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匕首用途
“我……”
苏千巡犹豫起来。
是啊，糜张氏眼前的是个死局。
无法解脱。
他没曾想到的是，糜源正竟然是个逼迫糜张氏嫁给自己的老淫棍。
原来这就是“大善人”的另外一张面孔。
糜张氏看苏千巡左右为难的样子，苦笑了一下，说道：“小女子最后索性答应了糜源正，在大夫人下葬期间，做了他的小妾。那天我记得清清楚楚，又是连降三天暴雨。
小女子好像从来都是个不祥之人，一遇大雨就有巨大的命运转折。
想必这次连降大雨也是如此……”
苏千巡抬起左手要朝糜张氏的手背拍去，犹豫了一下又缩了回去。
糜张氏仿佛没有看到，依然靠着苏千巡的手臂，幽幽地说道：“最开始的时候，糜源正对小女子疼爱有加，他不嫌小女子出身低贱，手把手教小女子读书识字，诵读佛经，甚至连自己多年的各种秘密都会无心透露，比如记录了他这些年来奸淫掳掠，为非作歹，和洛阳城中那些官员沆瀣一气的‘清正账本’。
还有糜源正这些年来巧取豪夺被他藏在迷失庄园外，向东二十里，紫檀堡的糜家别院后院，存放金银珠宝的小金库等等，小女子都暗暗记在心里。”
苏千巡闻言瞳孔地震，糜张氏爆出的信息太过震撼。
“清正账本”……
昨晚去糜源正卧房时，二夫人糜周氏也曾无意间提到过……
“老不死的，你最好把自己的烂事账本藏好了！”
“省得凶手没抓到，把自己赔进去！”
看来二夫人绝非信口胡说，而是在气愤之余，将实话说了出来……
紫檀堡的糜家别院……
如果糜张氏说的是真的，那这里应该是糜源正“狡兔三窟”其中的一“窟”，甚至是老底儿所在……
二夫人糜周氏说过：
“哼，还未艾未艾呢，那个骚浪蹄子把你庄园里值钱的东西都偷出去卖了你都不知道！说不定你那个宝贝疙瘩就是她里通外人偷出去的！”
那应该是糜张氏帮助糜源正经手处理这些财宝，被糜周氏发现了蛛丝马迹……
一时间信息量太过巨大，苏千巡大脑开始飞速旋转，逐一处理。
他心里明白，糜张氏将自己视为可以拯救她的存在，于是才将糜源正多年的负面信息爆了出来。
如果她说得属实，并且能搜出证据，的确能将糜源正置于死地。
她重获自由……
“清正账本现在在哪？”
“小女子也不知道，他以前是在喝醉酒，特别兴奋的时候提起过一两次，这种东西只有他的干儿子帮他守着才安心……
你放心，小女子这两天会想办法，尽可能套出清正账本的下落。”
糜张氏的头离开了苏千巡的手臂，轻声又严肃地说道。
“好……”爱慕女子的头离开了自己的手臂，苏千巡的心里空落落的，说道，“那紫檀堡里的小金库，是不是你帮他运的？”
糜张氏深情地望着苏千巡，努力想从后者眼睛里看出坚定的神情，犹豫再三，叹了口气说道：“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不过是他主动让小女子帮他运送的……说如果有一天，迷失庄园被糜杭毁了，我们……还有一个安度晚年的小金库……”
说罢低下了头。
苏千巡问道：“还有其它的事情吗？”
“当然，这是小女子最不想让你看到的……小女子知道，让你看了你一定会嫌弃小女子的……”
糜张氏别过头去，不去看苏千巡。
苏千巡宽慰道：“不会的……”
“好吧……小女子被嫌弃也不是一时半会，也不是一两个人了……”糜张氏苦笑一声，说道，“小女子选择了糜源正，这让糜杭对他的父亲心生怨恨，以为是他父亲横刀夺爱……
二夫人糜周氏同样心生不悦，她一方面嫌弃小女子是个田间农舍出身的低贱野丫头，另一方面处处提防小女子，她担心小女子一旦为糜源正生下了儿子，将来跟她的儿子糜参抢夺庄园的继承权。
呵呵……小女子可没有那么容易怀孕……每次……小女子都会喝那种不会让自己怀孕的非常苦的药……”
糜张氏脸色煞白，惨笑着望着窗外。
“呼~”
一阵凛冽的朔风吹进来。
“啾啾~”
飞燕从她的肩膀上落到了她自然垂下的手中，将她的手当成了温暖的巢穴。
糜张氏低下头，看着飞燕，柔声细语道：“你还有一对翅膀，可以自由地飞翔，我呢……”
人生如同牢笼，她仿佛无论多么努力都飞不出去……
苏千巡难以言表自己的心情。
糜周氏双手拖捂着飞燕，继续轻声说道：“庄园的大管家，队干，还有二夫人的亲弟弟周管事，他们有一个算一个，表面上对小女子恭恭敬敬，可是背地里呢？
今天缺了胭脂，明天少了裙裳，处处和小女子作对……
包括整个中心庭院的奴仆婢女，包括整个庄园的庄客佃户们，也总是在背后对小女子指指点点……
糜源正年老多病，并不能事事都顾及到，小女子被夹在整个迷失庄园家族斗争的漩涡中心，只能在浩如烟海的佛经中寻求片刻的安宁，在现实的愁苦中艰难度日罢了。”
糜张氏停顿了一下，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如死不瞑目的死人般盯着苏千巡，幽幽地说道，
“小女子对诗书佛经有些学习能力和领悟力，短短两三年的时间内，就能够读下来《大学》、《中庸》及大部分佛经，时常蹦出的独到见解，令糜源正喜出望外，爱小女子如珍宝。可这个老色魔有些床笫之间的怪癖……经常对小女子进行……性虐……”
糜张氏说罢撸起袖子，露出疤痕累累的手臂。
自然地撩起裙子，露出紧实性感的大腿，上面亦是一道道疤痕。
她要解开自己贴身胸衣——合欢襕裙时，忽然觉得不妥，赶忙捂住胸口，说道：“这里……这里实在不方便给苏公子看……”
苏千巡看糜张氏手臂，大腿，胸口……
也赶忙收回目光，说道：“万分抱歉……”
在胸口逗留的一瞥，觉得那密集的刀疤如同刻了两个字……
不像手臂和大腿上全是横杠。
糜张氏说道：“被糜源正那个老色魔性虐之后，小女子也迷恋上了那种刀刃划过皮肤的快感，时常……时常自己划自己……”
苏千巡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糜张氏不想让他看匕首的原因，还有匕首上淡淡血腥味……
她并不希望他知道，自己是一个被性虐，又爱上自虐的人……
糜张氏忽然眼神中充满了希冀，略显激动地说道：“万幸，在小女子沉沦即将心死之际，小女子听闻了武后的诸多故事，惊叹一个女人竟然能够掌控一个帝国，等小女子读到武后所推崇的《大云经》，讲到净光天女投胎到人间，听闻了佛法深义，身为女人最后成为了国王的故事。
它就像一盏觉醒的明灯将小女子黯淡无助的心彻底点亮……
就像老天爷在小女子最困顿的时候，送来苏公子一样……”
面对糜张氏突如其来的表白，苏千巡先是一愣，终于明白，糜张氏为什么甘冒巨大风险去偷那本《大云经》了。
经历如此悲惨的人生，唯一的心灵寄托，的确值得冒着巨大风险，独享这片精神世界。
苏千巡呆呆的，再难多言。
这一次他完全是做足了准备，可依然被糜张氏所影响，所共情，所折服。
这样一位女子，她会生出害人之心吗？
也许……
可这样一位顽强的女子会甘心做糜杭的内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