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预想
二十三
周穆羽并不打算在这个节骨眼上出门，不要说今天是周末走到哪都是人山人海了，沈书航目前的精神状态，真出去了她就控制不住了。
她找了个机会给杜诺文发消息，对方也是急得不行，巴不得立刻飞到横店来把人带走，可公司那边又还有些事要处理，她只好让周穆羽先把人安抚好，在他恢复意识之前别让他出门。
沈书航在横店的消息一旦泄露，她都能想象热搜标题会怎么写。
“总之，别让任何人看见他！！”杜诺文强调。
周穆羽转头看了一眼正在阅读袋装茶叶产品说明的沈书航，心想这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不让任何人知道沈书航在横店这种任务颇有些自欺欺人的意味，沈书航一路过来都是乘的公共交通，又在她门口的走廊上睡了一觉，早就不知道遇上多少人了，这会儿想保密，还不如祈祷一路上遇到的人都不认识他管用。
她走到沈书航面前，他已经把茶叶的包装袋撕开，把茶叶倒了出来，稍一靠近桌子就是乌龙茶的清香。他把一粒茶叶拿起来放到鼻间，闻了闻，沁人的茶香萦绕在鼻腔，轻轻安抚着他的感官。
“正宗的安溪铁观音，试试？”
沈书航摇头：“不会品，还是别浪费了。”
“你都已经撕开了。”
他把手中的茶叶捏碎，抬起头怔怔看她。
她今天化的是淡妆，显得素净又亲切，穿着白色的圆领毛衣，下半身配了肉色的裤袜和浅蓝的牛仔短裤，整个人看起来软乎乎的。只是细看又有些端倪，皮带勒紧的细腰在宽松的毛衣下若隐若现，再往下，细长的双腿下踩着一双颇为冷酷的黑色高跟靴。
“你不是要去剧组啊。”他说。
她去剧组不会是这身打扮。
“要去啊。”她回答，“不过要先去赴个约。”
沈书航在脑海里搜索了一番她的人际关系，不明白是什么人能让她放弃一贯的衣着风格。
“有些工作上的事要谈，你先呆在这里，我谈完就回来。”见沈书航逐渐清醒，她也就放心了许多：看来这症状还不算太严重。
沈书航却不可避免地想起了罗彬。
“我跟你去。”
“不好意思啊，涉及公司内部机密，我也不好带人。”她浅笑着，倒是没有半分不好意思的样子。
“我可以在一边等着。”
周穆羽哑然，又拗不过他，于是寻了帽子和围巾，把他的脸挡得严严实实的。
她觉得自己被杜诺文传染了。
但无论如何，即使是表面功夫也非做不可。原本十几分钟的步程，为了不让人看见也只能打车。到了咖啡馆，她寻了个角落的位置，先给沈书航点了杯脱脂牛奶，才走到另一边的桌旁坐下。
沈书航坐在靠墙的沙发上看她，她还特意烫了个卷发，弯曲的大波浪披在身后，像一团茂盛的海藻。
坐在她对面的那个人沈书航也知道，也是金何的艺人，按杜诺文的说法，也是个不靠谱的。
他喝了一口眼前的脱脂牛奶，牛奶放久了不那么暖和，还有点发酸。
“这种事情，你得问法务吧。”
“问过了，说是得付违约金。”
“你怎么问的？”
“就跟她说了一下情况……”
周穆羽扶额，秦以衍识趣地停了话头。
“你的合同还有多久？”
秦以衍入行早，当初签了十二年约，现在也就剩下两年不到了。他这么多年一直不温不火，先前靠着跟杜诺文关系好，捞了不少资源，狠刷了一把路人认知，也有几个小爆角色在手，虽然维持不住热度，但也算是个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合同违约金也比谢尹高一些。
“这件事还没爆出来，说明还有转圜的余地，也不一定非要赔这笔钱。”
“你想到办法了？”
“还没，你给我个联系方式，我跟她聊聊。”
秦以衍有女朋友这件事基本是公开的秘密，没承认过，但被拍了也都不否认。女方也是个小演员，最近正在上升期，两人感情不错，那边公司虽然有些芥蒂，但看本人意愿也就作罢了。
其实情侣档一起勇闯娱乐圈是个不错的故事，真要公开了上几个综艺炒一炒，轻轻松松就能收获一群爱磕糖的路人关注，之后再转化成各自粉丝或cp粉也不是什么难事。
如果秦以衍没被抓到出轨的话。
现在女方不干了，想直接微博曝光。秦以衍劝了半天，再三保证和第三者已经断干净了，之后也不会再出现类似状况，她才作罢。后来又哄了好几天，又是买包又是送花，总算是劝回来了。
可秦以衍不想一直这样。一想到对方手上握着自己的把柄，之后哪天不爽了就拿出来压他一头，他就烦得要命。
“你不知道，她就是个疯子，成天说这说那的，不是我穿得不合她意就是非要我发朋友圈公告，不发就生气就发微博曝光我，我就像她的奴隶一样，一点自由都没有。”
想自由就别谈恋爱。
“她还把我晾在门外边，我在走廊上来来回回走了半个小时！不知道被多少奇奇怪怪的网红看了笑话！”
所以不出轨不就没那么多事了吗？
周穆羽拿起自己的热美式喝了一口，把所有腹诽都吞了回去。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会好好跟她谈谈。”
“拜托了。我是真的快被她搞疯了！我这几天都不敢回家，就怕再跟她扯皮。”他说，“要早知道她这么疯，我才不会跟她在一起呢。”
早知道早知道，哪来那么多早知道呢？秦以衍离开后，周穆羽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幸灾乐祸地想，说到底不就是当初图人家乖巧听话好控制，现在才发现兔子急了还咬人，嫌麻烦了就想撂挑子走人。
还真是整活都整不出新鲜的。
沈书航端着牛奶坐到她对面：“想什么呢？”
“公司机密。”
杜诺文提过一嘴秦以衍的事，本以为是个不闹事的乖宝宝，结果是条手段高超的毒蛇，杜诺文离职也跟他脱不了干系。
周穆羽和这样的人混在一起，沈书航有点担心。可是如果对方真能让周穆羽也离开金何，那他倒是喜闻乐见。
“辛苦你了。”他想了想，又开了个话口，“我一会订机票回去。”
“来都来了，不多玩会儿？”
“你居然会说儿化音！”
“我有普通话证书的好吧！”周穆羽嗔睨道，“考教资要用。”
她平时确实没什么口音。
“哦对，你原本是老师来着。”
“没正式上过岗，不算什么老师。”她双手捧着杯子，若有所思。
“怎么会想到进娱乐圈呢？”
“打住。”她从思绪中抬起头来，“我没有‘进’娱乐圈，你们这种才叫娱乐圈，我最多算是个影视民工。”
“好吧，我说错了。所以你为什么会想到要当经纪人？”
“因为……”
其实她一开始去应聘，只想混个宣传策划啥的，累积点经验，之后转行做制片人或编剧。
“因为谢尹吧。”
谢尹让她看到了另一种可能性。
经纪人的工作让她能够靠近光影却远离镜头，对她来说再合适不过了。
她清楚自己不是那种自信放光芒的天之骄子，相反，她的自卑向来如影随形。她是个规矩的孩子，却很无聊，她不会在操场上蹿下跳，也不像交际花那样左右逢源。她其实是个内向的人，更喜欢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鼓捣些谁也看不懂的文字和图片。
她喜欢那些光鲜亮丽的画面，却没想过要成为其中的一部分。比起在台前卖弄风情，她更惬意享受在幕后翻云覆雨。艺人们就是她最好的避雷针，走在他们身边，没有人会在意她一个小小的经纪人，更没有人能想象她能做到什么。
她在光下，也在阴影中。
这就是她最后的叛逆。
“我本来也以为我的人生只会平稳地度过，去学校教书，评职称，被爸妈的朋友介绍相亲，结婚生子……”
她确实也这么规划过，毕业工作，25岁结婚，30岁之前生两个小孩，之后……
之后就是不断的重复，日复一日，直到退休，缠绵在病床上，内脏衰竭而死。
“我决定最后拼一把的时候遇到了他，他给了我一份工作，也给了我一个不同的未来。”
“所以你决定把自己的职业生涯都用来报答他？”
倒也不是这么回事。
她帮谢尹解决过不少麻烦，自认已经把欠他的都还清了。
但周穆羽也无意对沈书航全盘托出。
没有必要。她把杯中的咖啡一饮而尽，剧播完之后还得断，麻烦得很。
“哪怕他不值得？”
周穆羽摇摇头：“谁又值得呢？”
她的职业生涯还有那么长，谁能值得她花费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呢？她又不是十七八岁的怀春少女，把生命奉献给别人这种事，她连想都不会想。
“我……”
“你要去机场吗？我送你。”周穆羽难得打断了他，“文姐该急了。”
沈书航低落地垂下头，周穆羽别过头去，招了服务员来买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