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怕
与此同时,拍卖场的某个房间里。
昆西话音落下的瞬间,同样的黄色符箓在黎艾手里彻底化作飞灰,消弭于无形。
黎艾也不知道是该感慨还是该叹息,在听到这段对话之前,她从来没有怀疑过欧律瑞亚,枢机院那帮老家伙还真惨自己养的狗原来早就认了别的主。她自己也惨,真情实感养了一段时间的小宠物不仅是杀戮之神的转生者,还是欧律瑞亚安排给她的……保护者?!
当时枢机院拨了一串人给她,欧律瑞亚怎么就敢肯定她会留下其中的阿诺?啧,他还真把她的喜好摸得够清楚的。
而且虽然昆西口口声声说是他擅自做主引荐黎艾到枢机院,但黎艾怎么觉得这其中也有欧律瑞亚的意思,还说什么后悔五年前不在她身边……呕。
不过还真是可怕。
黎艾咬着一节手指,目光晦涩酝酿着狂风暴雨,上一个给她这样齿寒感觉的还是那崽种贱神攥紧她本命剑的时候,欧律瑞亚不愧是智慧与教化之神的转生者,这么难搞,都能单独开个地狱副本了。
至于昆西说小时候见过她,黎艾想来想去还真想不起小时候见过他这号人物,估计是个路人甲,而黎艾之所以会发现他的狼人血脉,那纯粹就是一个意外。
而且说实话她没怎么把贱神交给她的任务放在心上,她早就发现那个贱神似乎并不是很在意她究竟能不能完成任务,虽然偶尔会提一嘴,但言语行为间没有过多逼迫,总之就是给黎艾一种非常违和的感觉。
所以,黎艾这些年大部分精力也都放在各类实验上,譬如她离开审判所时假借靠近的姿势在昆西身上放了一只比米粒还小的小蜘蛛,那是她结合炼金术和巫蛊术捣鼓出的产物,携带者靠近她一定范围她身上的母蛊就能感受到,关键时刻兴许还能杀人于无形。
再譬如她察觉到小蜘蛛居然出现在三号贵宾室内室里,临时起疑在座椅底下贴的张传声符。这些小玩意儿看起来不怎么样,但至少都经历了数以百计的实验,一切的一切她都亲力亲为,幸亏这是一幅工具人身体不然她早就熬成了秃子。
而那个她所谓的五年计划,说到底其实是她给希弗尔制定的培养方案中的一环罢了,她是一个有责任心的人,既然收了他当试验品,在他没有宣告失败前,当然要负责把他的未来安排得明明白白,但她没想到掺和进来的人居然这么多,收拾不了那个崽种贱神,她还不能在欧律瑞亚身上找回场子了吗?
让她先梳理一下目前的情况,首先希弗尔有待观察留在审判所地牢里就好;其次阿诺好歹是杀戮之神转生者多半真没死;然后是关于莱安这个小东西,刷好感太麻烦她又忙得很,反正黎艾笼子都买好了他敢飞她就敢折了他的翅膀关进去;最后是欧律瑞亚和昆西,教廷战力最强的铁蔷薇都能说送就送,黎艾预计不出一年教廷就要变天了。
实话实说,黎艾现在真的好想帮着枢机院弄垮欧律瑞亚,把他踩进泥里狠狠践踏,她被压迫至此,又打不过那个贱神,便对原初神积压着极大的恶意,哪怕欧律瑞亚把阿诺送给她是真的为她着想。可枢机院的那些老东西更加该死,一面贪婪地向她索取更多的研究成果,一面背身唾弃她没有灵力不配为人,要不趁他们鹬蚌相争,她来个一网打尽?
黎艾在这间空荡荡的屋子里坐了很久,不动也不说话,枯寂如同被锁在盒子里的玉雕像,太过漫长的寂静其实是容易令人魔怔的,但今天的黎艾正需要这样的寂静来安抚她内心无从宣泄的暴戾,免得她灵魂波动异常引来世界意志无情的鞭挞。
直到临近傍晚,黎艾才动身回教廷,送她的马车在圣麦伦广场便不得不停下,此刻仍有大量教徒来往朝拜,南瓜模样的镀金马车进不去也不能进去。
黎艾下车,没有走被称为朝圣之路的正门,而是绕到左边走僻静的小路。
“修女小姐你怎么才回来?我等你好久,腿都蹲麻了。”
幽怨得像发霉蘑菇的声音从上方传来,黎艾一抬头就看见某个蹲在高耸白墙上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的天翼种,少年俊郎秀气的五官委屈地皱着,整个人缩在墙头,一不注意还容易真把他当摆设忽略过去。
黎艾心情不好,不太想搭理他,冷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仅一夜之隔,她竟判若两人,少年背后雪白巨大的翅膀微微一振,借力轻而易举地落至黎艾身前,他知道是自己昨天太冲动,但心里还是忍不住泛酸,嘴硬道:“你……不应该是你找我有事吗?”
“我没有找你。”黎艾神色不耐,她现在只想回自己的住处久违地睡上一觉。
“我的意思是我昨天也不等你解释——”
少年纠结又愁苦地皱着眉,一边说话一边小心观察黎艾的神情,可话没说完,黎艾不耐烦地打断他:“解释?是你自己误会了,错的是你又不是我,凭什么要我解释?”
“不是……”莱安百口莫辩,他昨天晚上确实反应过度。
“我把你当朋友,你呢?随便听两句闲话甩头就走,你是高贵的神……之眷属,我是普通凡人,不配跟你做朋友,行了吧?”差点把转生者说出口,黎艾心情更加恶劣,“让开。”
“好好,等一下——修女小姐,你怎么哭了呀?”莱安刚移开一只脚,就看见少女忍不住委屈地哭了出来,白皙的脸庞如同清晨带露的玫瑰,怕是温柔的风也不忍心晃动她的茎叶。
虽然认识不久,但莱安还是能看出黎艾心性坚韧,不然一个无法逐渐的废人即便天资聪颖也无法在教廷占据高位。
可就是这样美丽坚强的少女居然被他弄哭了?莱安手足无措之余,心里隐秘地竟有些高兴,她虽然在教廷备受尊重,但实际上不过是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她还跟他一样向往着大陆上绮丽美妙的风景。
少年注视着黎艾的目光愈发柔软,蔚蓝如海的眸子薄波光粼粼,似乎大有想抱住她好生安抚的趋势。
黎艾:“!!??”
年轻人多听话,少脑补。
“闭嘴,我没有哭。”她胡乱用手背擦了擦脸,又在心里的小本本上给那贱神填上一笔,她就不明白了这个哭唧唧设定的触发条件到底是什么?她才不要跟阿诺那个哭包一样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剑修不要面子的吗?
“对不起对不起,我向你道歉,是我太冲动了,都是我的错,你别哭了,好不好?”莱安看少女哭得鼻尖泛红好不可怜,心脏仿佛被揪住似的,他自己也不禁悲伤起来,从怀里掏出手绢擦拭珍贵瓷器般轻轻拭去黎艾脸颊上的泪水。
“我说了我没哭!”黎艾暴躁地一跺脚,扯掉对方的手绢,咬着唇,用一双水洗似的琥珀眼眸狠狠瞪着莱安。
莱安:“!!!!!”
他只觉得心脏仿佛中了一箭。
除了眼前的少女,他什么也看不见;除了鼓噪的心跳,他什么也听不见,心脏充盈饱胀得快要炸掉一样,又浑身轻飘飘像踩在棉花里。
说白了他这种状态其实就是被萌化了,但迅速回过神,一边手臂虚虚地护着黎艾怕她哭晕过去,一边睁眼说瞎话地哄她:“好好好,你没有哭,我什么都没看见。对,喘口气,慢慢地,平静下来。”
黎艾逐渐平复下呼吸,便翻脸不认人,径直越过莱安:“今天就这样吧,我回去了。”
掩映在蓊郁葱茏间的小路斑斓曲折,身负双翼的少年却放弃飞行,亦步亦趋地跟在黎艾身边,喋喋不休:“修女小姐,花房还没建好呢,我答应过你,就一定会给你建得漂漂亮亮的,所以带我一起回家吧!”
“不需要了,我已经找到了更好的代替品。”黎艾目不斜视,半点余光也不分给身边小动作不断企图引起她注意的天翼种少年。
闻言,莱安停下脚步,蓝色的眼睛像是泛起波澜的大海,目光复杂受伤地望着她:“又是代替品,对你来说,什么都可以被代替的吗?”
这小破孩好像对代替品之类的尤为在意,怕不是有什么童年阴影?快说出来,让她高兴高兴。
然而黎艾今天心累,头也不回地冷漠道:“不是,每个人心里总有无法代替的存在,那个存在究竟是不是你,全看你自己有没有本事去争取去成为。”
莱安似懂非懂地想了一会儿,好像有点收获又似乎没有明白,但见黎艾越走越远,他也不再纠结,双翼振动像只扑棱的大鹅,急急忙忙连飞带跑地跟上去:“……那花房?”
“花房其实就是我想送给你的礼物,但我今天出门相中了另一件更适合你的礼物。”黎艾已经决定好了,在那黄金鸟笼上镌刻魔法阵,到时候就把莱安关进去,直关到他受不了把神器交出来或者,死。
少年对此一无所有,只有满心灌了蜜糖似的喜悦,带着点羞涩,不确定地问:“真的吗?”
黎艾坦然自若:“真的。”
“可我还是想把花房建好,你想想,等明年春天到了,繁花盛开,我们坐在花房里一边喝下午茶一边……一边……总之,一定会很开心的。”莱安眼中闪动着赤忱的火光,几乎要将那片海点燃起来,变成一场最盛大的烟火送给黎艾。
黎艾想的却是春光明媚,她坐在花团锦簇的花房里观赏黄金笼中天翼种少年翩然起舞,那日子一定是美滋滋的。
她不由地点点头露出他们今天相遇后的第一个笑容,仿佛是在赞同莱安的话:“的确如此。”
“你这是同意了?太好了!”莱安惊喜万分,背后双翼随着他的心情舒展又合拢,“那个不正经的魔法师还在吗?我要找他算账,让他说那么多废话。”
对未来的日子有了新盼头,黎艾对他和颜悦色不少,回答说:“他最近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待在审判所,你如果想去找他,那就去吧。”
莱安愤愤,又想起初见时在黎艾面前被希弗尔摁在地上摩擦,顿时不服输地咬牙切齿道:“我才不去,上次是我大意,我不会再给他抓住我的机会了。”
夕阳璀璨,气氛正好。
一道愤怒不减娇弱的求救声却突然从路边常青葱茏的灌木丛中遥遥传出。
“救命啊!你别过来,不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