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慕洛凌与孟黛青姗姗来迟。
当侍者帮她们将包厢的门拉开的时候,慕洛凌没想到,骆晚洲和孟兆旸居然都已经到了。他们好像没有在对话,而是各自占据餐桌的一边,仿佛形成了两个不能彼此融合的独立世界。
孟黛青率先走进去,慕洛凌安静跟在她后面。
包厢的主要陈设是一张长条形的厚重实木桌,最多可以容纳八个人同桌用餐。
现在按照客人预定的要求,布置的是四人位置,各有两个座椅摆放在同一侧。
孟兆旸和骆晚洲已然选择了面对面的位置。
那么,孟黛青和慕洛凌,势必一个人会落坐在骆晚洲的身边,另一个人会就坐于孟兆旸的旁边。
慕洛凌觉得,最优配置肯定是让孟黛青和孟兆旸这对姑侄坐同一方向。
否则两边都会显得很奇怪。
因此,她主动走向骆晚洲旁边的位置。
她此刻没有意识到,这种选择可能也反映出她在潜意识里的偏好。
孟黛青随即落座在孟兆旸身边,俨然是冷漠到极点的精致女性,仿佛根本不关注眼前座次的安排。
菜品陆续呈上,遵照西餐礼仪。
“请随意。”孟黛青收紧面部肌肉,简短的一句话,算是关照过了在场的三位年轻人,也一并将自己摆放在掌控局面的主位上。
慕洛凌和骆晚洲都没有喝酒。
在侍者递上酒单的时候,慕洛凌就主动伸手按住了骆晚洲面前的酒杯敞口。她很贴心,她怕骆晚洲不好意思推拒孟黛青递过来的酒,于是她先跟孟黛青说明情况。
“喝酒容易加重皮肤负担,再加上剧组拍戏作息颠倒,会冒痘的。上镜就不行了。”
她把自己和骆晚洲面前的酒杯都撤走。
骆晚洲望过来注视着她沉静的侧脸,他难得被她在人前维护,感觉心里有一块地方被捂得有点儿暖,丝丝往上冒着舒适感,慢慢地、慢慢地,就像晒得蓬松柔软的羽绒被,承托着人的重量似的,缓缓塌陷下去,降落在实地上。
慕洛凌有所感应,转过脸来也看他。她的眼睛里有不明所以的疑问,好像在用眼神询问他,怎么了。
这其实已经可以被归入“眉眼传情”的范畴。
怪只怪这两个演员的眼神戏太好,传递情绪太精准。
骆晚洲舒缓着眉峰,唇微扬。他对慕洛凌轻轻摇头,表示没什么,然后又主动移开目光。
一顿饭吃得风平浪静。
走的时候,孟黛青问慕洛凌,现在能不能联系上司机和助理来这边接她。
“兆旸和我还有事情要处理,没有办法送你回去。”
孟兆旸站在几步远的位置,他也是听孟黛青这么说才知道,原来他们两个后面还有安排。
他没拆穿孟黛青。
慕洛凌不疑有他,真的拿出手机准备给助理打电话。
骆晚洲说:“洛凌可以跟我一起坐车回去。车子就在楼下等我。”
孟黛青笑了笑:“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这就是同意的意思。
骆晚洲表示没关系:“反正是直接回剧组,那边保密措施做得很好,不用担心被拍到。”
连顾虑都被打消了。
四个人就在餐厅分道扬镳。慕洛凌和骆晚洲全副武装地绕路去找他的车子。孟黛青则是与孟兆旸一道走。
孟兆旸陪着孟黛青往前走了两步,忍不住问:“姑妈,大晚上的,你要带我去哪儿谈生意?”他嗓音低沉含笑,反而有几分纵容的语气。明知孟黛青大概率是在无事生非,他却不能生气。从前是他爸孟视稹——孟黛青的亲大哥——可以做得到这种无条件的包容,现在孟兆旸也有朝着这个方向靠拢的趋势。
孟黛青头也不回,走路带风:“你只管跟上来就是了。”
慕洛凌和骆晚洲上了保姆车。
慕洛凌只拿掉了帽子,没摘口罩,就露出一双眼睛,在漆黑的车里忽明忽暗。
她欲言又止。
其实,换位思考,她对骆晚洲还蛮抱有歉意的。
毕竟,这顿莫名其妙的晚餐,全是因她而起。
连她都觉得,这顿饭快要吃出消化不良的后果。更别提骆晚洲这个孟家以外的人了。他肯定没见过这种架势。
孟黛青不是正常人,孟兆旸也不是正常人,当慕洛凌跟他们相处的时候,自知也不太正常。所以,和他们一块吃饭,只能是正常人受累。
“抱歉啊。”她上来就是垂着头诚恳道歉。
骆晚洲多少能猜出一点儿她的这种反应。但他仅仅只是挑了挑眉毛,没说话。
她自顾自找出了好几条道歉的理由:“先是不由分说让你过来吃饭,然后就是我迟到了,让你和孟兆旸独处一室,最后走的时候还要麻烦你顺路带我回来。”
骆晚洲:“没事。你也都说了,反正是顺路的。”
慕洛凌闻言也勉强笑了一下。
她的情绪并不高,骆晚洲看得出来。
“怎么了,是舍不得让阿姨走么?”
也不知骆晚洲是真的把她当成依赖母亲的小姑娘,还是纯粹拿这话逗她开心。至少,慕洛凌听到他的这句话,原本低落的心情没由来地产生了一个想笑的断点。她抚着额头向后用手指梳了几下长发,虽然先前没有到要哭的程度,但此时已然有几分破涕为笑的倾向。
“才没有呢。我十九岁拍《青柠湖》的时候,都没有哭鼻子。现在怎么可能越活越回去了。”慕洛凌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的口吻听起来很像是在撒娇。
骆晚洲很放松,他的笑都掩藏在口罩和帽檐的下面,他的唇向上在笑,他的眼睛弯着在笑。他眼睛里的喜欢太过明显,多得快要满溢出来,但却因为有沉沉的黑暗和帽檐作为遮挡,这才让他能够毫无顾忌。
他靠在椅背上看她,怎么看都觉得看不够。他甚至像爱情片里的男主角,希望这辆车能一直开下去,不要停下来。
“那么为什么不开心?”他认真问。
慕洛凌的十指交握,她盯住压在最上面的左手大拇指。
很多人都说,左手大拇指在上的人,偏向于感性和直觉的思维习惯。
她从小就没有向别人分享情绪的习惯。
后来因为职业的关系,她在演艺圈里更注重保护个人隐私,所以说得就更少。
事实上,她已经很习惯自己处理这些情绪。
但骆晚洲的问题,连带着他整个人传递出的真挚,都让她在当下很有倾诉欲。
她突然很想要找到一个人,能够与对方分享这些她从不谈起的故事。
没有任何理由,她凭着感性和直觉在想,这个人应该就是骆晚洲。
“你会替我守口如瓶的,对么?”她问他,同时与他四目相对。
骆晚洲低语答复:“当然。”
她扬起唇角笑得很用力,她又扬声对前面专心开车的司机说:“司机师傅呢,也会替我保守秘密吧。”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们一眼:“你放心,马上就到酒店了。我从南门进去,停到三号楼后面的树阴下面。我到时候去外面抽根烟,顺便替你们看着点儿。”
司机的话,说得倒像是慕洛凌和骆晚洲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车内三个人都笑了。
另一边,孟黛青也和孟兆旸在坐车。
她到这个时候,才露出一点儿组今晚这场饭局的真正用意。
她知道孟兆旸是在大风大浪里打磨出来的人,经得住她说的任何话,所以她开门见山:“你对洛凌有好感。我没有说错吧。”
孟兆旸既然一次次地往剧组这边跑,就做好了会被孟黛青或者是别人看出来端倪的准备。
甚至于说,他就是故意的。
他想要主动把慕洛凌划在他的范围里。
孟兆旸习惯得到一切他感兴趣的东西,做生意是如此,对待慕洛凌也是一样。
他默认了,同时问道:“姑妈您这么直截了当地点破了,是想要棒打鸳鸯呢,还是要鼎力支持我?”
孟兆旸其实不顾忌孟黛青的想法,无论她是什么态度,他都不会受到干扰。
孟黛青很冷静,轻描淡写的语气,却说出了最不留情面的话:“我不同意。你尽快放掉这个念头。”
孟兆旸没接话。
孟黛青强调:“孟兆旸,把我的话听进脑子里去。”
她很少连名带姓地叫他,可见是有多么不悦。
孟兆旸换了一个方式:“您为什么不同意?如果我是您,我反而会很支持。”
孟黛青阴沉着脸色:“慕洛凌是你的表妹。”
“慕洛凌不是您的亲生女儿。”
“在法律上,我就是她的母亲。”孟黛青的音量盖过了孟兆旸,“她爸去世的时候,她只有十七岁,无论在哪里,她都还没有成年。我抚养她,她就是我的女儿。”
孟兆旸:“不。她父亲去世之后,她的抚养权转到了她的祖父母名下。她仅仅只是跟随您生活而已——因为您不愿意把她还给她的祖父母,您执意要留下她。当时您是一个丧夫的女人,精神状态岌岌可危,所有人当然都选择迁就您的意愿,连同慕洛凌也是。她怕刺激您,所以,她只能选择跟你回到孟家,而不是去她的祖父母身边。”
他总结陈词:“所以,我可以跟她在一起。没有任何限制。”
孟黛青很快作出反击:“别这么自信。我了解洛凌,她不喜欢你。她对你就像她对别的孟家人一样。她只想跟孟家人撇清干系。”
“兆旸,不是任何你想要得到的东西,都能最终被你拿在手里的。”
“在饭桌上你还没有看出来么,她根本就不在意你。如果可以的话,她一定更愿意把你当成空气。她在意那个骆晚洲都比在意你要多。”
“你没有机会的,所以你连尝试都不要尝试。我也不同意你和洛凌在一起,永远都不会。”
孟黛青下了通牒。这是她今晚要警告孟兆旸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