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7章 天涯共此时
季由路拿起个野果，啃了一口，说道：“真香，真甜啊。小公子，你真是能人，搭建房间，如此熟练，是经常住在野外吗？”
赵吉祥悠悠一叹，说道：“是啊，我以天为被，以地为席，四方百兽，是我的邻居。”
季由路向翻烤着羊肉的姑娘说道：“赵姑娘也有一双巧手，这烤肉，真是色香味俱全，望之欲涎啊。”
“季先生过奖了。”姑娘说着，将一根棍子递到赵吉祥的面前，棍子上的肉，冒着热气，滋滋滴着油。
赵吉祥也不客气，接了过来，从怀里掏出个竹筒，拨掉木塞，轻轻一倒，粒粒白色之物落到了肉上。
他把竹筒递到姑娘跟前，说道：“这是盐。”
姑娘撒上盐，给季由路和妇人分了肉，自己也拿一串，吃了起来。
“你的刀功不错。”赵吉祥看着嘴前的羊肉，忽然说道。
“过奖了。”姑娘眨眨眼睛，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赵吉祥仰望天空，月明星稀：“我没有名字，我是一个浪迹荒野的……”
姑娘惊讶道：“你是妖？”
赵吉祥差点被口中的羊肉噎着，说道：“你，你怎么知道？”
妇人扯了扯女儿的衣袖，但那姑娘却叹道：“我听你叫那老虎姐姐。”
季由路和妇人，都停了下来，紧张地盯着赵吉祥。
赵吉祥目露悲伤，说道：“你们，也看不起妖吗？唉，我知道，人类都瞧不起妖，哪怕我已经变为了人形。”
季由路连连摆头，说道：“没有，没有，老师曾说过，敬鬼神而远之。虽然要远离鬼神，但并非歧视它们，而要尊敬它们。小公子，你就算是妖，也是只好妖。”
妇人也忙点头附和，说道：“是只好妖，是只好妖。”
姑娘目光柔和，说道：“怪不得你如此厌恶说谎，我错怪你了，对不住。”
“是啊，我们妖类，从不说谎言，自是极其讨厌说谎之人。你的举动，我也能理解，毕竟荒山野岭，万一我是哪家不讲理的豪横公子，小心谨慎是对的。”
姑娘双腮微红，说道：“先前我真以为你是哪家的浪荡子，真是对不住。”
赵吉祥说道：“没有关系，我们妖类，被人类误解数千年了，我已经习惯了。那么姑娘，你真叫赵如意吗？”
姑娘微怔，说道：“我、我就叫赵如意。”
赵吉祥叹道：“你这名字，可真好听。”
那妇人忍不住咳了几声，喘息更重了。
赵吉祥说道：“大娘，你这是生病了吗？”
姑娘扶着妇人，说道：“海上风大，我娘受了风寒。公子，可以先让我娘去那边歇息吗？”
赵吉祥彬彬有礼地说道：“姑娘请便。我与季先生就睡在此处，那两个窝棚，供大娘和姑娘洗漱、休息。柴火请自行添加，若不够便唤我。这张羊皮，也拿去吧，垫着休息，以防湿气。”
姑娘扶起妇人，咬了咬下唇，说道：“如此，多谢公子了。”
季由路感慨道：“今日所见，实乃生平最奇。公子，你真称为君子也。”
赵吉祥笑道：“季先生，过奖过奖了。”
姑娘又走了过来，为难地说道：“公子，我娘躺下了，但她的情况，越来越严重，我想去采些草药，只是这荒山野岭……”
“赵姑娘，我陪你前去便是。只是，姑娘懂得岐黄之术吗？”
“略懂一二。”
赵吉祥向季由路说道：“季先生，不必担心，我姐姐在不远处，不会有野兽侵扰。”
他将几根燃烧的木柴，合在一起，用野草缠绕，拿在手上，当做火把，起身说道：“赵姑娘，请吧。”
“公子，请前方带路。”
“不要叫我公子，我只是个无名的妖人，就叫我无名氏吧。”
“不如，我给你取个名字吧？”
“那可多谢赵姑娘了。”
姑娘不假思索地说道：“你就跟我姓，叫赵吉祥吧。”
赵吉祥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
月光下，黑亮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白白的小脸蛋，有几条黑迹。
可能是烤肉时弄到脸上的吧。
“怎么，你不喜欢？”姑娘轻声说道。
“不，我真喜欢，赵吉祥，赵如意，吉祥如意，赵姑娘，你真会取名字。”
不远处的赵如意，听到这些对话，怎么也想不明白，硕大的虎头，快要想爆裂了。
人类真是太复杂了。
赵吉祥盯着自己有些难为情，姑娘垂下了头，说道：“你喜欢就好，那我就叫你赵吉祥了？”
“赵姑娘，你太客气了，这是你取的，你随便叫。”赵吉祥转身说道，继续向前。
一男一女，踏着月光，走在海边的草地上。
“赵吉祥，等一等，这儿有一株。”姑娘蹲下身子，拔出一株野草。
“这是什么草？”
“野黄麻，可清热解毒。再找找有没有紫苏和柴胡。”
“赵姑娘，看来你的岐黄之术甚为精湛，并非略懂啊。”
姑娘讪笑道：“不敢当此评价。”
赵吉祥边走边说道：“赵姑娘，我们妖人，最厌恶说谎了。”
沉默，大概又走了几十步。
姑娘说道：“赵吉祥，我不是存心骗你，只是我的身世复杂，不得不防，我们人类的险恶，你并不知晓。”
姑娘慢慢跟着赵吉祥，缓缓说道：“尊师名讳姬越人，我曾跟她老人家学习了几年，不敢称名医，但老师说我得了她的真传。所以，我也不是哄骗季先生，他护送我母女来了此地，我自会帮他医治子丘先生。只要不是不治之症，我想我都有办法。”
赵吉祥叹道：“唉，你也不容易，人心真是太险恶了。”
不知不觉间，前方已是一处山崖，那边就是大海。
“是啊，有时候，我真想自己是一只鸟儿，或者一只兔子，无忧远虑在空中飞翔，在山野游荡。也好过在尘世颠沛流离，四海为家，辗转流浪。”
赵吉祥回身，却见这姑娘痴痴望着夜空，隐隐有泪水在眼睛里聚集。
“赵姑娘，你不要伤感，人有人的悲伤，鸟儿也有鸟儿的烦恼，兔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成为别人的盘中餐。”
“像你们这样，多好啊。野兽不敢攻击你们，连人类也要避着你们。”
赵吉祥说道：“赵姑娘，到那边看看吧，这里已经是悬崖了。”
“柴胡可能在崖上，我们去看看吧。”
二人便走到崖边，崖边就是大海。
将圆未圆的月亮，挂在海面上，月光照耀着海水，海浪扑打着岩石，夜风轻拂着脸庞。
姑娘望向遥远的海面，轻轻说道：“这真是太漂亮了。在海上的这几天，我以为我会死掉，再也看不到这样的美景了。”
如此良辰美景，赵吉祥也由衷地说道：“是啊，今晚的月色，真是美丽。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姑娘跟着缓缓吟诵道：“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赵吉祥心内一惊，看向身边的姑娘，难道她也是穿越来的？
姑娘察觉到赵吉祥的眼神，展颜一笑，说道：“我会这首诗，你很惊讶吗？其实，你读出前两句，我才觉得惊讶。这可是秦国客卿张子寿月前才写的新作，没想到，你在如此偏远之地，竟也会了。”
赵吉祥笑道：“偶然听过往的行人吟诵，觉得甚为美好，便记了下来。”
心里却大为震惊，他前十多年一直在姑苏，穿越回来的两年多，一直在岛上，对外面世界的了解，也是从书籍、从他人口里得知。
这世间又过于广阔，信息传递，甚为缓慢。
重大事件、知名人物、各种学说，可能三年五年，甚至十年，才能传遍各国，有些偏远的城镇，可能一辈子也无法知晓。
看来，以后到了外面，还是得小心谨慎，不能去炫耀背诵一首《蜀道难》，而面前坐着的就是原作者。
这世界的变化，真大啊。
“咦，这真有一株柴胡。”姑娘指着山崖边，说着就要前去采摘。
“危险，我来。”赵吉祥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身后，上前采下了悬崖边的草药，转身递给姑娘。
却见那姑娘，脸蛋儿变得通红，伸手接过草药，说道：“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