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春祭祀2
人海的声音在日光中悠悠散去，边远的村落里升起一缕又一缕的青烟。
许大爷的家在进村直走靠后的坡上，大茅草屋外围着干竹编制的木圈，养了几只鸡鸭。
走上坡，才能发现屋子旁的几亩菜地，种着嫩绿的韭菜，边角是一排排春葱。
朝向四方的篱笆墙松松垮垮，似乎风一吹就能拆了骨架，几扇破碎的木窗里钉着打满布丁的旧布。
厨房的老者正把杀好的肥鱼拿到外面剃鳞，执着刀背在三四斤的鱼身上来回剃刷，动作很快很熟练。
菜地旁的两人听着声音，略有疑惑的绕开路口，走上缓坡。
重重的鱼腥味弥漫在四周，白发老者专心的处理着鱼身，并未注意到两人。
“许伯，今个什么日子？”，边走边问的李莲花想着。
除了才来那几日，这还是许伯第一次舍下血本，就连二月前的生辰，许伯他自己也只是简简单单的在长寿面里加了个鸡蛋，莫非今日大丰收。
埋头的许大爷向他看去，眼里的眸光移向他身旁的人，是早上在他这打听“小李”的姑娘。
慈祥面上，是平静，也是忧郁，目光静静的打量着两人，陷入短暂的思索。
“今个是个好日子。”
许大爷猜到这姑娘今日会来，因为这忘了一切的人，不会不道而别。
“站着干什么？快去屋里坐，等我将鱼处理好，过半个时辰就可以开饭了。你呢，好好陪陪你夫人，和她多聊聊。”
夫人？
还未从乔婉娩身上提到信息的李莲花思量着，面色有些茫然。
老者慢慢看着两人，姑娘望着李莲花的眼睛里有光，是温柔的。
小李啊！你总说一个人很好，好今有人陪了，可还坚守原意。
气氛突然安静，怕茫然更加深重的李莲花转头道：“要……要不，进屋坐坐。”
乔婉娩轻声回应：“可以。”
得到答案的人，前面走着，未料到今日院中多了些东西，不偏不倚的撞到“红货”上，好在身后的乔婉娩拉住他，才未扑上去。
“失礼了，失礼了。”
瞧他窘态的模样，乔婉娩轻笑着，上前扶着他的手臂，为他辨别方向，淡淡的吐出两字。
“无妨。”
处理着鱼身的许大爷，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们，好似看到自家儿子还在时光。
“家中清贫，以水代茶，招持不周，望姑娘体谅。”
李莲花为她倒了杯解渴水，眼睛看着她，毫无波澜，音色也有些客气生疏。
“对了，姑娘如何称呼？”
拿起水杯乔婉娩抬眸，淡淡的神色流转在眼底，长长的睫毛微动。
她不急不慢的放下杯子，明亮透澈的眼睛看着他，音色清晰的问着他：“我是你夫人，你觉得呢？”
此话，他的回答已哽在喉咙里，一个字也冒不出，半分音也提不上。
见他眼睛一转，微抿的唇上因他的动作变得浅淡，头慢慢的撇向敞开的堂门。
将他表情分析开来的乔婉娩，问着：“是觉得我在骗你？”
“没有。”，听到她的失落，他的心情起伏很大，说出口的话正在细细补全，“我没有怀疑姑娘，只是现在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
看他愁绪的神情，乔婉娩那刻犹豫了，以前的那些记忆，对他而言并不是救赎。
“你叫李莲花，是个很厉害的大夫，有一座可以移动的小楼和一群很要好的朋友，你喜欢养花，种菜，登山出海，四处游历。养了一条粘人的狗，它叫狐狸精，你经常对它说，要赚钱给它养老。”
听到平凡而简单的过去，漆黑寂静的回忆里起了动静，岁月静好的感觉中好似隐藏看不见的危险，如同风平浪静的海面，随时有可能掀起惊涛骇浪。
她望着他眼中的平静，想了很久，还是选择了那个活的平平淡淡，悠闲自在的李莲花：“阿娩，我的名字，可别忘了。”
理着思路的李莲花，深色的瞳仁一震，空白的脑海中响起声音，心底忽地紧缩，涌上阵揪心之痛。
对不起，阿娩，我总是让你伤心……
一句话，刹那间出现，只是一瞬间，下秒就消失不见，情绪渐渐变得愈发明显，忘却的记忆在阿娩的重述中一点一点拼凑，她述说的表面下是李莲花自己也害怕看到的事实。
不知不觉中，相近的几家灭了炉灶，妇人与孩子在院中，等着村口陆续归来的担当。
田坎上的小白狗屁癫屁癫的摇着短尾，兴奋的向饭香满园的家中赶。
见到厨房熄火，乔婉娩并未在厅中愣着，辨不清方向的李莲花环顾四周，靠着点声音行动的他，还是无助又尴尬的留在位置上。
不会，乔婉娩将后房的菜一一端上桌，许大爷也盛了一大盆粟米饭。
拉把椅子到李莲花身旁，许大爷开始为两人掌勺，分了沉甸甸的一碗递给乔婉娩。
“几道家常菜和镇上的叫花鸡，小李娘子尝尝看……”
看出老者和蔼面色下的一丝窘迫，乔婉娩目光转而停到那双斑纹褶皱手上，她礼貌的点点头：“多谢许伯。”
静静听着的李莲花左右看了看，嗅觉和味觉不灵的他，至今不知渔村的家常菜是什么，甚至渔汤是什么味也不知。
“来，小李，这是你的。”
随着许伯的声音，李莲花只觉手心一重，被塞了一大碗饭，薄薄的瓷壁上是温热。
他端起饭碗小心掂了掂，还是有些不可思议：“谢谢许伯。”
“没事，多吃点菜。”，坐下后，许大爷为李莲花夹几大筷子菜，还挑了大块鱼肉，“尝尝这鱼，我专挑肉多刺少的鱼，还用油煎了煎，放了生姜和檓。”
李莲花应着话，头如捣蒜头一般点点，入口鱼肉嚼了好几下，跟据细腻的肉质分析道：“今日之鱼，确实不错，香鲜润口，肉质嫩滑，就是……有就麻嘴。”
接着他的评价，许大爷尝了尝分开的鱼汤，喝了几口才渐渐感觉到麻意。
还未动筷的乔婉娩，注视着两人的动作，默默的伸手提起旁边的水壶，就着倒了杯凉水推到李莲花手侧。
吃下一口饭的李莲花，在喉咙处努力又适度的哽噎着，碰到瓷器的手背立刻将其端起，一口饮下，直接把刚进的饭堵住，憋得他脸色红的似乎在冒热气。
抬起筷子的许大爷发觉之时，惊到筷子掉落，慌慌张张的就要上手去拍他背。
前一秒的乔婉娩手指定在他背上的二穴间，运气逆行至经脉顺畅了他喉咙处横刺。
见他气色慢慢好转，乔婉娩才向担心的老人示意无事，并再倒了杯水给李莲花：“吃饭要细嚼慢咽，就算好吃，也别狼吞虎咽。”
“懂······懂了。”，低下头的李莲花不敢真言，弱弱的吱呀了一下。
太！太丢脸了！
乔婉娩眸光静静的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犯错的孩子，浅浅的笑意扫过眉眼。
随后的餐桌上，三人时不时聊上几句，对于李莲花的过去有了大概的了解，许大爷也因两人暂时还会留下感到开心。
一个孤独的老人，经历了太多的大事与岁月蹉跎，苦闷的情绪终还需要与人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