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瘴气
她还记得自己小时候经常来这里。
那时候她还分不清现实与幻觉与梦境,只知道有个地方很梦幻很好玩。有奇怪的老鼠给她准备美味的饮料,有蚂蚁列队环游,头顶还有漂亮的鸟儿在唱歌。哪个女孩没听过迪士尼公主的故事,于是她很自豪的跟父母同学朋友讲述自己在奇幻森林当森林公主的事情。
所幸当时她才五六岁,说什么都被认为是动画片看多了,也就没人当回事。可是时间长了就有人察觉出不对劲,比如她的父亲。但当时并没有刻意纠正,父亲告诉她喜欢在森林里玩可以,但只能在森林里玩,不能出去,更不能跨过那条大河。
井冉这孩子最大的优点就是听爸爸的话,让她不去她就真的不去,一直到十一二岁都只在森林里那一块区域晃。而井冉这次显然是已经晃出了自己熟悉的那片区域。
不过还在森林里,这让她放宽了心。
小时候单纯傻,就知道和动物玩。动物们给果子吃果子,给饮料喝饮料,给啥吃啥,给蘑菇都一口吞。现在长大了再回想起来都感觉后背发冷,暗道自己能活这么大真是运气好。
现在长大了想得多了,看向这些动物的眼神不由得带上了些许敌意。
也许它们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好心,说不定是杀猪盘呢?但是也不一定,幼时的我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它们要害我早就害了,还用得着等那么久?
她心里忐忑着,每走一步都觉得荒诞。
无论是幻觉还是梦境,里面反映的东西应该都是自己见过或者无意识见过的。人不可能想象出超出自己认知的东西,即使有也不可能事无巨细的呈现。但是在这里她连躲在叶片下方的母虫子肚子下的卵怎么孵化的孵化了多少都能观察的一清二楚,能看懂伞盖下菌丝的走向,蚂蚁女王颁布过得所有律法。
她认得这动物世界的每一种文字并能熟练地掌握它,甚至可以再现实世界中复刻出来。
这里的一切过于真实以至于让井冉怀疑这并不是她的幻觉亦或是梦境,而是掉入了一个未知的世界。
父亲应该知道什么,他知道外面的世界很危险所以让她不要跑出去,这也同样意味着父亲是很信任这片森林中的中的生物的。
父亲所信任的就是我所信任的。于是她安心的坐在蚂蚁军队为她清理好的石头上,并接过“将军”爬上“列梯”递上来的叶片酒。
井冉倒是不担心怎么回去。以前就是玩累的往树下一趴——有时候会缩进动物们给她准备的树洞里——睡一觉,醒来就回到现实了。但是下次进来就不一定什么时候了,她每次的幻觉都不一样。
这次应该也一样。不过她不打算一直呆在这里了,如果下次来她已经完全把心脏消化了的话,她就要出去走走,看看父亲口中那条大河到底长什么样。
蚂蚁们给她的杯子是正常人类杯子的大小,因此如果他们要倒酒的话必须一趟一趟爬蚂蚁列队的梯子上来。
井冉惊叹于它们的平衡能力,摞这么高都不会倒,这让井冉不由自主的升起了一个邪恶的念头:我推它们一下它们会不会倒?
就在她将要付诸于实践的时候,终于把酒杯倒满的“将军”传来一条信息。它们的信息是用触须表达的,大概意思是:终于等到您的再次到来,我们准备了上好的美酒供您品尝。
井冉消失后就没有尝出这玩意是酒,没有一点酒精的苦味,也不会上头,甜甜的,带着一点……蘑菇的清香。
然后便是蚂蚁王国为她准备的宴席。
食物有奇怪植物的果子,小溪里的鱼虾(同样分辨不出什么品种),带着花蜜的紫色小花和活蹦乱跳的昆虫蛹。
除了那不知名的活蛹和明显是生的鱼虾,其他的井冉都接受良好。哪怕很多野菜有点苦也没到咽不下去的地步。
我还是喜欢熟的,要是有个锅就好了。
她吃着吃着就犯了困了,叼着花瓣靠在后面的大树上。
最后看到的,是远方逐渐侵袭过来的黄绿色瘴气。
……
井冉摊平身体躺在床上,她难耐地拉开衣领忽闪了两下,莫名其妙的燥热让她睡得很不安稳。她在床上辗转反侧夹着毛毯哼唧了很久才终于把腿间的毯子蹬到一边。
见鬼了。她尴尬地抹了把脸,一个轱辘坐起来。
脸上的潮红持续发酵着,每一次呼吸都又深又长,长得她头冒金星。她还想再来一次,但怪异的感觉让她下不去手。
哪里出了问题,是最后的那片瘴气?还是蚂蚁们给她准备的晚宴?
前者可能性更大一点,但这效果未免太奇怪了。以前她来的时候怎么没出现过这种情况?哦,那时候她还小。
想着想着井冉忽然笑出声了,心想如果那片森林有自己的意识那它还挺遵纪守法,知道不能祸害孩子……但成年人就能祸害了吗?
希望不要有副作用。
她自暴自弃的倒在床上,寻思着弄一会应该就行了。她也是个有自控能力的成年期,前天晚上刚睡过呢。
她自己又捣鼓了半天,体力槽都干没了半截,结果发现不行,一点用都没。她想不明白森林里怎么会出现那东西。别是有人放出来害我吧?这要是自然产生的可就太离谱了。什么地方的瘴气有这功能?促进动植物繁衍生息?可是,他妈的,一个地方的生态系统如果发展到了要依靠这玩意繁殖那就灭绝算了,要它们有什么用呢?适者生存懂不懂?
妈的我在想什么?
井冉想抽支烟冷静冷静,可是眼底下就只有自己的手指头。她咬着自己的食指关节上中下都跟跑马车似的。也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想那些鸡鸭鹅狗猫,想整点刺激的,想点支烟抽,没有烟整几个男人也行……哪怕一个呢?
对,找个男的算了。三条腿的男人好找,反正就用一次……不行,不行,风险太大了……那找个熟人?这哪有熟人?
不对,有一个。
她好像忽然来劲了,拿来手机调出聊天记录。果然,严文铭的大名赫然在列。
什么时候存的?
要打吗?
把人当什么?
井冉揉了揉脸,有点不好意思。然后转念一想,也没什么,又不是没有过。睡我还不偷着乐,多少人都还睡不着。
草,如果不是没别人了我也不会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