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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清清白白谢扶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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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哭闹了一整日的福安没有等到父皇的妥协,于是第二日清晨,她故技重施,又一次闹起绝食。

    “撤下去!”

    福安轻哼一声,“去回禀父皇,我今日都不打算吃东西了!”

    几位侍女又哄又劝,搬出好些个她最爱的点心哄着她吃,福安偷偷吃了一口,又立即放下。

    在她看来,父皇过不了多久就会向她妥协的,她福安才不要做偷吃这般不体面之事。

    只是福安等了又等,一直等到永安帝下朝,她还是没有等来一句话。

    她不敢置信地差人去问,得知永安帝正在用早膳的消息,福安气得将面前的瓷碗摔得粉碎。

    她还饿着肚子,父皇竟然问都没问一句,自己吃上了!

    难道真的如同那些夫人所说,女儿出嫁了,就成了别人家的姑娘,就不再是父皇的心头肉了吗?!

    福安已然忘记前世她三次出嫁,永安帝是如何为她操碎了心,忙前忙后。

    她此刻只能想见眼前,自己饿着肚子没用早膳,父皇却在享受精致的点心,在福安的想象中,她已然是个没娘疼没爹爱的小可怜了,她又一次嚎啕大哭,任谁的哄也听不进去。

    刚踏入太极殿殿门的谢扶风脚步一顿,心道不好。

    果然,那云霄姑姑又快步向他走来,这次还早早地备上了琴。

    谢扶风轻叹口气,“姑姑,谢某心不静,恐怕辜负了这张好琴。”

    云霄跟她的主子一样,对这些东西从不上心,不明白一张琴有什么好辜负的,又是一阵软磨硬泡,那谢扶风却再不肯答应弹琴。

    白衣公子手里依旧捧着一卷书,语气温润平和,“谢某琴技拙劣,恐污了公主尊耳。”

    云霄这才想起公主昨日使性子骂了人,悻悻然闭上了嘴。

    里头的福安哭得嗓子都哑了,谢扶风不由得感到有些好笑,十七岁的人了,遇见难事竟然只会像孩童似得哭闹吗?

    但纵使她哭得这样肝肠寸断,也并未为难任何一位宫人,这位公主比他想象得纯良。

    谢扶风抬眉看向云霄,笑道,“想来今日公主怕是无心读书,在下一介外男,身在此处亦是多有不便,就先告退了。”

    谢扶风走了之后,福安才从云霄口中知道他来过,这又叫她想起前世谢扶风不曾娶妻,整个谢府都没有为此事闹出一点风波的光辉战绩。

    她连忙拉住云霄,“快,快叫他回来,本宫有事问他。”

    谢扶风刚走没两步便被人拦下来,得知这位公主有事请教自己之时,他心中又生出些许荒谬之感。

    他自幼聪颖,父亲又身处朝堂,于是他儿时便跟着父亲共同猜算旁人的谋划。

    十四岁那年看透父亲之后,他就对朝堂上你来我往的无趣把戏失了兴趣,十分厌倦。

    这位公主倒是总能出他意料。

    谢扶风对她想要‘请教’之事生出几分好奇,一路都在猜测,但他着实没想到,这位公主会满怀期望的问他,如何才能不成亲。

    谢扶风一双桃花眼弯起来,语气真挚,“公主恕罪,微臣并不知公主话中何意。”

    “你胡说!”

    福安鼓起脸,“你不想娶妻的,是不是?”

    她已然将谢扶风视作天底下唯一能理解她的人,“我也不想嫁人,你教教我,怎么打消父皇将我嫁出去的心思。”

    “……”

    谢扶风笑了笑,“此乃公主家事,微臣怎可妄言。”

    “本宫恕你无罪!”福安走到谢扶风面前,扯起他的袖子,哀求道,“算本公主求你的,你就把你的好计策教给我吧,日后我再也不难为你了。”

    谢扶风皱着眉头将袖子从福安手中抽下,迅速退后几步,行了个礼,“公主,男女大防不可逾越,此举唯恐有损公主清誉。”

    这话叫福安听来,却是另外一番含义,她眼睛亮起来,“如果我没有清誉了,是不是就嫁不出去了?”

    谢扶风连忙看向云霄,后者亦是被她的话惊得一震,连忙劝道,“公主……”

    福安看向谢扶风,向对永安帝撒娇那般,两只手合十摇了起来,“小阁老,你行行好帮帮我吧。”

    谢扶风躲,福安便追,她誓要从他口中撬出他上一世不成亲的妙决。

    谢扶风哪里能想到福安除了是个嚣张跋扈的公主,还能是个没脸没皮的撒娇精,他被缠得没法,只能冷下面色,“公主。”

    他沉声道,“微臣实在不敢妄议公主家事,还请公主恩慈,饶谢某一命。”

    “你怎么就是不肯告诉我呢!”

    福安气得咬牙,“你明明和我同样不想成亲的!”

    “非也。”谢扶风从前只在友人口中听闻女子难缠,今日才算是真真见识到了,在福安的攻势下,谢扶风说出了生平第一个谎言,“在下早已有意中之人,自然也想娶她为妻。”

    “你胡说!”

    福安紧紧盯着他,“你撒谎,我就知道,你们读书人嘴里没一句真话!”

    谢扶风此刻只觉得自己与书作伴的决定十分正确,男子庸俗自私,女子又蠢笨缠人,世间到底没什么比得上他手中的书本。

    “公主所言不虚。”

    他行了一礼,“谢某才疏学浅,德行不端,这便向陛下请辞,容在下先行一步。”

    福安一愣,这人请辞了,岂不是全天下再没人能帮她了吗?

    “不可!”

    她皱着一张脸跟在谢扶风身后,结结巴巴地道歉,“我不是故意这般说的……都是因为那个陆寻真,他……”

    “公主。”谢扶风打断她的话,“此乃公主家事,在下实在不便聆听。”

    说罢,谢扶风又朝她行礼,态度恭谨端正,“外头日光灼烈,恐晒伤公主贵体,请回吧。”

    他语气柔和,福安却又一次败下阵脚,她站在原地,像是一只被全世界抛弃的小狗,好不可怜。

    福安又呜咽着哭起来,她什么也不会,父皇有权有势,可以逼她嫁人,她却连去做姑子都不敢。

    她也不像谢扶风有这么多个天下第一,她只是个谁都瞧不起的草包,她难得说一次实话,父皇竟也不信。

    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倒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福安看向巍峨庄重的殿门,上头金子打造的环饰在日头底下发着耀眼的金光。

    福安,你就撞死在上头,叫别人知道,你是个有志气的,你宁死不屈!

    叫父皇后悔,叫谢扶风后悔!

    福安豪气万千,下定决心要以死为代价叫所有人看得起自己,双脚却跟生了根似得扎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她难以接受自己连自尽也不敢这个事实,一时气急攻心,晕了过去。

    都怪谢扶风,都怪他不肯教我!

    整个太极殿顿时乱作一团,又是请太医又是请皇上,云霄正在呵斥福安随身的几个宫女,“公主冰肌玉骨,哪里受得了太阳,你们怎能让公主在外头站这么久?”

    这一边,永安帝正巧答应了谢扶风的请辞,那小华子慌慌张张地进来禀告,“皇上,公主她昏倒了!”

    “什么?!”

    永安帝立即站起来,上次那句猝亡之象已然成了他的阴影,他焦急问道,“怎么回事?”

    “宫女说是公主不知为何在外头站了两刻钟,公主一向受不得暑气,早上又未曾用膳,大约是中暑了。”

    谢扶风抬眉看向小华子,后者掉的眼泪也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语气哀婉,“陛下就别跟公主斗气了,伤了公主的身子,咱们这些做奴才看在眼里也心疼啊。”

    永安帝并没理会小华子的肺腑之言,他连忙赶到太极殿,发生上次的事后,他将整个太医院都搬到了太极殿附近,这次太医早早等在了那里。

    陈弥说公主是五内郁结,外加受了暑气,需要静心调养,万不可动气伤身,但到底是没有大碍。

    永安帝松了口气,看着床榻之上的爱女,只觉得头痛不已。

    怎么办?难不成真叫她日后无依无靠,受人磋磨?

    出宫之后,谢扶风越想今日之事,越觉得麻烦,女子体弱,他竟同她置气,害得她昏了过去,若是福安真的因他伤了身子,他清清白白的一生岂非就此欠下一笔糊涂亏心债?

    谢扶风长叹口气,只觉得流年不利,回去还是要多去太婆那里上几柱香。

    也不知道一次上十柱香能否起效用?谢扶风一边想着如何虚情假意地讨好鬼神,一边挑起药铺的帘子,里头坐着一位白面郎中,见来人是他,连招呼也不打,继续埋头看书。

    谢扶风也不见外,搬了张椅子坐下,自顾自说道,“你可有意愿进宫做太医?”

    “你疯求了。”

    白面郎中生得俊秀,谈吐却并不文雅,“你怎么不入朝为官?”

    谢扶风抬指轻抚手中的书,轻叹了口气,“罢了。”

    “帮我查一个人。”

    “谁?”

    “新科状元陆寻真。”

    郎中抬指将书翻了一页,“你查他做什么,他这状元可是真才实学,并非舞弊,你莫要酸人家。”

    “……”

    谢扶风艰难从口中挤出几个字,“查他的风流韵事。”

    “……”

    郎中这才从书本里抬头,“他的风流韵事不都传遍京城了吗。”

    旋即,他像是明白了什么,“你不会是想大发善心,救人于水火之中吧。”

    “莫要胡言。”

    谢扶风冷声道,“不可妄议公主。”

    郎中轻哼一声,“行了,遇见你这么个煞星,姓陆的那通天大梦算是完了,真是流年不利,流年不利啊。”

    “此乃孤本。”谢扶风将手中的书扔到桌上,“最迟两日,我要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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