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还债
过了好一会。
戴斗笠人端杯品口酒,又夹一筷菜放在嘴里细品,这菜仿佛是他平生吃过的最美味最合口的菜。
“我的规矩你懂的。”戴斗笠人慢慢放下筷子,轻声说。
韩炜忙躬身说:“只要您吩咐,天大的事我们兄弟都答应。”
戴斗笠人:“我没有那么贪心,让你们去做的都是你们能做的事。”
韩炜抱拳说:“谢了!”
戴斗笠人手一动,黝黑的镔铁齐眉棍已到水小漾腹部,棍端隔着衣服,停在离水小漾丹田三寸的距离上。
水小漾死白的脸色陡地一怔,感到有股至纯至阳之气奔进气海。
他摇晃着推开扶自己的韩炜,双手艰难的一圈,悬于胸前,双目微微一闭,屏心敛息。
过了大半盏茶的光景。
水小漾死白的脸色慢慢变成灰白,灰白的脸色逐渐有了点血色。
戴斗笠人手一晃,镔铁齐眉棍又回到桌边,跟原先摆放的位置不差分毫,似乎这棍重没被移动过。
“明年的今天,我们自会来这里听您的吩咐!”
韩炜扶着水小漾说完话,转身就走,再没多说半个谢字。
也许是他们懒得说,或许是用不着说,这本来就是一桩交易。
戴斗笠人似乎并不计较这些,继续端杯又在慢慢品酒。
“来迟加一倍。”
韩炜和水小漾刚走到楼梯口,身后传来戴斗笠人,冷谈又平和的声音。
韩炜扶着水小漾头都没回,更没有说话,逃跑似的消失在楼梯口。
戴斗笠人品口酒,又夹筷菜放嘴里慢慢品味。
靳氏兄弟站在桌边,见戴斗笠人对他俩不闻不问,脸上已经有了汗,冷汗。
他俩今天是来还债,前两次来戴斗笠人都没叫他俩做任何事,不知道今天他会不会让他俩去做事。
如果让他俩去做事,又会是件什么样棘手的事?
他俩此时都在想着这个问题,又都在期盼今天能把这债还上。
这三年来,这笔债对他俩的无形折磨,是不欠债的人,无论如何也体会不了,那是种什么样的痛苦煎熬。
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
窗外人影一晃,楼上多出一个老者。
他泼墨一样的发髻上,插着根明晃晃的金簪,一身做工精细,剪裁得体的长袍,裹住他伟岸挺直的身躯。
戴斗笠人坐着没动,好像不知道楼上又来了人。
靳氏兄弟知道楼上又来了人,却是没敢动。
老者背着手,气闲神定地瞄眼桌边黝黑的齐眉棍,哂然一笑说:“你还是喜欢这样装神弄鬼。”
戴斗笠人放下筷子,慢声说:“你也不是一样,不敢用真面目示人。”
老者:“七年前的账是今天结了,还是再等三年?”
戴斗笠人端起酒杯,平静地问:“你想今天?”
老者:“我无所谓。只怕是过了今天,我们就会没机会结账。”
戴斗笠人用带着笑声的语气说:“那我成全你。”
老者此时才用不屑的目光,瞄一眼桌边的靳氏兄弟,含笑说:“什么时候?”
戴斗笠人慢慢放下酒杯,慢慢抓起筷子,想想又轻轻放下筷子,轻声说:“‘半城雨半城晴’,不知能不能入你的法眼?”
靳氏兄弟心里骤然一冽,同时又是一阵欣喜。
他俩今天终于能把欠了三年的债还上,心里想不高兴都难。
靳氏兄弟同时打量一眼边上的老者,知道戴斗笠人没说假话,凭他俩“半城雨半城晴”的雨睛双剑,要收拾掉眼前这个,看着就有点扎手的老者,心里多少还是有点不自信。
对付自己感到扎手的对手,最好的办法是先行出手,力求一招致对手于死地是上策。
靳氏兄弟此刻已经开始盘算着如何出手,一招制住这个老者,好还了戴斗笠人的债。
老者仰脸哂然笑着说:“‘半城雨’靳新,‘半城晴’靳立,是两个有点分量的人物。”
靳氏兄弟心头一抽缩,暗吸口凉气。
江湖上知道他俩名号的人不多,能弄清他俩谁是“半城雨”,谁是“半城晴”的人更少。这老者张嘴就点破他俩各自名号,看来还真是个棘手的人物。
老者望着老大靳新说:“‘半城睛’今天中午是一个人吃的饭,桌上有六个菜一个汤,饭后还吃了两片沙田坝的沙瓤西瓜。”
靳新身子不由得微微一颤,心底已有寒潮涌动。
老者又瞄眼靳立说:“‘半城雨’中午没吃饭,在自己房间里吃了两块再来坊的油榚,喝了一碗同源村的酸梅汤。”
靳氏兄弟眼中同时布满恐怖神色,冷汗顺着脸颊流下。
他们兄弟吃饭这点小事,都被这个老者查的清清楚楚,这个老者已经不能用棘手来形容,简直就是可怕。
可怕的令他俩的胃在同时痉挛,直想要把中午吃的东西吐出来。
“你知道我要用他俩对付你?”
戴斗笠人端起酒杯,慢悠悠地说。
老者:“不知道。但‘半城雨半城晴’这样跺跺脚,整个城都能动的人物,我怎么能不关心。”
戴斗笠人刚想品口酒,酒杯突然一停悬在空中。
他依旧慢声,用赞许的口吻说:“你的消息总是这么灵。“
老者平淡地说:“我的消息向来不慢,但这次不关我的事。”
戴斗笠人轻轻“哦”了一声。
他似乎颇感意外,没想到这个老者也会突然谦虚起来。
老者:“你我的账了了,都得去还那人的债。”
戴斗笠人稳健修长的手,不自觉轻微一颤,幸好杯中的酒不是很满,不然非洒到桌上不可。
“还债?只有别人欠我的债,我不欠别人的债。”
戴斗笠人显然已经猜到他的债主是谁,还是冷笑着说。
老者玩味一笑,伸出和他年龄极不相称,红润的左手,在戴斗笠人的斗笠边沿一晃。
戴斗笠人身子微微一震,显然是看清了老者掌心里的东西。
靳氏兄弟也是一震,从他们这边看过去,老者手上根本就没有东西,只隐约看见有一个字,至于是什么字,他俩没看清。
什么样一个字,能把这样一个,掌握着别人生杀予夺权利的人,吓成这样?
戴斗笠人猛然喝干杯中酒,轻快地说:“杀了他。”
靳氏兄弟一怔,相互一望,没见他俩有何动作,他俩手上已然各多出一柄长剑。
剑闪着冷酷的光,跟靳氏兄弟的目光一比,还是要逊色三分。
“等等!”老者急切地说。
戴斗笠人:“你也有怕的时候?”
老者看着靳氏兄弟,脸上忽然灿烂一笑,轻声说:“你俩还能动,我真是小瞧了你俩。”
靳氏兄弟神色一愣,脸上忽然飘过一阵痛苦之色,身子跟着一软,双双倒在地上。
他俩的手里依旧握着长剑,嘴角已然沁出紫黑色的血。
老者摇着头,用惋惜的语气说:“你俩不动真气或许还能回去,可惜现在只能死在外面。”
戴斗笠人起身操起镔铁齐眉棍,平静地问:“什么地方?”
老者:“观梅阁。”
戴斗笠的人诧异地看着他,似乎并不知道这个地方。
老者扔给他一个纸条,人已经消失在窗口。
纸上只有三个字:九霄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