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你是不是招她了?
亭台楼阁伫立的河岸四角陆续飘出各色纸船,每艘船中央粘立者刀削成小段的红烛,烟花暗下的一刻,那些纸船犹如黑夜畅动的萤火。
烟花还在持续绽放,一阵悠扬的丝竹管弦声又从右侧接踵而至。
余城谨不知道什么时候换的衣服,青衣长褂,茕茕立身于荧光裹缎的大船上,竹笛在他嘴边进行到曲声最高处。
国内竹笛难度是世界公认,它和竖笛不同,考究气息、口风松紧、舌尖和手指的一脉相承。
入门不易,精髓的门槛更是云山雾罩,初学者鲜有能直接吹出声的。
余城谨手指坚硬硕朗,手背腕上两三根青筋随着节奏隐隐现现,丝毫不失魅力。
姜盐颤颤地看着,喉咙酸涩。
一颗心七上八下,又惊又喜。
她不敢相信,站在对面的人是余城谨。
她做珠宝设计,也算在艺术范畴内。艺行不分家,对音乐,她有大概了解。
不过认识比较浅薄。
但余城谨技艺高超,笛声婉约魅力,荡涤人心。
曲子吹到第一段的半小节,她就听出来是著名民间乐曲《喜相逢》。
由二十世纪五十年代著名笛子演奏家冯老师改编所创,乐曲的结构为民间器乐曲中常见的变奏曲式。
讲述情人依依惜别或久别重逢的感叹。
四段独奏完毕,笛声回荡。
余音全消之后,引得四座暴雷般的掌声。
船停靠在岸边,余城谨稳稳下船,硬朗的鼻尖含着一颗乌黑的痣,点缀他一方蛊惑心魂的眸。
唇色殷红似血,气色比刚才好了太多。
笛子在他手里转了个花圈,一人一笛,翩然而至。
骨干的手在她呆愣的眼前晃了晃,“怎么了?傻了?”
姜盐双手叠加在一起,规规矩矩地站着,像风雪飘摇下被摧残后的竹。
眼睛湿漉漉地投向他,“谢谢你。”
“我是你丈夫,别这么客气,都是我该做的。”
姜盐低头遮住眼底的黯然。
不经意的一句话像块石头,在她心头磨砺。
丈夫是他的角色,他做得很好。
余城谨注意到她的失落,准备问她是怎么了,白玉芙就跨着粉白色的手提包过来。
轻声细语的,“城谨,原来今天是姜盐的生日啊,生日快乐。”
姜盐别扭地转过头,耳尖似有若无地沾动他坚硬的胸膛,骨架细小灵软,窝在臂弯里,一副小鸟依人。
“谢谢。”
明明知道白玉芙不怀好意,在余城谨面前,她不想做计较的小女人,短短两个字硬生生挤出来的。
余城谨一只手揽住她的肩,眸色渐冷,“你招她了?”
白玉芙脸色瞬间冷住,嘴角保持着很难看的笑,“可能是姜盐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场面,一时之间你把人家吓住了。”
“真的假的?”余城谨低眸观察她,捏起她的下巴抬起眸,“我们姜姜原来是只纸老虎啊。”
“阿谨,我饿了。”
余城谨怔在原地。
这是姜盐第一次叫他“阿谨”,他的心在这一刻仿佛被含化了。
奇妙酥麻。
白玉芙一愣,秀长的美甲捏得尖锐入掌心。
一咬牙,拉住余城谨袖口。
以前她经常这样,羞答答的小动作,无论余城谨多生气,都会软下心来。
“城谨,我们一起吧。姜盐生日,人多些也热闹,正好也我想和她认识认识。”
余城谨往姜盐那边挪了一寸,撇下挂在衣袖上的手。
淡凉的眸子没有什么情绪,“姜姜怕生,改天吧。我们吃饭了,你随意。”
“城哥!”一道烈烈的女声穿透入耳。
姜盐一扭头,一男一女并行走进来。
一个斯文儒雅,一个热辣妩媚。
前者是池潇,后者是楚苏音,两人兴致勃勃,直直地朝她走来。
一眼看到白玉芙这个讨厌的女人,楚苏音脸上兜不住了,一点不客气,“白小姐能走远点吗,像三年前出国那样,干脆点,决绝点,没看到我们在这儿庆祝吗,没皮没脸地赖在这儿,等着我踹你出去啊。”
人多势众,白玉芙势单力薄。
再待下去,也讨不到好处。
冷冷地瞪了楚苏音一眼,嘴角颤得慌,“城谨,我先走了,我朋友还在等我。”
余城谨搂着姜盐,从始至终没多看她一眼。
“姜盐,生日快乐。”楚苏音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礼物,兴致勃勃地打开给她看。
一堆卡片:高级美容院终身会员卡、购物中心权益卡、高尔夫球svip会员尊享卡等等。
多得姜盐眼花缭乱。
楚苏音到底什么来头,一间七里醉有这么多权益。
楚苏音嘴痒,摸了摸腰间的腰杆,被余城谨一个眼神杀回了蠢蠢欲动的手。
解释说:“你是做珠宝生意的,翡翠首饰都见怪不怪了,我这个外行也不敢送那些。反正你要在平城发展,有了这些卡,各大商场、会所你可劲儿造,我楚苏音罩你。”
兴许这样,能弥补姜盐。
那天在车上,池潇对城哥说的那些话,她回去反反复复想了好几遍,终于理解姜盐在一个什么样的位置。
姜盐已经够可怜了,丈夫还不是全心全意对她,那她就好好对人家。
“谢谢。”姜盐很喜欢,细心地收进包里,“谢谢你们今天能来。”
“我们其实早到了。刚在外面掐着点放烟花,怎么样,震撼吧,轰动吧。城哥可是竹笛十级资格,大师级别,我还特地录了音,一会儿发给你。”
姜盐心里暖暖的。
她慢热,不敢与人交心,没有知心朋友,家人疏离。
楚苏音的热络与爽快,倒是让她一见如故。
池潇冲她点了下头,欲开口又什么都没说。
姜盐觉得池潇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含着难过和愧疚?
仔细一想,她和池潇接触也不多,哪儿来的这种情绪。
肯定是她看错了。
服务员过来上菜,楚苏音和池潇走在前面,姜盐反握住余城谨,朝他扇了扇手。
余城谨步子一顿,俯身贴近,耳边绵绵地响了声:“谢谢你啊,阿谨”。
随后,清凉的唇瓣抵到他耳垂,又慌慌地错开。
柔俏的背影轻盈豁逸地离去,余城谨站在原地,手指碰了碰那片微凉,眼神无波无澜。
服务员上好菜,琳琅满目。
白油鸡枞、汽锅鸡、火烧肉······
熟悉的菜色,姜盐睫毛颤了颤,眸光渐渐染上雾气。
方才被白玉芙一阵奚落的怨愤,顿时消了一半。
看到位置上多出来的水杯,杯口还有唇印,余城谨脸瞬间凝了一层冰,用筷子戳进了垃圾桶。
偏过头,眼角的青灰色化成空气,目光回暖,“我听说你妈妈是南城人,你从小又在那里长大,很想念那边的美食吧。孩子生日是母亲受难日,虽然阿姨不在了,也别忌讳。在家里也没吃饱,在这儿多吃点,不用顾忌他俩。”
楚苏音和池潇无辜躺枪。
余城谨拿过她的碗,用滚烫的开水消了一遍毒。
其实餐馆会提前进行激光消毒,不过余城谨习惯了,再做一遍。
吃起来比较放心。
就像他的头发长短,有精确的度。
擦干水渍,盛了一碗热热的骨头汤,摆到她这边,“趁热,多喝点。”
姜盐小小地喝了一口,嘴皮携了莹莹的水光,“好喝。”
放下汤勺,她用公筷给余城谨夹了一大块饵块,“你也吃,这是南城的特色菜,叫‘大救驾’,把火腿、饵块、韭菜各种配菜一起炒,可以做小吃,也可以当主食。传统的做法不会糊锅,看样子这家店的手艺不错。”
“还有这个火烧肉,特别好吃。还有……”
余城谨单手撑住侧脸,视线在她身上,松松地听着她介绍菜名典故。
楚苏州和池潇两个一千瓦的灯泡又亮又碍眼,余城谨瞥了他们一眼。
意思是:赶紧吃,吃完赶紧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