惊叫。
好在这是一条不会摆脱钓钩的鱼，当一个巨大的头颅顶开水花，浮现在所有人面前时，那种震撼让整个现场变得死一般的沉静。
那是一副仪态威严的面孔，铮亮的光头，刀雕斧凿般的轮廓，就如传说里的罗汉，哪怕没有任何动作也能让人感到不可侵犯的威势。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和表情表达的情绪，是凡人对神灵刻在骨子里的崇拜。
在这一刻，不管是对私欲的贪婪还是对旁人的嗔恨，都被这种原始的敬畏所碾压。
足足过去了半分钟，人们才从这种心灵的休克中苏醒过来，身体重新被灵魂支配。巨大的掌声从压抑中爆发出来，如大海般的汹涌，如火山般的迅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