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再回草堂
萧宇这话说得不假。
他刚刚才从天牢里被放出来,要是再因为打架斗殴被送进廷尉署大狱,那他岂不是成了个“惯犯”,到时候又得名震京华了。
见萧宇脸上表情有异,韦艳蓉立马也显得有些沮丧,低着头道:“我知道是强人所难了……但除了崔大哥和小王爷,我实在是想不出找谁来。”
“没有强人所难,再说……萧宇能平安归来也都亏了韦世叔和艳蓉你了,我父王和韦世叔有旧,咱们也不该那么生分,若不是撞坏脑子那几年,咱们说不定早在一个圈子里斗鸡走狗了……”
萧宇话里没啥好的意思,但韦艳蓉听得暖和,再看萧宇的眼神那也又温柔了最多,不可否认,她心底里还是挺喜欢这位小王爷的。
萧宇又用手指轻轻敲了敲车壁,似有盘算:“那谢家可是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的谢家?”
韦艳蓉一头雾水,她抬起眼帘瞥了萧宇一眼:“小王爷果然好文采,这时候都不忘做诗。”
萧宇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他忘记去关上帝视角了,随口就把唐朝刘禹锡《乌衣巷》中的两句诗句给拽了出来。
他只希望自己无意间的“臭显摆”别在这位韦家女郎的心里减分才好。
“自然是顶级门阀的陈郡谢氏了。”韦艳蓉想了想又补充道,“自陛下登基以来,谢氏已经大不如前,但瘦死的骆驼总还是比马大吧!虽然谢家门风森严,但也同样会出几个败类……”
萧宇沉默了片刻,抬头道:“打架不是正理,拿钱换人也不行,如今谢家家主是谁?不然我去找他家家主理论此事去!”
“还是不要去找得好。”韦艳蓉脸上似有难色,“这种事情若惊动谢阀老家主,就怕几位世叔、世伯也该知道了。谢家一向以顶级豪门自居,向来瞧不上我们这些武人出身的勋贵之家,我们也不愿与他们来往,到时候就怕郑世叔他们觉得颜面扫地,抬不起头来,遭殃的还是元仪他们……”
韦艳蓉说到这里脸上有些阴晴不定,萧宇看得出来,韦艳蓉是不想往上惊动,把这事的影响力降到最低。
萧宇想到这里皱了皱眉头。
拿钱赎人,以韦艳蓉刚强的性子,她是万万低不下这个头。
去找谢氏家主理论,那就像是小孩子打架,叫家长来平定事端。这么做可行,一旦牵扯上家主的话,事情就算闹大了,几家勋贵就会觉得失了面子,几个现世宝回去免不得挨些棍棒之苦,被打死也有可能,这是韦艳蓉不愿意看到的。
看来韦艳蓉是打定主意明天要跟谢家人在朱雀航那边硬刚。
她找萧宇其实并非是来找他想什么办法的,以她宁折不弯的性子,她是来搬救兵的。
萧宇欠她一个人情,他必须要还。
或许在这胆大包天的韦家女郎看来,江夏王爷在建康宫中关着,江夏王府小王爷一个人说了算,叫上满家的家丁护院,那可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此时萧宇再仔细端详这位英气十足的韦家女郎,那张俏丽的脸上目光如炬。
萧宇只觉得这女郎实在是太强悍了,为兄弟能如此两肋插刀,把她留在深宅大院里绣花那真是屈才了,她真该跟着韦睿上战场,那就是南朝梁红玉、穆桂英……樊梨花了……
潜移默化的,萧宇有些被她的胆气感染,背上的伤似乎又不疼了,莫名的也有种想要跟她去掐架的冲动。
冲动归冲动,他掀起帘子望了望窗外,张护院正被冷风吹得瑟瑟发抖。
就这些货,五大三粗,在外面吓唬吓唬人还行,真打起来,他们也就是绣花枕头,好看不中用,要打逆风仗,这些家伙只能一泻千里。
若是石斛在的话,只带他一个人去,那也是横扫千军……
若春和坊的那些侨民也来的话……萧宇觉得自己没脸再去麻烦他们,为了自己,他们已经丢掉好几十条命了。
想到这里,萧宇有些头疼,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好了,艳蓉,我明白,我会想办法的,这件事你就别掺和了,剩下的事都交给我。一会儿我让晴雪给你换身衣服,弄辆车送你回去。”
韦艳蓉瞪大眼睛:“你想怎么办?元仪他们还在谢家人的手里,我怎能回家?”
萧宇定定地望着她:“不回家也行,老老实实呆在我府上,我让府上管事去给韦世叔报个平安,明早让他来接你!”
“萧宇,你什么意思!”韦艳蓉突然直呼萧宇的名字,激动的脸上似有泪光闪动:“此事怎能与我无关,我说元仪他们还被关着呢!我和元仪他们自小一起长大,亲如兄弟,你让我不要掺和这事,你是什么意思!”
萧宇没想到自己大包大揽,韦艳蓉却如此激动,但他所做的一切肯定都是为了韦艳蓉好。
“我帮你把事情解决,把郑魔王他们带回来,你女孩子家家的,在家里老老实实等信儿就好了!”
韦艳蓉脸上闪过一抹冷笑,似乎还夹杂着一丝讥讽:“你把我当成什么人!我的兄弟有难,我怎能袖手旁观?你太小看我韦艳蓉了。”
韦艳蓉说着推开车门跳下了马车。
萧宇心中一急,这倔强的妞儿似乎误会他的意思了,他在后面喊道:“艳蓉,你干什么去!”
韦艳蓉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回头看了眼萧宇道:“用你的话,去摇人!小王爷,明日无论你去或不去,我都会去朱雀航救他们!”
萧宇本想让张护院他们去拦住她,就见这位韦家女郎一把推开了牵马的扈从,纵马飞奔向了远处的雨幕。
萧宇也跳下了马车冲进了雨里,无论他怎么叫喊,他的声音也都被滂沱大雨所淹没了。
……
房间里,炭盆里的银炭忽明忽暗,萧宇裹着一床毯子坐在炭盆边,连打了几个喷嚏。
站在门外廊道中的晴雪见此情景,秀眉微微蹙了蹙。
她侧脸看了眼同样湿漉漉的张护院,语调中略带着忧虑。
“张护院,小王爷这是怎么了?回府之后就这么坐着,像是有什么心事一样……出门还好好的,明明坐在车里怎么还把自己给淋湿了,他身上有伤,现在正是身子骨弱的时候……”
张勇同样也一脸忧色,对于那个来去匆匆的“小郎君”对他家小王爷说了什么,他并不知道,也很是纳闷。
但小王爷在回府前曾对他们每个人嘱咐过:今日外出时发生的事情不许问,更不许乱嚼舌头。于是刚到了嘴边的话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见从张护院嘴里问不出个什么,晴雪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回到了屋里。
此时的萧宇正望着窗外的雨幕出着神。
不知不觉中,温暖的炭火消去了他身上大半的寒意,他原本裹紧的毯子裹松弛下来,露出白色的内衣。
他的思绪还在明天朱雀航的事上,即使晴雪来到了他的身旁时,他也全然没有注意。
直到晴雪帮他重新披了披毯子,他才注意到晴雪正在他的旁边。
“在想什么?”晴雪轻声问道。
萧宇面容有些疲倦,他望着前方:“明天早上还得出去,想明天出去的事情……”
晴雪面露狐疑,她最了解萧宇的身子,不禁心中担忧。
“小王爷还要去做什么?崔管事或者别的管事不能代劳吗?”
萧宇摇摇头冲她淡淡一笑,他不想将明早约架的事情告诉她,省得让她再为自己担心。
“那明日里奴跟着小王爷出去吧!今天跟随小王爷出行的那些奴婢们粗心得很,小王爷都着了寒他们也不知道……”
“不怪他们,也没多大的事情,还是我自己不小心。明日出去得早,去做的事情带着你反而不方便了。”
“到底是何事,能让小王爷在此凝视半天……”
萧宇摇摇头,没有回答。
晴雪坐到旁边,默默地望着他。
他依旧望着窗外的雨幕出神,眸子里难掩心事重重。
不知为什么,晴雪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直觉,那种直觉让她忐忑不安,就像小王爷离开那段日子里一般。
她迫切想要追问,但想想自己的身份,她只是个奴婢,没有名分的奴婢,奴婢要守奴婢的分寸,即使再受宠爱,她也必能行僭越的事情。
但她心里却又是矛盾的,却只能默默地为小王爷担着心。
正想到这里,就见小王爷的视线从窗外转向了她,笑容的笑容依然明媚而和煦。
“晴雪,你在为我担心?”
“小王爷看出来了!”
“相处这么长时间了,晴雪想什么我怎会不知?明天的事情……以我往常的经验来说,人多了反而不会闹得太大,我顶多去给一个朋友撑撑场面,毕竟我欠她家一个大情分……”
晴雪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双黑白分明的清水眸子里依旧写满了担忧。
“晴雪,唱首歌给我听听吧……”
晴雪稍稍一愣,脸上微微红了一片:“小王爷,奴会的不多,也就瞎唱两句……那曲《凤求凰》也只是听多了,便会哼了……”
萧宇淡然一笑,他把头靠向了身后靠背,放松地闭上了眼睛。
晴雪默默望着萧宇,他似乎是睡着了,又似乎是在静静等待着什么。
她清了清嗓音,轻声唱道:“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她声线优美,唱得如泣如诉,让人肝肠寸断,一曲终了,她自己似乎都有种绝望中想哭的感觉。
她突然听到了一声叹息,再低头就见萧宇已经睁开了眼睛,静静地凝视着她。
她脸上微微一红,却见萧宇对她温柔地笑了。
她有些害羞,有些语无伦次。
“小王爷,小王爷若喜欢听人唱歌,奴以后就学好多好多的曲子,唱给小王爷听。对了……奴……奴把关键的事都忘了,奴那边还烧着水,给小王爷准备沐浴用的,奴去看看……”
“哦……”
萧宇应了一声就见晴雪匆匆离开了。
偌大的房间里此时只有萧宇一人,不知不觉间,雨幕中似乎有袅袅的琴音升起。
萧宇知道这个时辰张琴言又要开始抚琴了。
在琴声混在雨声中似隐似现,相互交融,浑然天成,总给人一种宁静平和之感。
望着窗外的雨幕,萧宇凝神静听,自己的思绪随着丝竹在心中不停荡漾,渐渐舒缓,让人心安。
突然之间,琴声似有变化,原本如小桥流水,宁静致远,此时突然惊涛拍岸,声声甚急。
萧宇的心情被弄得一片烦乱,既然之间他有种琴音中藏兵百万,四面楚歌之感。
那张琴言到底想干什么!
萧宇突然又觉得这乐师果不简单。
慌忙之间,萧宇推翻了身旁的小几,小几上的杯盏掉落一地。
张护院此时还在门外守着,他闻声向屋内探头,见小王爷面露痛苦之色,赶忙跑进屋里。
“小王爷,你怎么了?”
“那琴声……”
张护院抬头,皱眉凝听:“小王爷,没事啊?那琴音……那韵律太素了,小人听得昏昏欲睡……”
萧宇摆摆手,他突然说不出话来,心跳猛然加快,后背生出了一层冷汗。
张护院见萧宇脸色不对,慌忙问道:“小王爷,小人马上叫人去请郎中……”
萧宇摇摇头,好容易说出一句:“让张琴言别弹了!快去!”
萧宇话音刚落,那琴音的主人像是听到了他的诉求,琴声突然戛然而止。
张护院慌了神不知道如何是好,萧宇却在这时感到有股说不出来的温暖气流正游走于他的四体百骸之中,整个身子顿时感到轻松了许多。
“小王爷,您……您还好吧!”张护院小心地问道。
萧宇此时只觉得身子稍稍虚脱,抬头望了眼张护院。
“小王爷放心!小人不会在外面乱说,什么事都烂在肚子里。小王爷……那张琴师……”
萧宇喘了口粗气:“没什么,张勇,你下去吧!”
张护院有些将信将疑:“小王爷真的没事?”
萧宇瞪了他一眼,他才灰溜溜地退了下去。
见张护院走了,萧宇重新躺回到床榻上。
刚刚那是怎么了,他望着头顶上的房梁,喃喃道:“张琴言……到底是敌是友……”
正想到这里,突然门外的长廊中又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听声音便知是个男人。
萧宇有些烦恼,他只当是张护院又回来了。
他正准备支着身子来的时候,却见来者是崔管事,他行色匆忙,似有急事。
“小王爷!”崔管事插手道。
“我有事正想找你呢!”萧宇脑子里想的是朱雀航的事,却见老仆神色慌张,“行,你先说。”
“小王爷,刚刚朱异朱侍中府上又遣人来了。”
“朱侍中……什么事吗?”
“朱侍中又送回来了二十几个大木箱子。”
“大木箱子?又送的什么?”萧宇一脸狐疑。
“活人!里面都装着活人!小王爷,他送了二十几个大活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