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独白
我叫江晚言，八岁那年，爹娘突遭横祸，报了官，却没有后续。于是，尚且懵懵懂懂的我，在族长的安排下便被带到了大伯父的家里。
起先，我还为此感到庆幸。毕竟，家中钱财早已被贼人洗劫一空，就连房子也被贼人给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后来，我也为此庆幸，即便寄人篱下，也总比无家可归来得好。
在族长做出这个决定之前，我每日都在担心着有一日会流落街头，成为从前看到过的那些可怜兮兮的小乞丐。
那些小乞丐端着一个破碗，每一个都穿得破破烂烂，声音弱弱地向路人行乞。在突遭横祸之前，我也曾经善心突发，和爹娘一起上街之时，在爹娘的同意之下，给了一大锭银子给一个小乞丐。
然后那个小乞丐不可置信地看着我，眼睛瞪得大大的。我曾为此颇为自豪，看，我是一个多么善良的人啊！
后来，我也成为了一个被人施舍的人。不过，我比那些小乞丐要好一点。
至少，我不用穿得破破烂烂的，虽然衣服很旧很旧，是堂姐们穿剩下的。当然，我也不用上街乞讨，虽然每日都要做着粗活，给堂姐们洗衣服，陪堂姐们玩儿，然后挨堂姐们和大伯母的打骂。
大伯父一家算不上太富裕，但也不算穷，家里请了一个婆子，买了两个丫鬟。
九岁那年，大伯母家里来了很多人。先是来了几个看起来像小厮的人，然后又来了一对夫妻。
那对夫妻穿得华丽，尤其是那位夫人，头上的珠翠轻摇，簪子漂亮无比，金色的，在阳光下泛着光，一晃一晃的。
他们一进门就问江晚言在哪里，大伯母显然也被他们吓了一跳，她愣愣地指了指在一旁洗衣裳的我，大伯父的脸色看起来尴尬。
我眨着大大的眼睛，皱着眉头，我看着他们陌生的脸，反反复复思索着，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我确实不认识他们呀！
那漂亮温柔的夫人看见我时，神情明显有些心疼和愤怒，她将我的手从冰冷的水里拉出来，小心地拿着帕子给我擦干净，一面擦，还一面红着眼睛道：“晚言啊，是我们来迟了，让你受苦了！”
说着说着，竟然忍不住开始哽咽起来了，那神情和语气仿佛是亲娘看见自己的女儿被人虐待了一样。
要不是我和母亲长了一张七分相似的脸，我怕是都要忍不住猜测眼前这个女人才是我的亲娘了！
然后，那身形高大的男人走了过来，说着话安慰着那个女人，然后温和地对我笑了笑。那笑容很像我爹，于是我也笑了。
那夫人便也笑了笑，将我拉到她面前，一脸欣慰的语气对那男人说：“晚言长得真是像极了她母亲。”
很快，我就知道了他们来此的目的。他们是来带我走的，要将我带到皇城去！他们给了大伯父和大伯母一笔钱，然后大伯父才答应他们将我带走。
我要去收拾行李，可是那位漂亮的夫人制止了我，她笑着摸了摸我的头，“晚言，这些都不用带了，我会给你买很多新的衣服，漂亮的，你喜欢的。”
她让我叫她周伯母，叫那男人周伯父，我自然是答应了。
其实，我是不太愿意离开的。毕竟，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们，谁知道他们以后会怎样对我呢？说不定还不如大伯父一家呢！
不过，眼看着大伯母那一副巴不得我赶紧走的脸色，我叹了口气，唉！
我很快就看开了，到哪里不是寄人篱下呢？我又何必想那么多！
我穿着一身旧衣裳，坐上了那华丽的马车。在马车开始缓缓行进的时候，我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大伯父的家，堂姐们站在门口，一脸羡慕。然后她们和我对视了，她们瞪了我一眼就被大伯母带回了家。
我放下帘子，旁边坐着两个陌生人，我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周伯母努力地想和我套近乎，我也不想让她失望，便特意说了些她可能喜欢听的话。
她问我觉得她看起来怎么样，我说她漂亮温柔。她又问我大伯母一家对我好不好，我说还不错，然后她心疼地抱着我，还夸我善良。
我：“……”其实，只是因为觉得她可能会喜欢这个回答而已。
她给我买了好几身新衣裳，把我打扮得像个富家小姐。就算没有突遭横祸，我也穿不起这样昂贵的衣裳的。
到了皇城，她告诉我，家里还有一个两个哥哥，一个是周御阶，一个是周朗逸。周御阶是他们的独生子，性情乖张。
他们并没有立刻就带我回家，而是先让我住在别的房子里。他们说，周伯父要先去将周御阶接回来，他们要先告诉周御阶之后，再决定要不要将我带回家。
我倒是觉得住在外面的房子里也好，自由自在，过得又舒适。
我不知道周御阶是什么样的人，但是大概没有一个孩子会喜欢外来的孩子，尤其是周御阶这种“性情乖张”的孩子。
果然，周伯母将我带回府的那一日，我刚下马车就看见了周御阶。我并不知道他手里藏着什么，但肯定是有什么东西的。
在周伯母对我关切说话的时候，我不小心与他对视了一下，他那阴鸷的目光让我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爹娘曾经告诉我，越是害怕就越要冷静，如此，才能让你的敌人也慌乱不安。我强装镇定，瞥了一眼周御阶，视线在他手上悠悠然停留了片刻。
周御阶显而易见地慌了起来，我又将视线转向周伯父，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即便不用回头，我也知道，此刻周御阶一定慌乱不已。
当然，我没有打算第一天就和他结下梁子，我只是不想让他以为我是一个软弱可欺的人。我没有向周伯父告状，反而是向他们问好。
周伯父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好像一切都逃不出他的眼睛。我看见周伯父瞪了一下周御阶，我便知道，周伯父肯定也发现了周御阶的异常。我看见周御阶像泄了气一样，带着人回了府。
周御阶果然怕他父亲！我仿佛抓住了什么了不得的把柄一样沾沾自喜。
说实话，我也挺害怕我爹的，平时温温和和的，打手板心的时候可是毫不留情呢！周御阶看起来也挺害怕他爹的，会不会也被周伯父打手板心呢？
我住进了祈安侯府，有了一个漂亮的院子，还有微寒和微暖陪我。
不过，周御阶始终对我抱有敌意，因为我抢走了他母亲对他的关心。
有一日，我从周伯母的清澜院离开，才拐了一个弯，就遇见了一脸冷淡的周御阶。我低着头，加快了脚步，一点也不想和他遇见。
周御阶叫住了我，走到我面前，然后恶狠狠地告诉我：“喂，江晚言，离我娘远点儿，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我点头如捣蒜一般，“好，御阶哥哥。”
“御阶哥哥”这个称呼，是周伯母让我这样喊周御阶的。
可是，周御阶似乎很不开心。他立即皱着眉头，呵斥我道：“不许这样叫我！”
我更加害怕了，接连点头，连连保证道：“好的，我以后不会叫你……以后我叫你世子吧？”
差点又把那几个字喊出口了，我为自己的及时住口而感到庆幸。
“让你这样叫我了”周御阶看起来似乎更加不高兴了。
我听见他咕哝了一句，似乎是“让你不要就不要吗？”
周御阶朝我哼了一声，转身就离开了。
我想喊住他，可是又没那个胆量。诶，他还没告诉我以后该怎么称呼他呢……
后来，我每次见他，都不说话了，免得又惹他不开心。我也好多日没有去过清澜院了，惹得周伯母还以为我是生病了，亲自到丹溪院来看我。
她拉起我的手，亲切地笑了笑，“晚言，你怎么不去找伯母了”
“我……清澜院里的点心太好吃了，我都长胖了，去了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又怕吃多了惹伯母笑话。”
这是我苦思冥想出来的理由，我总不能直接说是因为害怕周御阶的威胁吧？那样的话，只会更加得罪周御阶，而且感觉好丢脸。
我说完之后就低下了头，我自己都觉得这个理由实在是拙劣又荒谬。
我偷偷瞥了一眼，周伯母似乎一点也没有察觉到拙劣之处。
她听完之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感叹道：“原来我们晚言也这样爱美啊！”
我脸一红，把头埋得更低。
我听见她的笑声越来越大。然后，她将我的脸捧起来，左看看右看看，说：“我们晚言是个美人胚子，就是太瘦了，吃胖点更可爱。”
我们晚言，我喜欢极了这个称呼！
她似乎也很喜欢这样叫我，很多时候，她都会在我的名字之前加上一个“我们”。我每每听起来，仿佛真的和她是真正的一家人一样。
“我们晚言，不用担心这些，那些点心本来就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你喜欢就好，哪会笑话你呢？以后，要常常去清澜院啊……要不然，我会担心你的。”
我颇为感动，以至于我都忘了周御阶的威胁。我答应了伯母，然后乖巧地钻入她的怀里，听着她给我说一些有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