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争执
骨外科大主任姚老头出差了，把周五下午的例会交给副主任木亦斐主持。
例会主要就是回顾本周做的比较重大的手术，做做总结，好的学习，不足改进。
基本上整个科室的医生都会参加，一些实习和进修的小医生也会准时自带小板凳过来听课。安姿蓝作为科室助理也参加，还要写报告送交院部留档。
木亦斐做的那个手术已经专门讲过课了，这次就一句带过，他想起这周廖山峰也有个手术便让他做个汇报。
“中年男性患者，左桡骨上段粉碎性骨折，本周三上午做的手术，……”
一向口若悬河的廖山峰这次却有些吞吞吐吐地，讲解手术过程也是挑挑拣拣语焉不详，连术后x片也没显示给大家看。
木亦斐皱眉，“术后没有复查x片吗？”
“有……的。”廖山峰说这话时低着头，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在木亦斐的坚持下，廖山峰在看图系统上，打开了手术后复查的x片子。
图片一打开，任谁都能看得出来，很明显的，有一块比较大的骨碎块没有复位好。
所有人的目光像聚光灯一样打在了廖山峰的脸上。
任廖山峰脸皮再厚，此时也红了半边。
这个病例术前有全科讨论过，木亦斐有印象，对着那张术后x光看了一会儿，他似乎猜到了什么，盯着廖山峰问：“手术是从哪儿入路的？术中怎么可能没有发现这么大块骨碎块？”
廖山峰瞥了眼一旁事不关己的林超，舔了一下嘴唇，说道，“手术选的是后方入路。术中是发现了这块比较大的骨碎块，但在前面，比较难复位，所以……复位得不怎么理想。”
廖山峰一边说着，一边用荧光笔指了指那块大的骨碎块。其实，他不需要指，人人都看得出来。
他不敢正面看木亦斐。但他知道他肯定要发作了。
果然。
“为什么是后方入路？上次全科术前讨论定的不是前位么？”这次，木亦斐直接看向了林超，因为这手术是他主刀。
林超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对，是我决定用后位的。”
他抬眼望了木亦斐一眼，“上次你那个手术，就门口大海报上那个，姚主建议前位，你不也没听，自己做主选择了后位么。怎么，只许官府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木……主任，哟，不对，还有个副字呢，木副主任。”
任谁都听得出来林超这番话一点认错的诚意都没有，还冷嘲热讽起木亦斐来。
若是别人可能就这样算了，毕竟是同事，搞太僵了以后不好面对，但林超偏偏撞到了木亦斐这块硬石头了。
什么都可以含糊，工作不可以，手术不可以！
“你选择后位也行，但很明显，那块骨碎块没复位好！”木亦斐不客气的指出了手术存在的问题。
“它虽然没有解剖复位，但也功能复位了。从手术目标来说，达到功能复位就算成功了。”林超辩解道。
“我们是市级医院，不是镇上连ct机都没配备的小医院，这样的术后你自己觉得过得去么！”见林超简直是睁着眼睛说瞎话，木亦斐气极质问。
“怎么过不去？这并不影响桡骨愈合！”
“在骨皮质上缺了一大块，会不会愈合还真的难说！”木亦斐停了一下，“就算能愈合了，将来在这游离骨块这里形成骨痂，会影响前臂的旋转功能！”
“谁说它将来就一定会在那里形成骨痂呢？”林超反问道，“将来它也可能会重新塑形得非常好，一点问题也没有！”
林超说的并不能说是错，骨这个身体的特殊器官塑形能力极强，有些人骨折愈合后就跟完全没骨折过似的。
让木亦斐无法接受的是，林超他居然把手术的效果寄托在可能二字上，这简直是儿戏！
木亦斐突然想到了另一件事，便接着问道，“那你手术的时候，有没有把骨间膜后神经解剖出来？”
“没有！不需要！”林超回答的很干脆。
好个不需要！“那你怎么保证它不会被损伤到呢？”
“我做了十多年医生了。这样的手术我不知道做了多少例了，从来就不会损伤过！”林超得意地说，“以前不会，现在这次也不例外！”
木亦斐双眼简直要冒火了，气愤的眼神好像要杀人一样盯着林超。
医学在近些年快速进步，若是五年林超这样完成这个手术绝对无可挑剔，可是五年里经过医学前辈们不断探索求真，手术早就有了更优的方案，可以给病人更好的预后，偏偏有人因为自身原因拒绝！
身后，安姿蓝轻轻撞了撞木亦斐。
木亦斐知道安姿蓝的意思。
从某种角度来说，林超只是用了一种非最优的手术方案，算不上大的过错，而且已经发生了，与其责难不如补救。
“廖医生，进一步跟进病人的预后情况。”
“是。”
木亦斐平复了一下心情，才接着说：“今天我在这里严肃地重申：我们要尽医者本分，认真尽责的对待每一台手术。从今天开始，所有手术都要选择最优方案，如果有哪位同事觉得手术有难度可以提出，我相信，会的同事都愿意倾囊相授。但如果依旧墨守成规自以为是，不用病人投诉，科室将追究该医生的责任！”
“好大的官威呀！”林超激动地站起来大声说道，“你有什么权力追究责任？”
“我是科室主任！”
“你只不过是个副的！”
“你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么，林医生！”
木亦斐没有称呼林超林组长，而是叫了一声林医生，是提醒他做为一个医生的初心。
林超听不懂，其他人倒是都懂了。
有些人不愿意辛苦，却去碰瓷，碰概率的瓷。选择后入路又不解剖骨间膜神经，有3/4的机会是不会损伤到的神经的。他们总是认为他们会是在那3/4里，不会那么巧就碰上那1/4。
林超仍不觉得自己错了，反而觉得是木亦斐拿他做样板立威风。
“木亦斐！你是副主任又怎么样，论资排辈，你还比我晚几年进医院呢！别太飘了！”
林超这话一出，科室静得吓人。
一向处事圆滑的护士长陈琳敏都不知道怎么缓场子了。
正在这时，坐在木亦斐对面的朱逸突然捂着肚子趴在了桌面上。
陈琳敏立即就会意地推开人朝朱逸走过去，一边还夸张地叫道：“朱医生，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