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过了会儿, 蒋聿成敲门进来。
迟溪抬头, 看到他手里端着装了消炎药和冷敷贴的托盘。
可能是这一天发生的实在太多,她实在没有心力应付,也懒得跟他争吵,便只是平静地把目光继续投到窗外。
他半蹲着替她上药, 手里的力道已经放得很轻, 可碰到伤处她还是会下意识地颤一下,可见下手的人用了多大的力。
他心里是说不出的恼火,恨不得把那个人立刻碎尸万段,也想问她为什么这样了还要忍……但到底是什么都没说, 只默默替她清理完毕、贴上冷敷贴。
也许六年前他才会问这种多余的问题吧。
还能是为什么?
她看中自己迟家三小姐的身份,看中迟浦和的那些东西, 她觉得这应当就是她的。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会避讳自己野心的女孩,从小就是,做什么都很专注, 必须要力争上游。
他喜欢的不就是这样执着又特别的她吗?
其实他有无数种方法让她低头, 他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 知道她的弱点所在。
可终究是不忍, 那些搁在书房的资料, 那些筹码, 也不过是摆设罢了。
他最不能忍受的是, 她竟然这样作践自己。
沉默半晌后, 他忽然捏紧了毛巾,严肃问她:“迟溪,你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副鬼样子?我认识的迟溪不是这样的。”
迟溪原以为自己会窘迫、愤怒、不甘……甚至憎恨他,但事实上,她只是平和地笑了笑:“小老百姓要生活的,蒋先生。”又觑他,“我认识的蒋聿成,难道就还是以前的蒋聿成吗?”
“那个光风霁月、善良正直的蒋聿成呢?他去哪儿了?”
她永远是这样牙尖嘴利,性格倔强。
哪怕遍体鳞伤,也绝对不会把伤口展示在他人面前。
他喜欢她这样的刚强,但有时候又恨极了她这种刚强与自我。
蒋聿成默了半晌,竟是笑了笑,抬眸望着她:“这样的我,跟你不是更配?”
迟溪沉默。
他仍是屈身半蹲在她面前,可这个姿势,一点也没有让迟溪有俯视他的感觉。
他哪怕是半跪在她面前,目光也是逼人而凌厉的,让她胆战心惊。
毫无预兆的——他握住了她的手,宽大的手掌像囚笼般紧紧握住了她,掌心的热度似要灼伤她。
迟溪没有一刻觉得自己的手这么小,被他包裹着那么小小的一只。
而他的手,宽大而厚重,不用使多少的力气就能将她束缚住。
“你干什么?”在完全陌生的地方,她不能不慌乱。
何况他这样肆无忌惮。
迟溪只觉得被他握着的地方好像快要烧起来了,他的手比以前粗糙了,也更加有力,是一种不容人质疑的力量。
这种力量名为权势,让人俯首称臣,不得违逆。
偏偏他只是这样静静握着她,神色一派平和,她却觉得凄楚、无力。
就像迟浦和给她的那两耳光一样,她根本无力反抗。
“你别怕,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他只是握着她的手,抬头望着她问,“你想了这么久,决定了吗?”
他总是这样直接。
想到得到什么从来不避讳。
或者,如今的他已经不在乎她拒不拒绝,只要他想到就好了。
而他确实也有这个资本。
她连迟浦和都无法反抗,何况是更加位高权重的他。
如果没有这一层一层的阶级枷锁,没有这些那些的顾虑,她想她应该会直接给他一耳光。
“没可能了。”她努力压制情绪,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和一点,“我们不适合。”
当年那一次本来就是意外,是喝多了头脑发昏的产物。
但酒精只是催化剂罢了,她很清醒,她很冷静,她就是想试试。
她确实也没想过要跟他在一起,她对这种事情看的不是很重,不认为睡过就必须要在一起。
那个时候的她,叛逆、冷漠、孤僻、自我……她总有很多的奇思妙想,有很多想要尝试却不敢去跨出那一步的东西。
她是个很封闭很自我的人,她从小就不喜欢异性靠近自己,连那些男生的正常追求也觉得厌烦和恶心。
这是一种纯生理意义上的恶心,没办法控制,只能用冷漠来驱逐他们。
她的世界是一个巨大的笼子,而他是笼子外的人。
他家庭幸福,衣食无忧,温柔、坚定、美好、善良……她想要他跟她一样。
其实,那种感觉她已经忘了,加上两人都没什么经验,也不算多么美妙的体验。但她还是很喜欢撩拨他的过程,用腿儿去搡他,脚心去碾压,看着他英俊的面孔因为忍耐而微微扭曲,心里倒生出别样的愉悦与刺激。
却忘了男女力量的差距。他是谦谦君子,但并不是圣人。
他后来受不了她这样的恶劣,将她推倒在清凉的席子上时,她眨巴了两下漂亮的眼睛,伸手抚摸他的脸颊,笑起来,倒有几分孩子气的天真。
可只有他明白这笑容里的可恶。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他狠狠扣着她的手,像是报复似的,更加凶狠地进犯她。
她流血了,但她还在笑,白白的脸上生出别样的靡丽,像滴落在曼陀罗上的血,可那双眼睛始终是清明的,甚至有些游离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