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某十八线小城。
犄角旮旯里，一个隐蔽的网吧。
网吧内空气污浊，夹杂着烟味、泡面味、火腿味，还有汗臭味。
离门口最远的角落。
少年龙晓正光着膀子看着网络小说，嘴里叼着一支已经燃了一半的红钻烟。
他一个月前刚经历了中考，中考成绩已经出来，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上县内最好的高中没有戏，除非他家能拿出十万块钱。
事实是，龙晓的父母是不会为他掏这钱，尽管他是家里的独苗。
要是上县内其他高中，以他的学习能力以及学校的教学水平，考个本科比较困难。
如果本科考不上，似乎上高中也变得没有意义。
何去何从，龙晓想了好多天，最后决定上职高。
白领做不成，做个蓝领也挺好的。
这不，刚通过网报系统填写了中考志愿，趁着还有空闲时间，便看起了小说。
周围的其他人不是在玩网游，就是在看电影，看小说的只有龙晓一人，而且看得全神贯注，整个人似乎已经被带入到小说里的那个世界。
正当他看得入神时，一侧的椅子被人拖动，发出了尖利的摩擦声。
龙晓微微皱眉，带着些许怒意瞟向身旁。
“咦，道士！”
一位身着深蓝色道褂的精瘦道士坦然坐在了龙晓的旁边。
不只是龙晓，全网吧里的人都将注意力移到了这位面色平静的道士身上。
道士，在这里绝对算得上是稀有。
待这道士坐定，头戴耳机的龙晓顿生异感，只觉周围有股缥缈仙气在流动。
龙晓摘下耳机，目视四周。
网吧内的空座位很多，这道士完全可以找个两侧无人的地方坐，可他偏偏坐到了自己身边。
龙晓看过多本网络小说，里面不乏对道士的描述，既神又玄，几乎到了无所不能的地步。
这样的小说看多了，龙晓都搞不清真正的道士到底该是个什么样子。
此时面前就有一个道士，他当然不能错过机会，自要细细观察一番。
道士发髻高竖，一枚朴实无华的发簪穿于其中。
向下视之，额头宽大，面颊清瘦，颧骨高凸。
这样的面容，很符合龙晓心目中道士的形象。
道士旁若无人地在浏览器里输入一段字符。
龙晓目光扫过道士面前的显示屏，他应该是打出了一个网址。
浏览器画面切换，进入另一个网页。
龙晓偷瞄着，很好奇这位道士要看什么。
道士像是察觉到了龙晓的举动，嘴角浮起一丝浅笑，遂抬起右手，张开五指，在显示屏前轻轻一划。
龙晓眼中的显示屏霎那间变得模糊不堪，就像是一个高度近视的人在脱了眼镜视物。
他心中一紧，以为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慌忙望向别处，却视线清晰。
肯定是这道士施法了，看来他有些道行。
龙晓这样想到。
他又打量了道士一眼，发现这道士还背着一个斜挎包，包在身体另一侧，鼓鼓囊囊。
龙晓的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道士的包里该有宝贝。
网吧里的其他人，也只是将注意力在道士身上稍作停留，又各玩各的。
龙晓却对这道士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忽地觉得自己跟这道士有着不俗的缘分。
这么一想，龙晓倒明目张胆地看向道士面前的屏幕，依然什么都看不清。
道士已经用那修长的十指敲击键盘，速度飞快，没想到道士用电脑也这么溜。
这道士正在对着屏幕填一张表，表上有姓名、年龄、籍贯等，像是一张个人信息表，只是表头写的却是，伏羲百转丸服用登记表。
姓名一栏里，赫然写着龙晓的名字。
表格很快填完，道士微动鼠标，退出界面。
他脸上显出大功告成般的微笑，像是解脱似地将身子往后一靠，猝然问道：“这位小哥，你可看完？”
龙晓猛地一愣，脸色泛红，嗫嚅道：“道长，不好意思！”
他不知道该如何与这位道士交流，急思过后，也只说出了这么几个字。
道士侧身盯着龙晓，目光炯炯，笑容灿烂，像是发现了无价之宝似的。
“贫道文虚。”
龙晓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忙不迭地拿过t恤穿在了身上，神情尴尬地问道：“文虚道长，你为何如此看我？”
本以为文虚会收敛神色，没想到他直言不讳道：“龙公子，你我此见，皆是缘分。”
一听公子这个称呼，龙晓恨不得彪几句文言文以应景，怎奈他胸中除了《出师表》就是《曹刿论战》，根本拿不出手。
他突然一惊，怒视文虚，道：“你怎么知道我姓龙？”
文虚一摆手，不以为然道：“能掐会算本就是道家基本功。”
龙晓半信半疑，意识到这文虚是有备而来，心中平添了一份警惕。
文虚一眼便看出龙晓心中所想，道：“不必对我有所防备，我就是专门来找你的。”
龙晓面带疑惑，伸手指向自己：“我？”
“对！”
“文虚道长，你别开玩笑，我祖上三代都不信教。”
说着，龙晓站起身来。
不管面前的道士说的真假，意图如何，远离至少没有坏处。
文虚一手按住龙晓的胳膊，仰脸直视着，目光坦诚：“龙公子，我找你当然有好事。”
龙晓越看文虚越像个骗子，用力抬手想要挣脱，可那只胳膊却如被定住一般，纹丝不动。
龙晓一脸怒容，又坐回到座位。
这网吧可是公共场所，又有好些人在，量这道士不会行凶。
这样想来，龙晓内心平静了下来。
“文虚道长，你想做什么？”
文虚笑道：“你可知穿越？”
“笑话，我这样的当代好少年，怎会不知道穿越，这网络上最火爆的穿越文我都看过。”龙晓轻蔑道。
“那你可想穿越一次，做个英雄，得道修仙，惩恶扬善，最后再抱得美人归呢？”
英雄、仙道、美女。
这样的生活，谁不向往，更何况是正处于青春期，荷尔蒙分泌旺盛，想法五花八门，学习又不如意的龙晓。
可这只存在于小说中，现实生活中哪里会有穿越这种诡异之事。
龙晓笃定这文虚是个骗子，又想看看他到底会使出什么骗术，实话道：“以前有过这个想法。”
文虚松开握着龙晓胳膊的手，转身从挎包内掏出一枚蜡封的药丸，看起来就是药房里卖的那种同仁堂的大蜜丸。
“此乃伏羲百转丸，服下后便可穿越。”文虚很认真很郑重地说道。
龙晓看向文虚手中的药丸，暗自笑道，这骗术也太小儿科了，三岁孩子都不信。
看来这道士的智商也不高。
龙晓的玩性在这时被激了起来，想戏耍这道士，笑道：“文虚道长，穿越真地如此简单？据我所知要想穿越，移动速度得超过光速。”
文虚一怔。
我给你讲玄学，你倒要跟我讲科学。
文虚将手中药丸一松，这药丸出奇地悬于其掌上两寸来高的地方，轻飘飘地转动。
他又将另一只手从药丸和手掌之中的空隙掠过，在告诉龙晓，两者之间没有任何支撑。
“龙公子，这事切不可用科学解释。”文虚笑道。
看来是小瞧这骗子了，还是有些伎俩。
到现在，龙晓依然认为这就是个小魔术，但也看不出其中的玄机。
“文虚道长，这药丸子真能保我穿越？”龙晓盯着着这枚悬于文虚掌心的伏羲百转丸，一副兴趣盎然的样子。
“当然！”文虚说得很肯定。
“那这丸子多少钱？”龙晓问道。
骗局最后的落脚点还不是钱。
文虚反手将伏羲百转丸握于手中，严肃道：“龙公子，格局小了，贫道专门前来，是因为你跟我手中的伏羲百转丸有缘，这岂是钱财这些俗物可比。”
说得好听，最终目的，还不是为了卖个好价钱？
“别拐弯抹角了，就说多少钱吧？”龙晓不想再听骗子的话术。
“爽快！”文虚竖起两指。
龙晓估摸着这两指代表的价钱，狠了狠心，道：“两千？”
既然是骗子，只要一出手，起步四位数。
听到龙晓说的数，文虚笑得意味深长，道：“二十，就二十！”
去tmd，现在连小学生的零花钱都多过二十块。
龙晓的火气腾的一下升了起来，低声怒道：“你是看不起我？”
随即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张百元大钞，拍在了文虚面前。
文虚笑意更盛，心想这少年自尊心还挺强。
他轻拍了拍龙晓的肩膀，道：“别生气，我知道你把我当成了骗子，但是我不是，这伏羲百转丸自是白送与你，但是我出来得急，早饭和这上网的钱，你得报了不是？”
文虚的话是既好气又好笑，而且自己的小心思又被他说中。
龙晓不再轻视文虚，已觉他的来历不一般。自己对那穿越之事很在意，有着试试看的冲动。
“你这伏羲百转丸真有那么神？”龙晓诚恳地问道。
“这个，我不跟你多做解释，反正二十块钱，你买不了吃亏也买不了上当，对不对？”文虚笑道。
龙晓已是心动，但有些事他也得问清楚。
穿越，一个人穿，可不是旅游那么简单。
“我穿越过去了，要是混得不好，还能回来不？”龙晓严肃地问道。
文虚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欣赏。
他选中十个人赠送这伏羲百转丸，龙晓就是这第十个人，也是十人中唯一问到怎么回来的。
文虚像是被提醒，侧身又从挎包内掏出一个丸子，大小与伏羲百转丸相同，只是外观黑色。
一白一黑，阴阳互补。
“穿越之后，服用这黑丸，便可立即返回。”文虚道。
两个药丸，就算是假的，也只是二十块钱。
“成交！”龙晓道。
文虚不客气地从桌上摸过那一百元，又找回八十元，将两个颜色对比强烈的丸子放在了龙晓面前。
“龙公子，你身后那是什么？”文虚收好钱，一扬下巴道。
龙晓自然而然向后看去，只觉一阵劲风穿过，再回头时，已无文虚的影子。
一阵惊讶的龙晓环视周围，其他人并无异常。
两个丸子，依然安静地摆在桌子上。
龙晓无心再在网吧待下去，将两个丸子放进裤兜，起身去服务台结账。
“你才上机二十分钟，就要下机？”网管鄙夷道。
“不可能。”龙晓口气不善道。
他鼓弄中考填报系统就用了大概一刻钟，后来看了会儿小说，又与文虚聊了半天，怎么会才过了二十分钟。
网管直觉他来的时间就不长，又看了一下电脑上的 计时系统，还瞟了一眼正对着墙上的挂钟，肯定道：“就是二十分钟。”
邪门。
龙晓也确定自己在网吧待的时间不少于一个小时，问道：“咱们网吧，刚才是来了个道士对不对？”
网管噗嗤一笑，像是看外星人似地看着龙晓，道：“怎么可能，咱们这地方圆百里都没个道观，怎么会有道士，还上网？”
这事不简单。
龙晓内心忐忑，匆匆结了账，有些慌张地出了网吧。
摸着裤兜，两个丸子很是突兀，这是文虚出现过最好的证明，可网吧里似乎从没有出现过文虚。
他摸出一个丸子，正好是白色的伏羲百转丸，剥开蜡封，里面的丸子晶莹剔透，像是一颗荔枝，又或是一枚软糖。
嗅了嗅，香甜的气味，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想想这十来年的生活，普通得不能再普通，龙晓还真想重活一次。
他迫不及待地将丸子放到嘴边，又猛地停住。
这药丸不会有毒吧？
搞不好是无差别杀人呢？
有了这层疑虑，龙晓捏着这丸子拐进了一条胡同。
走了几步，正好在墙头上发现了一只通体雪白的家猫，它脖子上有项圈，还挂有一个铃铛。
龙晓从丸子上掐下一小块，放在了地上，又向猫招了招手，指了指地面，慢慢向后退去。
那猫在龙晓远离之后，像是被香甜味道所吸引，直接跳到了地面，一伸舌头将那一丁点的药丸送入口中。
它用爪子捋了捋呼吸，心满意足地一声叫，看来味道还不错。
龙晓远远地看着，心想这丸子应该没毒。
他刚放下心来，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
那猫又是一声尖叫，很是撕心裂肺，接着整个身子化为一道白光，一闪，不见。
脖子上的项圈落地，发出一声脆响。
龙晓双目圆睁，他很确定刚才不是自己眼花。
那猫，穿越了。
龙晓心中一喜，急于吞下手中的伏羲百转丸，可他又想到了一个问题。
肉身穿越，衣服可得留在这里。
这不就是终结者？
那他怎么把黑丸带走，毕竟他还想着万一混不好得回来。
他苦苦思考，脑中灵光一闪，主意已定。
他将白丸塞到了嘴里，在还没有咽下时，又将蜡封的黑丸含在了口中。
不多时，只留一身衣裤散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