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战后
阿木古兰第二天就开始发烧,在床上乖乖躺了两天终于是躺不住了。
但她现在胳膊抬不起来,一抬起来腰间剧痛,因为胳膊受伤举不动重物,加上发烧晕晕乎乎的,什么活也干不了,人生第一次成了个废物。
整个人刚觉得能下地走路,就挣扎着要出门,一点都不想静养。
格根塔娜勒令她躺床上,让人看着她,结果还是趁人家不注意往外跑。
最后也放弃了,任由她跟着。
发着烧,阿木古兰还是蛮喜欢这种晕乎的感觉,感觉周围天旋地转,只觉得好玩。
现在她全身被裹得严严实实,生怕受到了一点风,她就跟着格根塔娜干活,走哪跟哪。
就算是骑马格根塔娜都怕她摔下来,这几天索性也没去什么很远的地方去。
要做的活计不多,可是她也闲不下来。
“往年这个时候都转场了吧。”阿木古兰说。
“是啊。”格根塔娜说。
第一场雨已经落下,不到两天就开出了花朵。
天气还是很冷。
野草疯长,肆意舒展筋骨,阿木古兰认识里面每一种草的名字。
一些发甜,一些发苦。
有些会开出来玫红的花,有些会开出来浅黄色和浅紫色的花。
有些是药材,能退烧,能止血,会帮着萨满阿姨采。
可现在是战时,没有人关心这些。
这时候他们还要从冬季的牧场换到夏季的牧场,让那一片土地休养生息,再继续在休养了半年的土地上放牧。
不可向土地过度索取,否则会因为自己的贪婪降下惩罚。
那时候,他们会赶着牛羊,旁边有狗帮忙,长途跋涉换一个地方去。
往年扎下来营帐的圆圈还在那里,他们还在这里停下来,就好像本来就生长在这里一样。
但是现在聚在一起,无人关心转场的事情。
格根塔娜正在找春天的衣服。
日子一天天暖和了起来,冬天衣服要收起来了。
阿木古兰也长了一点个子,她长手长脚,现在也有很多衣服要改一改。
“还长个子。”格根塔娜说,她的个头只到阿木古兰的下巴,“不知道最后会长多高呦。”
阿木古兰一个拥抱,下巴就搁在阿妈头顶,被拍了一巴掌才傻笑着移开。
“阿妈,”阿木古兰说,“奶奶现在突然变得好老。”
沃穆尔现在精力不如以往,身形没有很佝偻,但是行动明显慢了很多。
她的话也变少了,多半是坐在那里,或者是出来走走。
“嗯。”格根塔娜说。
“姥姥也很久没见了。”阿木古兰回忆,“往年我们都会聚会的。”
他们散开了,现在不知道在哪里。
格根塔娜没有说话,只是靠着阿木古兰。
“只要家里的人平平安安就好。”格根塔娜说。
“只要他们平安就好。”阿木古兰说。
“那个大都尉,说要给我五百人,等我有人了我就去找他们在哪里。”阿木古兰说,“我会找到他们的。”
“好。”格根塔娜说,她的脸上有一种混合着坚毅的痛苦,良久才有淡淡的笑意浮现出来。
“别担心阿妈,”阿木古兰说,“别担心。你看我这样都活下来了,我肯定活得更好。”
格根塔娜揉了揉她的头:“行了行了,相信你。”
阿木古兰状态好些了就去看了她的人怎么样了。
这回损失都很大,阿琪不知道办了多少次葬礼。
到现在,那些歌谣还在阿木古兰耳边响着。
查干伤的不重,这几天一直在处理事情,阿木古兰刚觉得好点就马上过来查看情况。
一看到查干,她愣了一下。
查干取下了左耳的耳环。
她张了张嘴,但是什么都没有问出来。
“我们现在还有多少人?”阿木古兰问。
“十二个。”查干说,“有七个回来以后没挺过来。”
阿木古兰顿了一下:“葬礼都安排了吗?”
“安排了。”查干说,“但是她们已经忙不过来了,没有家人的就只能一起办一场。”
阿木古兰叹了口气。
有些没有家人但是受伤的,阿木古兰拜托了其余人进行照顾,但是最终没顶过来的也不在少数。
死亡的受伤的都给了他们家人一些财物补助,葬礼需要的钱财都是阿木古兰出。
放眼望去,周围都是摘掉耳环的人。
胜利的喜悦之后是亲人的沉痛。
问完了这些,阿木古兰觉得没有什么要问的了。
“喝酒吗?”阿木古兰问。
“你是伤员。”查干说。
“没关系。”阿木古兰说,“我……”
她的眼睛还是看向了查干的左耳,那里空荡荡的。
“不用了,他走的时候没什么痛苦。”查干拒绝,明显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什么,“我得去看看还有什么没处理完的事情。”
他站起身离开了。
阿木古兰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巴图叔叔死了。
不知道睡在了哪里。
阿木古兰很想确认一下现在究竟有多少熟悉的人离开了。
但是她没有勇气去问,也没有勇气去看。
好像也无暇顾及这些事情。
因为很快她就被叫去看她新的手下。
那个大都尉好像很喜欢阿木古兰,不吝啬给她建议和教导,教她不少东西。
仿佛是一个亲近的长辈。
阿木古兰随口问了句抓回来的俘虏。
“都尉,那个叫卫修远的,现在问出来什么了吗?”
“这事交给卫恒去审了,你感兴趣?”大都尉问。
阿木古兰点了点头:“毕竟是我抓回来的,想去看看。”
“那就去。”他叫了一个人来带阿木古兰去看看俘虏。
匈奴没有监狱,这帮人就住在一个帐子里。
阿木古兰感慨这还挺仁慈的,没把俘虏放外面。
进去了就知道问题了。
这种放外面确实……很不好看。
帐子里十分昏暗,透光的布料都换成了不透光的,只靠一盏小灯照明。
卫恒在帐子里,表情阴晴不定。
卫修远虽然浑身是血,嘴唇干裂,当年是在那里有些猖狂地笑。
阿木古兰一进来,两个人察觉到了动静。
齐刷刷看向她。
现在她还有个胳膊不太能动,这么一看背后还是有点发毛。
“我打扰你们了?我先走?”阿木古兰弱弱地发出来一句。
卫恒叹了口气:“没有。”
“问出来什么了吗?”阿木古兰问。
卫恒嗤笑一声。
这样的表情在他脸上确实很少见。
这俩人说不定真认识。
“又见面了,手下败将。”阿木古兰向卫修远打招呼。
“不是很想见你,女扮男装的。”卫修远说,卫恒下手挺狠,这人现在说话都有点费劲。
阿木古兰看着卫恒说:“你要不去歇一歇?我来试试?”
卫恒没说话,转身走了。
卫修远对着他的背影啐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