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谁?那个老太太?”钟遥茫然道,“不会吧?”
谢云深点点头:“她显然冲我们而来,但似乎没有恶意。”
“不知她是什么来历,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钟遥无奈地说。
一夜安眠,钟遥早上起床,透过客栈的窗子,便已能看见桑梓山庄所在的苍连山脉。
苍连山脉钟灵毓秀之地,在冬日的节气里,竟也从雪色中渗出几分青翠。
她穿戴整齐,粘好胡子,来到楼下,看见谢云深已经装扮好了,在楼下等着她,昨日的老妇人坐在驴车上,天女散花地吐着瓜子皮。
见她下楼,老妇兴奋地踢着驴屁股:“赶车的来了,走喽走喽!”
“老人家,你家里到底是哪的,我叫人送你回去好不好?”钟遥说。
老妇一指那白雪皑皑的苍连山,说:“我家就在那!”
那可是桑梓山庄的地界,难不成这凭空冒出来的老妇人,当真与桑梓山庄有关?
但钟遥现在已经没有退路,她跳上驴车,开始朝着桑梓山庄驶去。
来到桑梓山庄山门下,看着高耸入云的几千级台阶,钟遥的小腿肚直打哆嗦。
这要是一级一级爬上去,怕是够她爬半个月的,而且谢云深此时也不能化龙载她上去。
她废了那么大力气才来到桑梓山庄,难道真的要功亏一篑了吗?
却听见那老妇人笑嘻嘻地说:“你俩载了老太太我一程,老太太也送你俩一程,听话,闭眼。”
只见她一个胳膊夹着一个,却不走台阶,直直踩在陡峭的崖壁上,但她落脚时,光秃秃的崖壁便会生出数条藤蔓,紧紧托着她的脚步,助她更快前行。
外人看来,这幅情景十分怪异。一名头发银白的老妇夹着两个大胡子胡人,在岩壁上健步如飞。
老妇走得极快,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便已经到达山顶的桑梓山庄山门前。老妇将二人放了下来,谢云深“扑通”一声跌倒在地。
钟遥也摇摇晃晃站不稳,她踉跄两步,把谢云深扶了起来,问:“你没事吧?”
谢云深脸色极差,无力地摇了摇头:“只是不习惯别人碰我。”
钟遥也苦着脸。她与谢云深,一个是修为睥睨天下修士的祖师爷,一个是曾搅动天下风云变色的反派大魔头,无论怎么说,被一个老太太夹着上山,也实在太没牌面了些。
守门的两个桑梓山庄弟子见到三人,竟垂首行礼,口中恭敬地叫道:“掌门!”
却见老妇指了指钟遥,说:“你们听好了,这人就是我那三百年前逃婚的夫君,你们可给我仔细看住了,若是让他跑了,我就从你们两个中间挑一个当老公。”
两名守山弟子齐齐应道:“是!”说完便一边一个,把钟遥夹在中间。
钟遥还没有从老妇就是桑梓山庄掌门的错愕感中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又被当成了逃婚的败类,连忙大叫:“不是,不是,我是来接悬赏的,你们后山不是闹妖怪吗?”
她腹诽道,有这么个掌门在,居然还有妖怪敢在桑梓山庄造次?
而且书里之前写过,桑梓山庄掌门明明是个明艳活泼的小姑娘,唤作青姑,这个老太太又是怎么回事?
但见两名守山弟子仍像两堵墙一样,立在她左右,谢云深皱了皱眉,抬起手,又被钟遥按住。
那是他凝聚气刃的姿势,但二人有求于桑梓山庄,并不能在此动手。况且因为悬赏,现在有几百名修士都在桑梓山庄住着,若是把他们招引来,怕是不好收场。
而今之计,唯有见机行事,好看看这老妇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只听那老妇发话道:“你们俩,把他们送到最偏的那间客房里,给我看住了。最近山上各门各派的都有,别让他们跟这些人接触,混在杂七杂八的人里逃了出去,知道吗?”
老妇的安排正中他二人下怀,钟遥本就担心自己与其余修士们接触,会一不小心露了马脚。
她心中升起一个大胆的想法,难道这老妇已经识破了她的身份,刻意在帮她吗?
二人被两名守山弟子一路押着,来到了最偏最破的那间客房。
一路上,钟遥不停向二人解释:
“你们掌门真的认错人了,她可能是觉得胡人都长得差不多,都一脸大胡子,但我真的不是她什么逃婚的夫君。”
“我是来接悬赏的,路上意外碰见的你们掌门,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是她先碰瓷……你瞪我做什么?你瞪我那也是她先来碰瓷我的啊。”
“我说你们俩是不是不会说话?一路上铁着脸好像我欠你们钱似的,我可是来帮你们捉妖怪的,你们好歹稍微尊重我一点行不行?”
到了地方,两名守山弟子把二人往房中一搡,其中一名弟子朝着门外狠狠地啐了一口,盯着钟遥,骂道:“麻杆似的的小娘娘腔,不识好歹。”
接着大门便狠狠地关上,留给钟遥满肚子的气。
这两名守山弟子可以说是对老妇言听计从,十分尊敬爱戴。
“凭什么啊?”她想起在云栖峰时那名对她口出不逊的弟子,心里极不平衡,不禁忿忿道,“就她那个疯疯癫癫的样子。”
“之前我被困云栖峰,听几个采药的修士说过,”谢云深少见地主动开口说话,“他们掌门叫做青姑,原本是十六七岁小姑娘的模样,某次天界惩罚世人不敬神祗,降下瘟疫,她为了治疫病,彻夜研究药方,甚至不惜以身试药,最后虽然研制成功,但容貌也因药力的作用,变成了老妪的模样。”
“……这样啊。”钟遥想起老妇的模样,只觉她的行为举止,神态表情,无一不透着小女孩的活泼调皮,只因那满脸的皱纹与满头的白发,才让人觉得无比怪异。
“听说她本有一名青梅竹马的爱人,大婚当天,望见她的模样,吓得当场跳窗而逃。”
这件往事似乎触动了谢云深心中的某个死结,他顿了顿,轻声问钟遥:“你也觉得她不值,对吗?”
“没有。”钟遥摇了摇头,“与天作对,胜天半子,就算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也觉得值得钦佩。”
谢云深顿了顿,说:“你以前从来不会说这样的话。”
毕竟钟遥的原身是个老古板,满嘴都是些“天道”“方圆”之类的词汇,肯定断然不会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
“人是会变的嘛。”钟遥说,又问道,“他们说你是贬谪龙神,那么你之前也当过神祗吗?”
“嗯,短短七十余年而已。”谢云深苍白地笑了笑,“没什么特别的,不提也罢。”
钟遥虽然好奇,但也没继续问下去。最近谢云深话多了些,居然也会笑了,这倒是好事。
她询问道:“你的伤还好吗?明天能跟我一起去捉妖吗?”
谢云深点了点头。这几日他没有再晕倒,但锁骨上的鳞片却是一路蔓延,已经延伸到了眉骨,看起来触目惊心,只是被帽子挡了起来。
钟遥虽然担心,但见他似乎十分不愿别人见到这些鳞片,便也没有多问。
二人各自回到房间,钟遥躺在床上,开始努力地想办法憋法术。
但这法术在她刻意时,偏生使不出来,倒总是在她意想不到的时刻灵验。
她正想着,突然听见有人敲她的窗,她连忙翻身下床,蹲在地上粘好胡子,来到窗前查看。
只见窗前,周笙仍穿着那身红衣,鬼鬼祟祟地向窗内望。
看见钟遥满脸的大胡子,周笙呆滞了片刻,嘴里冒出一句:“您好,点什么菜?”
钟遥一愣,连忙回答道:“四盘羊肉,两盘牛肉,两份虾滑,牛肚五十串,另上一盘小龙虾,谢谢。”
周笙抓住她的双手,哭道:“果然是你!我没猜错!”
他们办公室聚餐,往往约在公司楼下的火锅店里,同事们都是食肉动物,每次点的都是这些固定菜品。
“周哥,我不敢相信,你居然也来到了这里。”老乡相见,分外亲切,也分外凄凉,钟遥不禁也流下了泪水。
“我刚一穿来就听到了钟遥祖师叛变的消息,一猜就是你。”周笙说,“我跟叶枭来到这里,听人说青姑把她老公绑了回来,书里没有这段剧情,我就猜肯定还是你,这就来找你了。说到底,你到底为什么跟那个谢云深跑了?不会真是见色起意吧?”
钟遥叹了口气:“……说来话长。现在还是把你救出来要紧。对了,周哥,做美女的感觉怎么样?”
周笙咬牙切齿:“不如死了算了!”
钟遥掩面惊呼:“难道叶枭已经对你……”
“没有没有,”周笙连忙摇头,“那小子不是问题,问题是原配,苏涵,你见过吧?”
钟遥想起那日那个绿衣绿鞋绿簪子的原配,点了点头,说:“她怎么了?她不是出了名的温良贤惠吗?”
周笙在窗外,把钟遥的肩膀拉近,小声说:“你看她文文静静的,其实是个病娇,蓝衣服那个已经被她下毒毒傻了,我怕下一个就轮到我了。”
钟遥还来不及惊讶,却听见前方传来一声带着怒意的喊声:“阿笙妹妹,你怎么与这胡人这般亲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