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转移
六十六
说是跟组，其实周穆羽也没什么可帮忙的，每天就窝在沈书航的房车里处理工作。沈书航拍到一半上车休息，就见她双手翻飞，掌下键盘噼里啪啦响个不停，俨然是把这当成了第二个办公室。
知道她是个工作狂，沈书航也没在意，靠在小沙发上闭目养神，漫不经心地问她：“写什么呢？”
“脚本。”
“什么大项目还得劳动你亲自写脚本？”
“我们想试试能不能把谢尹的vlog做成定期，我写比较方便。”
“也对，你最了解他嘛。”
周穆羽听着这意思，停下了动作。
沈书航听声音断了，睁开眼，正对上周穆羽投来的目光，悻悻接上：“随口一说，你忙你的。”
周穆羽倒没恼，把文档存了盖上笔记本，走到沈书航身边坐下，细细端详。
沈书航还穿着暗紫色的戏袍，接着长发头套，他本身就生的儒雅，扮上古装更是平添几分超然脱俗，眉目间的秀气被压下，一双薄唇更显得冷峻，加上他刚下戏，气场还没完全收回，竟生出了几分生人勿近的感觉。
只是这双眼中满载温柔，坏了这副高冷的伪装。
“我刚到北京的时候，全北京城成千上万家娱乐公司，没有一家要我。”周穆羽靠在他肩头缓缓开口，“我把我投过的简历统一放在一个文件夹里，两百三十六封，有回信的连零头都不到，面试后都拒了。”
“其实我自己也知道，没经验，专业不对口，性格也不算太会来事，不要我很正常。换做我是hr，我也不招这种人。”
其实也不是，她最后还是招了李馨月。
“如果不是谢尹拍板要了我，我现在可能已经在老家教出几批学生了。”她掰着指头数年份，数着数着就放弃了，“其实真这样可能也不错，可是梦嘛，就是知道可能没那么不错，但是还是忍不住想要的东西。”
感觉到肩上的手微微用力，周穆羽覆上那处，轻轻揉搓着：“谢尹当时不怎么受重视，跟组与其说是我带他不如说是他带我，我还经常被抽去秦以衍那边帮忙，他也没说什么，还跟我说了很多秦以衍的习惯，我才在那边没受太多欺负。”
说着说着，她自己也恍惚地陷入了回忆。
其实一开始一切都挺好的，她很庆幸自己遇到了好带的艺人，愿意教东西的老师，还有小剧组里一心做内容的所有人。他们对她都太友善，哪怕只是回想都让她乐在其中。
那是她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每天都在摄入新的知识和能量，早上起来就会有更多的期待，她也是在那时彻底戒掉了眼罩，因为上午的阳光就是她的福音。
“后来我因为一些事得罪了秦以衍，也是他一直陪着我，各种替我想办法。我那时候说，我不喜欢这个世界。安心追求质量的人没有出头之日，追逐流量的人却能赚得盆满钵满，我不喜欢。我想做编剧，我想自己编一个世界出来。他告诉我，想要改变世界，不一定要靠笔，也可以身体力行。每个人都会对认识自己的人产生影响，影响力足够大，就能造成改变，改变的人多了，世界就变了。”
“这听着……”
“很中二，对吧。”周穆羽微笑中带着苦涩，“我后来从他看的漫画里看到了这些台词，才知道他根本就是看我当时心情不好，就地取材来安慰我。我也是蠢，居然真的信了。”
“后来呢？”
“后来……”后来发现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好事，就算有，也不一定能砸到她头上。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千百年来的智慧，该听还是得听。
她一度以为，那些非常规的手段，只是不得已的例外，只要她勤勤恳恳脚踏实地做事，自然能够获得相应的回报。却没有想到，一个谎言要靠一百个去圆，非常规逐渐变成了常规，甚至成了家常便饭。
她更没有想到，她懊悔不已的泥足深陷，孤注一掷的敞开心扉，只换来自己的惨淡收场。
“后来就陪他打拼呗，一部部戏磨，慢慢找机会。”
“然后就找上了我。”
“缘分呐！”周穆羽故作轻松地说。
沈书航搂着周穆羽的手转了一下，与她十指交缠。
“是缘分。”
干了这行后周穆羽逐渐迷信，连背后说人都不太敢，就怕被抓包，没想到万年不提一次秦以衍，一提没两天就接到对方的电话。
“好久不见啊木鱼，听说你来横店了，有空出来喝杯咖啡？”
“听谁说的呀？”
“别装啦，姓沈的就差发微博公告自己进组都要金屋藏娇了。怎么说？离职了就跟老朋友一刀两断了呗？”
“哪能啊，秦哥这么照顾我。”沈书航还在洗澡，周穆羽在酒店床上坐着，脸上有点挂不住假笑，“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还真有。我这边明天杀青，正好有个空档。”
接收到秦以衍的暗示，周穆羽为难了：“君盛自制剧，怕是不好办吧。”
虽说金何及时开除了她，谢尹也很快自立了门户，可君盛对金何什么态度，她拿不准。
“我问过杜诺文了，她说只要姓沈的点头，没人敢有意见。”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沈书航开口，除了几个提携他的老前辈，年青一代里谁敢说个不字。可拍不拍是一回事，剪出来什么情况又是另一回事。君盛要是铁了心跟金何不对付，就算当场给了沈书航这个面子，日后也多的是办法让秦以衍白忙活一场。
周穆羽原本也没那么好心提醒他，只是单纯不想帮他开这个口。她跟谢尹的事已经够触沈书航逆鳞了，秦以衍跟她的交情，也没好到让她去提这种事扫沈书航的兴。更何况沈书航休假这么久，好不容易回来拍个戏，就算制作团队都是相熟的配置，也没必要平白落下“用人唯亲”的口舌。
谁知秦以衍不依不饶：“木鱼，我知道你办事干净，可我大小也是个公众人物，说的话还是有人信的。大家同事这么久，合作共赢，总比自相残杀要好吧。”
“……我懂了。”
“乖，后天我去找你。”秦以衍说着，挂断了电话。
周穆羽把手机扔到一边，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出神。
漫画书上那套“以言行影响他人”的说法倒也不无道理，她从君盛和杜诺文那里虎口夺食，就人人都觉着可以在沈书航这边分一杯羹。就连秦以衍这种脑子里空空如也的人，都不知哪里来的自信凑上来，外面还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这块肥肉呢。
偏偏肥肉本人还一点不在意，穿着松垮的浴袍用毛巾擦着湿发，从浴室里走出来。
“怎么了？你刚刚跟谁打电话呢？”
“秦以衍。”周穆羽把手臂放在额头上，回答得有气无力的。
沈书航眼珠子转了转，像是想起了似的“哦”了一声。
“怎么了？有麻烦事？”
沈书航坐到她身旁，手上的动作不停，细碎的水珠洒在周穆羽手上，很快被体温加热吸收进皮肤。
“没事，我能应付。”
“工作上的事，还是私事？”沈书航问，“纯工作的话我不管，要是私事，说出来看看我能不能帮忙？”
这还真不好定义。理论上来说秦以衍想进组属于工作上的事，可他们早就不是一个公司的人了，他又是想让她来吹耳旁风，好像私事的成分还多一些。
不过她已经打定了主意不帮这个忙，就没必要多此一举。
“都有吧，不过我自己能解决。”见沈书航低下头十分低落的样子，周穆羽直起身子，“我帮你吹头发？”
“不用了。”沈书航按着她躺下，“我去浴室里吹，之后还得看会儿剧本，你先休息吧。”
周穆羽看着他的背影一步步走向浴室，听到门被关上的声音，竟然从中听出了一丝落寞。
吹风机的声音很轻，周穆羽透过磨砂玻璃，隐约看到沈书航烦躁地拨弄着头发的模样。吹了十分钟左右吧，他放下吹风机，拿起酒店的漱口杯，装了满满一杯水，在那儿看了老半天。就在周穆羽疑惑他到底想干什么的时候，他轻轻一抬手，把杯子里的水倒掉，又重新接了一杯。
浪费啊！
周穆羽看他把这一系列动作重复了近十次，实在看不下去了，起身推开了浴室门。
沈书航见她进来，用杯里刚倒满的水漱了口，笑着问她：“睡不着？”
“嗯。”
周穆羽走上前，顺着浴袍的开敞把手伸进去，抱住了沈书航。她的双手抚在他背上，面颊贴在他的胸口，能感受到他的体温逐渐上升。
“别招我，我还得看剧本呢。”沈书航笑着放下杯子环住她，“在你这个工作狂面前我可不敢不敬业。”
“你进组前不是背完了吗。”
周穆羽带着鼻音小声说。
沈书航眼色一暗，弯身将她横抱起。周穆羽双臂收紧在他的脖颈，任他将自己轻轻放到柔软的床上。沈书航将她额前的碎发拨开，轻声叹息。
周穆羽手上用力将他拉下，与他唇舌交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