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从龙穴到深林
卡蒂有枪，很多。
在古代，安心院戒律塔用于关押魔女。僧侣们对魔女诵经，希望降低魔女的侵蚀度，但他们失败了，魔女暴走，割了他们的头，挂在塔上，现在只剩下白骨残片。
走进戒律塔，可以一直望到最上层的七宝塔尖，古僧的头骨碎片还堆在红漆梁柱上。
地面中央堆满各式各样的枪支弹药，寒光闪闪。
“枪！”早穗欢快地跑过去。
突兀间，这座由各色制式步兵枪械堆叠而成的山，颤动了。
步枪、冲锋枪、能量武器与一箱箱子弹哗哗倒下，触地有声，枪托和弹匣在地上碰撞着，铿锵作响。
一个凶恶的身影推开枪械，卡蒂从中爬出！
她穿着漆黑的警卫制服，戴宽檐帽，伸出修长的手臂，犹如恶龙出世。
卡蒂脸上挂着漠视一切的冷酷神情，五官精致，双眼却是无瞳的暗褐色，犹如一对鬼眼，目光锐利无情，紧盯张肃和早穗。
她光脚踩在那些枪械上，军靴不知放哪去了，此时脚趾尖正踏着金属枪支，脚上发力，显出肌肉轮廓来。
张肃还记得卡蒂的皮肤有多独特。
那是世间独一档的，光滑至极，韧如龙鳞，足以让指尖打滑，按压时又富有弹性。哪怕仅仅触摸，也是无上享受。
现在，只可远观。
早穗吓得往后连退好几步，被张肃扶住，免得一屁股坐到地上。
卡蒂站在自己的武器堆上。
她踩着各色制式武器，还有一箱箱手雷、地雷等危险爆破物，外加数不清的弹药箱，甚至还有火箭筒以及防空武器！
年代各异，型号不同，都是卡蒂从战场上打扫回来的。
“我们要去打猎了，给我们一把枪。”张肃道。
卡蒂身体前倾，似要捍卫满地的财富。
这就是她的龙之财宝，戒律塔就是她的龙穴。
她脖子上挂着黑色禁魔锁环，足以限制她魔力释放，然而即便是赤手空拳，她也可以撕碎敌人，就像刚才击溃藤川组员一样。
安心院有卡蒂这样优秀的守备官，是因为她本人也是名被侵蚀的魔女，自身也成了被收容所监管的一名高危魔女，戴着镣铐，无法离开。
卡蒂张开手，下意识护住自己身下堆积如山的枪械，无瞳的怪异黄眼盯着他们，眼神中蔓生着漆黑的侵蚀痕。
“吼……”卡蒂声音嘶哑。
早穗吓得躲在张肃身后，就像被真正的猛兽盯住一样，张肃则泰然自若，与之对峙。
“给你打食物回来。”张肃说。
食物！
卡蒂蹲在枪械堆上，两手前倾着。
“食物……猎物，喜欢……”卡蒂转向张肃那一侧。
“收容所很穷，食物很少吧，卡蒂也一直没有好好吃东西了。”张肃走上前。
“卡蒂姐姐总是吃一点点。”早穗若有所思。
“不能和……小孩子抢食物。”卡蒂随着张肃的靠近，身体也从佝偻变得站直，似在仔细打量他。
“会有野味的，不仅你能吃饱，大家也能吃饱。”张肃伸出手。
“你会开枪……？会射？……”卡蒂慢慢问。
“会。”张肃最早确实不会，但重生前练了四年，现在多才多艺。
她将手伸入武器堆中，区别出一把狙击步枪，把它勾起，再甩到张肃怀中。
他一把接住，随后卡蒂就不再言语。
“食物……一言为定。”卡蒂节约体力，往回躺在武器堆上。
没有吃饱，就不能战斗。
刚才打了一架，嘴里尝了血腥味，更让卡蒂饥肠辘辘。
带回来一点食物……哪怕是只兔子……卡蒂闭上眼睛。
“多谢了。”张肃将狙击枪背在身后，又捡了一盒子弹，之后不再叨扰，带早穗往外走。
正门满是血腥，张肃不想让早穗看到那血淋淋的场景，决定带早穗从收容所背面离开。
“卡蒂真吓人。”早穗往前大步走，“如果她把那些枪卖了我们就有钱了。但之前的所长问起这个事，差点被卡蒂打死。”
“那些枪都是卡蒂从战场上带回来的，都是重要的遗产，每把枪都有背后的故事。不管怎样，她会保护大家。来，西墙已经年久失修，破碎了，我们从那进山。”张肃道。
他望向收容所外的群山，张肃前世探过，茫茫大山深林遍布，人迹罕至，有鹿、獐子、兔子，池塘里还有一窝窝肥鸭。
“哼哼……”早穗看着西墙。
安心院的西面墙壁年久失修，用岩石打造，已矗立数世纪之久，表面覆有泥土、污垢与青苔，缺乏维护。
泥浆老化，难以固定岩块，雨水渗入，造成进一步损坏，墙壁中央开裂，巨大裂缝贯穿其中，有些足够宽，能容人侧身通过。
看早穗这样子，应该早知道可以从西面的墙壁破损处溜走。
“你是不是经常跑出去玩？”张肃道。
“没有。”早穗下意识摇摇头，“要是被魔女对策局的人发现，那就完了！你不怕对策局吗？”
“对策局的人7月才来，在那之前，带你出去转转也好。”张肃道。
他对接下来的大事心里有数。
之前所长不在，安心院视为半废弃状态。
既然张肃已经上任，1个月后，凶恶的魔女囚犯就会被送到这里。
4个月后，对策局进驻视察，检查收容措施。
10个月后，神玉山“地狱之门”开启，万鬼横行，为祸一方，生灵涂炭。
早穗摸索着墙壁，找到缝隙。
她兴冲冲钻过墙上的裂缝，忽发出一声响。
“啊——我卡住了！”
“你看，很危险的。”张肃看早穗钻了一半就卡住，及时告诫。
早穗穿着学生制服，白围裙沾着污渍和灰土，袜子脏兮兮的，不像缘织那样打理得好。如今人卡在裂缝中，看起来格外狼狈。
“老师，救我呀！”早穗挣扎着，两手在外摆动，一双小腿不住踢蹬地面，但无论如何没法钻过裂缝。
“小心别擦伤了。”张肃推一把早穗，把她送过去。
“呼呼……得救了。”早穗连滚带爬地爬过去，原地伸展一下，回头朝张肃挥挥手，”多谢！”
“收容所这面墙坏得太厉害了，如果不修好，不仅会让你这样的调皮孩子遇到危险，还会让坏人有可乘之机。”张肃道。
“我才不怕坏人，我有我的强大魔力。”早穗拍拍身上的尘土，认真地说。
张肃抬头瞄准高处，那里有坏得更厉害的空隙，有他整条手臂那么长，足够钻过去。
他手脚并用，攀爬其上，最后一把跳下，跟早穗一道沿着崎岖小路进山。
早穗骄傲地在前开路。
[记忆“早穗”：“阴影”途径的生长期魔女。人如其名，早熟、缺乏教养的类型，对所长有帮助，但性情独特，之后也不断给收容所添麻烦。有恐高症]
“如果遇到兔子就‘飕飕’，把它杀掉！”早穗跃跃欲试。
太阳升至高空，气温却不炎热，阳光保持在能够驱散寒意的程度。
一路走向山中，这里位于荒山，僻静无人，一派莽荒景象，山道由人力踩出，曲折深邃。
湍急的伊奈川在山中涌流，大河两岸林木茂盛，不辨人烟。
张肃做好了打猎准备，他身后背着的步枪属于一种稀有的型号“萨科-trg42”，芬兰造军用步枪，非常凶残。
整枪配有抛光过的木枪托以及灰钢枪管，上面刻有“118”的数字标记，可能是原主用它杀过的人数，安装的瞄准镜可以调节，有效射程超过2500米。
用它打猎简直大材小用，这把专业步枪足以猎杀棕熊、虎豹，以及更危险的怪物。
早穗激动不已。
她一直对外面的世界着迷，但从未有机会亲自体验。
现有高大的所长带枪在身后压阵，她感到既安全又自信，哪怕有坏人也毫不畏惧。
“动物习惯在森林中走相同道路，那就是‘兽径’，它们在林间留下脚印和踪迹，沿着兽径走，往往能找到猎物。”张肃留意不同痕迹。
森林为林鼠、雉鸡、兔子和鹿提供栖息地，它们在树干上留下须发、羽毛，啃噬浆果与草茎，处处都是痕迹。
张肃回想之前的经验，走起来很是熟练。
早穗有样学样，当一个耐心的猎手。
“兔子！”早穗压低声音，指灌木丛中沙沙作响处，灰色毛皮在低矮树枝间闪动！
“我从那边把它赶出来。”张肃小心绕到树丛后面，随后往前猛踏。
“噗噗~！”兔子慌张从藏身的灌木间猛蹿出去！
“打你！”早穗猛挥手。
一道暗影刀锋从她手上划出，刹那间命中兔子，切断它一条后腿，鲜血淙淙流出。
兔子扑倒在地，剩前腿拼命踢蹬，惊慌失措。
“打得好！”张肃绕回来，见兔子已被致残，不由得赞道，配合不错。
“把它吃掉吧。”早穗将黑影魔力收回掌心，面上显出得意之色，又嘴馋了。
魔女分为幼年期、生长期、成熟体、完全体。
早穗已是一名生长期魔女，位于暗影途径。
暗影途径的魔女精通潜行、隐身、刺杀，以及使用锐利锋芒作战。
兔子仍求生挣扎，张肃蹲下来取出小刀，一下终结兔子性命。
早穗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幕。
第一次狩猎，第一次杀戮。
利落、迅速，意义重大。
“血淋淋的，用什么装呢？”早穗问。
“用蕊子踩缝纫机的劳动成果。”张肃从口袋里取出蕊子编的那条布毯，将兔子放入毯子当中，裹起来扎好。
“第一次狩猎，感觉如何？”张肃问早穗。
“感觉自己很强。”早穗自负地点点头，然后又条件反射地后退半步，“你是不是要教训我了？说什么‘力量必须被合理使用’之类的怪话。”
“你又不是小孩，为什么要说那些话。来吧，再用一次魔力，这次瞄准那棵树。”张肃指向身旁一棵大树。
早穗将暗影魔力聚集在手心，用力投掷出去。
魔力化作黑暗利刃，割开树皮，留下一道10公分长，二指深的刻痕。
“感受一下。”张肃让早穗过来。
早穗仔细观察自己暗影飞镖切割出的树皮伤口，用肉眼丈量，然后将手指伸进去，感受边缘的锐利触感。
“很锋利。”早穗抬头看张肃。
“生物的身躯比树干弱，金属比树干强。如果瞄准生物的话，伤口会更深，还会流血；如果对付金属的话，留下的伤口会更浅。”张肃蹲下来，与早穗一起检查，“你要做的就是了解自己的能力，知道自己的刀锋能砍多深。”
早穗肃然起敬。
她感觉张肃很特别，很有意思，不像以前的所长只会训骂。
认识到自己力量的全部，这样才能合理地发挥出去。
早穗仔细看着自己制造出的树皮缺口，对自己的魔力有了全新认识。
“明白了。”早穗郑重点头。
张肃带早穗往野池塘走去。
早穗不住看着四周，对一切都充满好奇，树枝上的蝴蝶都能让她驻足。她望来望去，观察松鼠如何在树梢高处跳跃，又聆听鸟儿啼啭，还留意一切动物留下的微妙痕迹。
大自然很美好，这是收容所内无法领会的。
而更让早穗沉醉的，还是这种自由的感觉，仿佛第二次诞生。
跋涉许久，张肃带早穗来到池塘边，一群野鸭正在水滨漫步，嘎嘎作响。
早穗想起咸鸭蛋的课文，一下就来劲了，长途漫步带来的辛劳感也一扫而空。
她手里捏着她的魔力，随时亟待释放。
张肃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蹲下身子，往里看。
只见大约12头野生麻鸭，还有8头黄黄的绒毛小鸭，正在河滨的草丛里寻觅小鱼、啄食草叶。
一头灰颈大肥鸭转头用喙梳理自己的毛发，没有注意到张肃和早穗正热切地注视它们。
“鸭鸭……！”早穗压低声音说。
“鸭子不重要。释放你的魔力，把我们藏起来。这次让它扩张、变大，而非变成利刃。”张肃说。
早穗努力尝试，弥散她的阴影魔力。
她魔力原本如刀刃般锋利，但早穗努力按张肃说的改变魔力形态。
渐渐的，魔力变形犹如黑纱，覆盖在张肃和自己身上，形成一道屏障，足以吸收阳光、隔绝视线、潜入暗影。
“……做到了……！”早穗小声说。
虽是阳光明亮的白昼，但她竟用魔力生生将自己和张肃遮蔽住。
这就是“暗影”途径的力量？早穗心潮澎湃。
以前只能当飞刀丢着玩，原来还有这种用法，真是大开眼界。
所长怎么知道的？好像比她还了解她自己。早穗对所长更好奇了，仿佛无所不知。
“现在，要耐心。”张肃端起枪，瞄准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