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风过雨去又唱曲 残年旧路君诺许
天上乌云渐拢,亓荒的天上,又开始了绵绵细雨,但这一次,是没有任何手段的,是老天下的雨。
城墙上,少年一动不动,若非气息尚在,便是一具死尸了。
雨水拍打他的脸,让他睁不开了眼,否则他还真想看一看天。
余通也在一旁静坐,任由雨水打湿全身,手里又拿上了书。要说是竹简好呢,连下雨天也能看书。
两人各自不说话,心里想着各白的事,伴着雨水的滴嗒声,真像是人一般倾听他们的心里话。
如此一来的话,亓荒是真正落在凡间了。但如果再兴起来的话,也和原来一样吧,除了这样的大事件,亓荒也会像其他的城府一样,诞生出一个一个志气高远的贫寒少年,独步行走于大道之路上,从小小的“凡人”,修成万人瞻目的大圣人。
“你觉得神和仙,哪一个更厉害?”
听着声音,好像不太熟悉,又可能在雨中听不真切,不过应该是余城主吧。少年艰难地开口:“大概是神吧……毕竟人们常念叨着神仙神仙的,神在前,仙在后嘛……”
“也是不错的,神是人想着才诞生的,而仙是人成为的……哦,好像你的朋友来了,那我就要走了,希望我们还能见面,楚玄衣。”
少年听了心中一惊,就想起身看一看,可奈何不了全身乏力。
突然之间,雨好像停了,少年便抬头看了看。
一张脸俯下来望着笑,春风沐阳:“娘说过,不管下不下雨,出门之时,带着一把伞总会好运。”
少年勉强笑了笑:“夕雨姑娘,好久不见了。”
“一天而已,哪有好久。”夕雨吃力的想要把他抬起,可差了一些力气。“喂,你自己也动一动啊,我一只手哪有那么大力气?”
玄衣苦笑:“夕雨姑娘,我若是能动的话,就不用劳烦你了。”
趁着夕雨抬起他头的时候,少年望了望周围,并没有看到青年男子,反是一群认识的人,余岚、余洛、朱诺、青泉、玉祉。
他想嘴角上扬,可没力气了:“大家都在啊。”
小男孩双手搭着后脑勺,一脸什么也不关心;小女孩坐在朱诺怀里,向他挥着手;余岚皱着眉道一声“你怎么成这副样子”,便走上前去,余洛跟在她后面。
青衣少女上前抬起少年,将他一只胳膊搭在了肩上,而夕雨就扶起另一边。
玄衣道:“大小姐,我身上还是湿的。”
而余岚却问:“这里发生了什么?”
玄衣吃力地说着:“有一个人,朝那些攻城的人砍了一剑,然后就跑了……”
而夕雨则是指着自己:“我呢我呢,不谢谢吗?”
玄交望着她,笑了笑,然后往地上努努嘴:“那枚铜钱,是你的,捡起来吧,我没力气了。”
夕雨立即就蹲下去把去捡钱了,而少年失了平衡,差点倒过去。夕雨赶紧又来扶住:“还有一枚呢?”
玄衣抬头望着远处:“让一个乞丐……买了一身衣服。”
众人皱眉,奇怪地望着他,一个铜钱?
少年笑了笑,随即望向朱诺,问她:“姑娘不是已经出城了吗?为何又要回来了……嗯,你怎么进来的。”
朱诺看了眼怀里的小女孩:“青儿被一个人又带回城中了,我必须来找她,至于如何进来,算是偷偷进来的。”
话还没说完时,众人就将目光落到玉祉身上。
小男孩一头冷汗:“看……看我干嘛,我说了是我救了她的……”
朱诺皱眉看着小男孩:“你讲真的?”
小男孩紧张得说不得话,让众人看了,还要忍不住笑:“本事是高的呢,可还是一个小孩子,倒有些显得可爱了。”
众人说着话,便往一间屋子里避雨去了。
玄衣在床上躺着,身上衣服让朱诺烤干了,在让女子搭脉看相。而少年却望着小女孩那一身衣服发愣。
小女孩高兴地冲他笑一笑,张着手向他炫耀。
夕雨坐在一旁床榻上,抱着双脚,把玩着手里的铜钱和小珠子,发现小珠子刚好能卡在铜钱的方孔里,就“嘿嘿”傻笑着。
余岚在外面屋檐下站着,怀着乌瑶,看着雨水拍在地上。余洛则是站在她旁边,安静地陪着她看。
小男孩递了一块饼给小女孩,自己也抱着半块,两个小家伙并排坐着,边啃边看着屋里。
半晌,朱诺开口说道:“你身体没事,问题应该在你脑袋里。我问你,是不是感觉头晕得很,稍一思考就发痛。”
玄衣点一点头,确实不错,那男子第一次从他脑袋取剑时,他是差一点昏过去,脑中吵得要命,感觉痛不欲生,所以才想打死男子。
朱诺摆摆手:“那就是了,躺几个钟头应该就能好,不过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不要太动力气了。”
话说完,她就问少年:“你应该就是一个凡人吧?”
玄衣笑:“朱诺姑娘为何有些不自信呢?”
朱诺转头看了一眼小男孩:“你方才讲的那一个人应该是将所有来过亓荒的外人斩杀了,若非他,我估计也话不成。而且……他一个小孩子却有那样一个小须弥,我又怎敢轻视了。”
听了这话,少年也转头去看小男孩:“前庭?”
朱诺皱眉:“一般凡人可不会知道前庭,你到底是什么人?”
玄衣轻笑道:“朱诺姑娘,这句话你是问了不止一次了吧?这问题重要吗,只需要知道我现在确确实实是一个凡人就是了。”
看了少年的神情,朱诺还是没有再追问,而是攻口:“你接下来要去哪里,这座城已经废了吧。”
玄衣摇头:“这城只是房子倒了,人们跑了,怎么就废了呢?”
朱诺不与他拼嘴,深吸一口气说道:“我们的下一处是大凤玉流,听说那里读书人多,不知道他们嫌不嫌弃我们,想接一趟活儿。”
玄衣问:“你是做什么活儿的,怎么还讲讨喜?”
朱诺道:“大庆炎武那边的镖客。”
玄衣愣一下:“传说中的武之国,重武轻文,正与玉流相撞啊。不过玉流和炎武隔了这么远,你们怎么过来了?”
朱诺皱着眉,有些不想说:“我们在那边……犯了错,没有脸回去了,只能游历诸国。”
玄衣又问:“犯错?哦,是丢了物还是丢了人?”
朱诺有些激动:“是丢了信用。咱们镖客不是刺客,没杀得了人是本事不行,让人笑话了;但我们一旦丢了东西,就没有了饭碗。”
玄衣沉默,谁都不容易啊,这人生从头到尾,怎么净是一个“难”字呢,天涯何处有芳草啊。
这个时候,余岚也走了进来:“雨大起来了,估计要到晚上才能停。”
朱诺就停下讲述,望向青衣少女,发现她看自己时有些不喜,但也没说什么,不管为了什么原因,说是坏事那便就是坏事,不然她也不至于戴上面具了。
这时,夕雨突然想到,然后问少年:“你要喝一碗药吗,就是之前给你端过两次的,我看你吐的血还挺多的。”
少年笑:“那便多谢姑娘了。”夕雨听了,就要去烧火了。
玄衣叫了她,少女回头:“怎么了?”
少年道:“我还有一个请求,你能不能唱一首曲子,毕竟马上都要去玉流了。”
朱诺有些疑惑:“你也要去玉流?”
玄衣看看小男孩,又看看黑衣少女:“找地方,找人。”
夕雨有些愣住了,又抬头看了看屋里好几人:“行……行吧。”
而余岚就好奇问了:“你要唱什么?”
黑衣少女想了想:“《泣辞》吧。”
轻轻笑道:“唱全喽。”
城外的一条河边,两道狼狈的人影互相搀扶着向不远处的庙宇爬去,一面跑还一面喝嘀咕着。
“柳姐啊……你还是武者呢,怎么伤得……还比我重……”
“有本事你去和他……硬刚啊,你少一些法宝,就是我扶你了……”
“不愧是大圣……人啊,和那些三流的货色就是……不一样……”
“闭嘴吧你……谁也打不过……”
两人终于推门走进去,关上门后,缓缓坐在地上,生怕把肉身给嗑没了,两人相抱倚着,没一丝力气了,只能缓缓调息,看一看能否将肉身给修复。
好一会儿时间,身上的裂纹终于消退了一些。
白花树便抬头望了望:“这好像是河神与土地共庙。”
白花柳摇摇晃晃地要站起来:“来的时候,不是都……看过了吗?”
白花树笑了笑:“好了好了,知道你比我强了。”
此话一出,原来还想努力的女子顿时就泄了气。一头栽回男子怀里,红了脸:“闭嘴!”
白花树可没多少力气扶起她了:“我们来的时候,只觉得是土地庙啊。看那儿,我点的平安香能燃好几百年,现在差不多快尽了!”
白花柳不乐意:“什么平安香,这一点用也没有嘛。”
白花树笑:“有用啊,这不是有好多年安稳吗?”
白花柳将脸埋在他胸膛上,不想动了。
白花树:“你轻点,我浑身都痛啊。”
“闭嘴!”白花柳头也不抬,“我在听你死了没有。”
白花树深吸一口气:“那我现在是死了吗?”
“死了!死人别说话!”
白花树笑了笑,正要睡一觉,突然察觉眼前有异,睁眼一看,便愣住了。
眼前出现一个约两尺高的黄裙小童,眼巴巴地望他。
白花柳也抬头,一脸警惕地望她。
可黄裙小童一脸的欣然:“你……你就是大恩人吗?”
白花树疑惑:“此话怎讲?”
黄裙小童向他作了一个揖:“小神乃是这亓荒土地,千年前城府飞升之日,将我遗去了,此些年间,仅靠着那截平安香苟存,可惜前不久也燃尽了,正是风中残蚀之时,就等来了恩人。”
说到最后时,两眼里冒着星星。
白花树笑了笑:“那你可真是不幸啊。”
黄裙小童摇摇头:“能遇见了恩人,便是我三生有幸了。”
说着又抱着两只小拳头,一脸恳求:“恩人,我时日无多了,请你再续上一柱香吧。”
白花树一脸歉意:“有些困难了,我们现在动也动不得了。”
黄裙小童跺跺脚:“是那个圣人吧,他是个大坏蛋,我也是因为他才独守孤庙千年的!”
然后她一脸悲哀:“唉,原以为等了恩人来,还能再话几十年,看来是天要亡我啊……不过临死前也见到了续我几百年寿命的大恩人,那我是死也无憾了……”
说着是悲壮的长叹一声,仰面倒在了地上。
“唉?”可一道气力却从额头处传来,小童连忙爬起身来,看着不远处的一道青影。
青年男子手握三支香,捧到额头前拜了三拜,将其插在盆钵里了。而男子每拜一次,小童脸上就光芒几分。
看见男子拜完以后,小童一下子跑到地面前嗑了几个响头:“多谢恩人,拜谢恩人!”
白姓二人一脸无语。
青年男子却低头对小意说了一声“抱歉”。
黄裙小童抬起红彤彤的额头,咧嘴笑着:“恩人何出此言?思人又赐了我三百年寿辰,小神还感激不及呢。”
青年男子犹豫一下:“我是如今亓荒城城主。”
黄裙小童愣住,然后眼睛越来越红,最后一把哭了出来:“哇啊——欺负人,你们欺负人!”
在她看来,男子趁她快没了再来烧香,肯定是来玩弄她的。
青年男子道着:“我叫作余通,在城主之间二百多载,并不知道城外有一处土地庙。不过初代城主楚若烟是在下娘子,你可认得?”
“耶?烟烟?”黄裙小童一听了那名字,瞬间止了哭声,一脸高兴地道,“你竟然是她夫君,她在哪几?”
“烟烟……”余通听了这称呼,没出息地笑了,“她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暂时应该回不来了。”
小童-脸震惊:“死……死了?”
余通嘴角一抽:“没有。”
“哦,那就好。”小童拍了拍胸脯,“吓我一跳。”
余通笑了笑:“没有想到你与她如此亲密,等城里安顿好了,我给你迁到河对面去。”
小童“嘿嘿”笑着:“多谢恩人。”
余通摇头:“不要叫我思人了,听着心中有愧。”
黄裙小童向男子作一个揖:“多谢老爷。”
余通笑了笑,就当默认了。
小童跑去别处了,余通回头望着虚弱的白姓二人,目光冷一些,笑容也淡了一些。
白花树漠言:“你不会也是来杀我的吧,我现在这个状态对你来说轻而易举吧?”
余通摇头:“我可没有理由杀你。”
白花树咧嘴一笑:“可是几万万寸金啊。”
男子还是摇头:“钱财之物有就行,不必拿太多。”
白花树便沉默了,而白花柳就嚷嚷道:“花树哥,你还挺聪明的,不上当呢。”
白花树看了一眼女子,没有说话。
这句话听着像有杀招一般,让人不禁皱眉,可余通却一脸平谈:“我过来就是说一下之前的话依然有效,大圣人打了你可是不在我们的约定之中的。”
白花树皱眉。“那我们是白白受了这顿打吗?”
三人相望时,气氛被推上了极点。
“等……等一下啊,不要打架啊。”黄群小童慌了神,连连摇手。这两边都是恩人,自己要帮哪一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