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你要杀我
阿奴失魂落魄地离去。
月光拓落少女身后影子。
拉长的灰色单调身影一分为二,林知晚感受到自己与阿奴心神分裂,似乎快要脱离她的身体。
记忆晶球记忆的内容将近结尾,阿奴与国师的故事来到结局。
林知晚听到阿奴内心坍塌碎裂的声音,她被身心折磨得快要碎了。
“何必呢?”
林知晚不解地问。
既然无法回应国师,何必又去折磨他,欠下还不清的人情债。
“相依为命的婆婆,还是认为没几天的美人鱼,你怎么选?”
阿奴嘲讽的笑苍凉无力。
夜晚街道荒凉,附近无人,阿奴的话来得很是诡异,林知晚惊奇:“你能听到?”
“从苏府老爷对着我自言自语的时候,我便知道,自己身体里住着另外一个人。”
堂堂飞水镇首富,凭何对她态度良好,看她的眼神清透,仿佛透过这具身体看着别的人。
没人会无缘无故对她好,又送房子,又在没见过美人鱼本体的时候承诺五千贝壳,还送老妇人去医馆。
他就算有钱,没必要大发善心到这种程度。
因为他发善心的对象不是自己,而是她体内另一个人。
今天晚上开始,因为故事将近结尾,两人身形分离,她能听见林知晚说的话。
“我打二十年后穿越而来,婆婆送我来此,见证你们的故事。”
“二十年……”
阿奴嘴角勾起苦涩的弧度,“二十年后我是什么样子?”
林知晚实话实说“:你死了。”
一具白骨,死了很久。
“……也是,我这种人哪会长命。”
阿奴单手掩面,湿润的水从指缝里流出来,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将军府。
她望着王刑敞亮的书房,呆呆站了一会儿,沉默着转身离去,自言自语道:“我相公活着吗?”
“没见过。”
“那……他呢。”
阿奴没说是谁,两人心知肚明。
“他是当朝威风赫赫的国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风头无两。”
“呵。”
一声冷笑。
阿奴一直在走,在将军府漫无目的地走,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昭示她还活着。
慢吞吞爬到将军府的屋顶,仰躺着,抬头目视天上寥寥繁星。
“他说我死了,他不会独活。”
她从容不迫地说,不在乎林知晚回答与否,把自己想说的一吐为快。
骗人。
林知晚道:“他已经为你死过一次了,在割断鱼尾的时候。”
人鱼断尾如同人被砍去下半身,翻来覆去生不如死,人鱼忍耐力比人大许多,即使这样的情况也不会死。但正是如此,反而清醒着承受千刀万剐。
行走在陆地上,新长出的双脚每走一步更是如同走在刀尖上,扎心的疼痛彻心扉。
“你叫什么?”
“林知晚。”
“你的思想比名字愚蠢。”
林知晚但笑不语。
阿奴总是口不择言,把莫名情感往外推。
她抬手挡住眼睛,听耳边冷风呼啸,悄无声息地呼吸,“还会回去吗?”
林知晚想了想,道:“快了吧,你的影子已经一分为二了。”
故事也该结束了。
阿奴勾起嘴角,挡住的眼睛看不清神色,她的语气变得轻快,给自己壮胆似的说道:“二十年后的世界会改变吗,会的话,你见不到国师二十年后的样子。”
言外之意,她要杀了他。
“我不知道,阿奴。我觉得你杀不了他。”
非现实意义的杀不了,而是感情当中的杀意。
局外人分得清楚。
阿奴欠下滔天罪债,和国师一辈子藕断丝连扯不开纠缠。她欠他的,剪不断,理还乱。
“杀不了也得杀,至少不让他喝掉我的血,我好不容易有了钱和爱人,为了他们别无选择。”
阿奴说完,自己愣了一下,最后一句话似曾相识。
别无选择。
她的一生都在别无选择中度过。
全家流放,别无选择去了贫民窟;为了生计,别无选择出门乞讨;婆婆病重,别无选择卖掉未央;嫁给王刑,别无选择必须杀掉国师,杀掉阻碍她家庭幸福的威胁。
“如果这是你想要的结局,你不会别无选择,你会觉得开心。”
“是他逼我的。”
阿奴冷着脸,被遮挡的眼睛杀机毕露。
林知晚默然。
命中注定的结局,她无法修改。
第三日傍晚,阿奴特意把王刑赶去书房睡,屋子里只剩她一人。
月明星稀,花白墙面映射一道拉长的影子,国师翩然而至。
他盯着坐在床上的阿奴,对方也在看他。
国师坐在窗边,两手扶着身后木沿,温润的面容平静如水,他看着一言不发的阿奴,故意激起她怒火似的调笑着问:“把王刑赶出去,给我们留空间?”
阿奴长发垂落至胸前,做乞丐时没精力管理发根,头发毛躁分叉。她瘦弱的身体因为物质变好,身上逐渐有了肉,能看出起色。
她的生活在一步步朝好的方向发展。
阿奴没有回答他,而是平淡问道:“你想结束吗?”
国师揣着明白装糊涂,跳下窗台,高大身影遮挡月光,踱步走到阿奴面前,开玩笑的语气:“我想结束你和王刑的婚姻。”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不足以证实此话真假。
阿奴重回正题,丝毫不惧国师倾身前来,身体板正,抬头望着一尺之外的国师:“我说的是我们之间的关系。”
他俯身,两人鼻尖对鼻尖,阿奴第一次没躲。
国师冰蓝色瞳孔泛滥柔情蜜意,单手握住阿奴脖颈,指尖轻轻摩挲肌肤,语调软得掐出水:“我以为我说得很清楚了,阿奴,你一日不杀我,我一日不会放过你。”
话音落定,国师忽然身体僵住,眸子向下看去。
他们两人之间,横亘一把通体泛着银光的匕首。
匕首尖锐插进他下腹,把手被娇小的手握住,带着不可违逆的力道,狠狠向里捅,鲜血飞奔而出,染红了阿奴白皙小手。
国师眼眶骤然赤红,似是没反应过来,不敢置信地看着阿奴。
“你要……杀我?”
下腹的疼痛是那么清晰,以至于他说话颤颤巍巍,半天抖不出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