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初九归来
“孙伯父。”眉眼冷峻的少年对着总督颔首。
总督上下打量着孟青章，眼中满是惊奇和笑意。“上次见你还是十年前，没想到你都长成这般模样了。”
孙总督与当朝兵部尚书孟延同年科举，年轻时孙总督在兵部任职，二人又有同僚之谊。后来，当朝天子与太后争权，孙总督不愿参与朝堂争斗，请旨调任越阳府。
如今见到故友之子，心中慨然。
“孙伯父，这些日子我带人修复河堤，发现整个堤坝溃弱不堪，很是危险。”
孙总督面色一惊，“怎么会！华清县这道河堤是去年才修起来的，当时可是斥了巨资！”
“用材和工序都有偷工减料之嫌，这样的河堤若置之不顾，明年雨季受灾的可就不止清源村了。”
孙总督又是一惊。他背着手来回踱步，“当初，陈一平不是这么说的。”
陈县令怎么说，全凭一张嘴。那道河堤竣工之时，孙总督专程从越阳府来过，修得很是精细。
却没想到，竟是表面功夫？
“此事可疑，根源在何处，只怕还要继续查。”
孙总督拍了拍孟青章的肩，露出些许赞叹之色。“多谢贤侄，我会派人去查。”
他一挥手，赵卓从远处走过来。
“今日那个叫许昌的石工，你去跟离大夫说一声，请她务必仔细照看。等他病好了，把人带来见我。”
“是。”赵卓一拱手，亲自往里村传话。
离若舟又给自己加了层面巾，此时身边全是发热的病人，这种病症要比腹泻和生疮更易传染，不得不防。
她来到一个病患前，这人被几位大夫按着。只因他在一炷香前忽然苏醒，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手脚并用地乱动，说要离开这个毒区。
发热的病人不能出去，所以大夫们将他按着喂药。
离若舟拿着一袋银针走过去，打算替他先扎一针。
银针顺利刺入病患的合谷穴，可就在病患昏迷的前一瞬，他一伸手，离若舟的几条面巾骤然落下。
她的脸映入病患眼前。
“离大夫！”一旁的杨鸾大惊。
要知道，这些天大夫们靠近病患时，谁也不敢摘下面巾。就是吃饭喝水，大夫们也会先脱衣净手，再到远处单独的屋子。
发热的病症，太容易传染了。
离若舟只觉得脑子一热，她立马捂住口鼻。
然而，身为大夫的她知道，这不是一件小事。
傍晚时分，离若舟只觉得浑身发烫，脸颊绯红。
“离大夫，吃饭了！”杨鸾在外面敲门。
离若舟始终将自己关在那间小小的木屋里，她的额头有大颗大颗的汗水。虚弱乏力，面色苍白，头脑昏沉。
可眼下正是用人之际，离若舟稳了稳身子，对着门口的位置，尽力让嗓音变得平稳些。“我换个衣裳，先歇一会儿，你们去吃吧。”
听她的声音似乎和寻常无异，杨鸾将餐食放到了门口，转身招呼起了病人。
直至夜幕，外面的大夫们忙碌完，莫文景像往常一样四处打量，发现离若舟不在。
“离大夫在屋子里休息。”杨鸾道。
休息？莫文景皱了皱眉。
来到此地这么些天，离大夫从未偷过懒。总是早上第一个来看病人，晚上也要守会儿夜。
眼下仔细想想，也有小半日没见着她了。
“我想起来了，今天下午替病患诊治时，离大夫的面巾被病患扯了下来。之后，离大夫就进了屋子，一直没出来。”有大夫忙道。
“什么！”莫文景眼睛瞪圆，“这种事你怎么不早说！”
“离大夫说她没事，进去休息一下就好了。”那略显年轻的大夫似乎意识到自己做得不对。
莫文景忙冲到屋外，他使劲敲着门。“离大夫，离大夫！”
这般动静让周遭的人都看了过来。
远处，一瘸一拐的王大夫面色欣喜，“霍老，好像是那小丫头片子染上了病！”
霍老瞪向暗自窃喜的王大夫。“大夫染了病，你高兴什么？你不是大夫？”
“我……”王大夫哑口无言。
“做好自己的事，不要添乱。”霍老想起那位满目威严的将士对自己的叮嘱，心里就发毛。
他看了屋子一眼，暗暗给自己多加了条面巾。
莫文景急得团团转，最后他一拍大腿。“让人去告知几位大人，就说离大夫很可能……染了病！”
杨鸾和李峰愣在原地，如同石化了的两尊雕像。
片刻后，他们二人使劲捶打着门。然而，没有得到一丝回应。
屋内一片安静，面色通红的少女躺在床上。
她的双眼缓缓闭上，面前的一丝光亮缓缓散去，被黑暗取代。
“若舟。”
那隐隐是一个温柔的声音，他的脸出现在她面前，神色忧虑，眸中满是心疼。
“将军……”淡粉中带着一丝苍白的双唇微喃，低声吐出两个字。
“你坚持一下，很快就会好起来的。”男子的声音如山间清泉那般轻柔、绵软。
“将军，我冷。”屋内的离若舟缩成小小一团，大颗的汗珠从额上顺着紧闭的睫羽落下，像滴出的泪。
——
一身黑衣少年人放下包袱，他将床上小小的一团抱起，伸出双臂将人款在怀里。
他用袖子擦着她额间的汗，又不由伸出手，抚上她炽热的脸颊。
这么热！初九的面色有些无措，他将自己的头触到她的额间，那抹炽热就好像有了方向，初九浑身也充斥着热气。
温暖的气息席卷少女全身，离若舟渐渐安静下来，呼吸也变得均匀，
那双漆黑的眸子就这样看着她，不曾从她的脸上移开片刻。
她这声将军，初九不是第一次听到了。
“你梦里见到的，是何人？让你这般牵肠挂肚。”
初九握着她的手，低声喃喃，眼中有一抹化不开的落寞。
当晨光透过那窄窄的缝隙照进木屋，床上的人缓缓睁开眼。离若舟这才发现，自己还躺在一个温暖又柔软的怀中。
她微微抬起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虽然此时那张脸并不好看，皮肤黑黄，眉发潦草。可离若舟知道，这张脸其实绝美至极。
“初九。”她嗓音有点哑，显得虚弱且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