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幸好,几分钟过后,谢云深便恢复了状态,变回了从前那个冷漠寡言的模样。
和所有冷血动物一样,龙刚起床时,反射弧也都极长,需要不少时间才能适应过来。
他的视线移到钟遥的小腿:“你受伤了?”
“嗯,刚被那个怪物伤到了。”钟遥坐在地上,龇牙咧嘴地把羽毛拔了出来,“不过没有你伤得那么重。”
谢云深望了望那怪物的尸体:“它?”
那意思是,这样法力低微的妖怪,怎么能伤得到你?
钟遥随口编了个谎话:“其实在这之前,我还受过一次伤,内伤,导致我把学过的法术都忘掉了。”
“我懂。”他点点头,“你伤的是脑子。”
钟遥觉得他这句似乎不是什么好话。
“走吧,我化龙背着你。”他的手在空中停了停,似乎想要拉她起身。
为了防止他突然变龙,钟遥抢先一步抓住他的手,死死按住,问:“去哪?”
“碧波涧。”谢云深似乎并不习惯被人触碰,整条手臂都直挺挺地僵着,“灵气充沛,适合养伤。”
在书中,叶枭可就是在碧波涧斩落了他的头颅,此后再有他的戏份,就只剩下那条龙脊铸成的九节鞭了。
钟遥像拨浪鼓一样摇头:“不行不行不行。”
“怎么?”
“就……你也知道,我伤的是脑子。”她编谎话的本事越来越熟练,“我想去熟悉的地方,看看能不能找回一些关于法术的记忆。”
谢云深没有异议:“去哪,我背你。”
钟遥不禁腹诽,这人究竟是大魔头还是白龙马?
她否定道:“不行,现在许多门派都在通缉我们,你这么明晃晃地在天上飞,实在是太扎眼了,我来领路,我们走着去吧。”
“你怎么走?”谢云深问。
“你搀着我点呗。”钟遥的手臂搭上他的肩膀,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她开始觉得谢云深也没有那么吓人,无非是说话短些,表情阴郁些,除此之外,甚至可以说是意外地老实。
二人开始艰难地朝她指出的方向走去,她刚刚遇到叶枭的地方再远十余里,有炊烟缓缓飘起,她判断下面应该有个村落或者镇子。
她想,大隐于市,现在这山里到处都是觊觎那十万灵石的仙门修士,倒不如找个人多的地方躲一躲。
二人都浑身湿透,分外狼狈,钟遥一瘸一拐,身上都是落叶和草棍。谢云深的伤口实在太多,不知道又是哪里在向外渗着血,在路上留下断断续续的血脚印。
可以说是全仙门最值钱的两个人,现在正一步三颤地走在路上,活像一对儿风烛残年的老人家。
他们走得极慢,等到暮色四合,钟遥记忆中的炊烟还在很远之外。
天黑了下来,她的方向感也失效了。她坐倒在地,说:“先走到这里吧,过一夜再走。”
谢云深没说话,独自走开了,少时,他抱着一些干枯的木柴回到钟遥面前。
“你要升火?不行。”她抬头对谢云深说,“烟会把那些人引过来的。”
“我施了障眼法。”
谢云深将木柴堆在脚下,在她对面坐了下来,二人对着一堆柴火,相对无言,又沉默了好一会儿。
钟遥叹了口气,再一次率先打破沉默:“你是不是应该先施个什么法术,把火升起来?”
“我是单风灵根,不会点火。”他说。
钟遥这才想起自己的设定。
灵根指代是修士对某种灵气的接纳程度和修炼速度,按五行划分,分别对应着不同的法术。一般来讲,单灵根的修炼效率最高,双灵根次之,最废的是五灵根,基本没有什么修炼的价值。
但事无绝对,钟遥就是五灵根,但她的根骨与悟性却是亿万人中才出一个的天才资质,所以修炼速度反而比别人要快,早早便突破了先天境界。因她五灵根具足,五行法术都能使用,所以便广开山门,点播了众多修士,成为许多仙门公认的祖师爷。
按理说,五系的法术她应该都使得出来,但她现在是一个都不会。
联想到这两日情境,她发觉自己在着急或者恐惧的情况下,反而更容易无心地使出法术。
她对谢云深说:“要不你吓唬我一下?没准我一害怕,就记起来怎么施法了。”
谢云深虽从没听过这样奇怪的要求,却也不啰嗦,左手成刀聚成气刃,马上就朝着她的脖颈劈来。
“等等等等我还没准备好!”
她手忙脚乱地去挡,气刃在她脖颈一寸处停了下来。
她抚着通通直跳的胸口,长出一口气,却发现面前的干枯的柴火枝竟长出了绿色的嫩叶,有几枝还开出了白色的花朵。
这是木系法术,虽然看起来有趣,但却没什么用。
但她还没从上次的惊吓中回过神来,谢云深的气刃随后又至,直向她眼前斩来。
“我说我没准备好你是不是听不懂话!”
她猛地向后跌倒,为了保持平衡,手臂伸直指向身侧,与此同时,身侧的杂草“腾”地燃了起来。
她手忙脚乱地扑灭身上的火星,又把垫在下面还没来得及长叶子的木柴踢了进去。
升好了火,二人身上总算暖和了些。
钟遥有些郁闷,掌握不了使用什么法术也就算了,现在她连法术施放对象都不能自己控制,那以后岂不是还会误伤队友。
她脱下外头的罩衫,撕成布条,把自己小腿的伤包扎了起来。
谢云深坐在火堆旁,正闭目养神。
她戳了戳谢云深,说:“你把上衣脱了吧。”
他蓦地睁开眼,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可置信。
她意识到自己这话说得好像是有点流氓,解释道:“我帮你包扎一下伤口。”
谢云深愣了一下,低头缓缓脱下了上衣。血痂和布纹粘在一起,撕裂时又开始流血,身上的伤口一片盖着一片,已分不清新旧。
钟遥拿着布条,只觉得无从下手,她想莫不如直接像包春卷那样,把他一整个裹起来算了。
尽管如此,她还是小心翼翼,从锁骨开始,将那些还在流血的伤口一一裹起来。
谢云深虽然僵着身体不动,却分外乖巧,哪怕钟遥笨手笨脚地下重了手,他也一声不吭,哪里还有一点身为大魔头反派的自我修养。
钟遥一边为他包扎,一边问出了她一直好奇的事情:“其实你本可以自己去碧波涧养伤的,为何一定要跟我走?”
火光映在他的瞳孔中,驱散了些往日的阴郁,他闷声道:“照顾自己人罢了。”
“自己人?”钟遥来了兴趣,“为什么?因为我帮你脱出封印吗?”
他点点头,补充:“你还叫我大哥了。”
钟遥哑然失笑。她那天叫的那声大哥,三分是礼貌,七分是讨好,却不料竟被谢云深当成了投名状。
她堂堂一个正道祖师爷,居然给大魔头当上了的便宜老弟,实在有些滑稽。
“好的大哥,没问题大哥。”钟遥为他包扎完毕,在末端打了个歪歪扭扭的蝴蝶结,坐回了火堆一侧,笑道,“大哥这一夜可不要再晕过去了,山里有狼,小弟害怕。”
“嗯。”谢云深应道,少时,又补了一句,“不必怕,我守着你。”
钟遥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放心地闭上了眼。
这一夜睡得舒泰,身上酸痛也缓解了不少,她睁眼时,看见谢云深正在掩埋火堆的余烬。
“醒了?走吧。”他丢下四个字。
因为好好休息过的缘故,他们的脚程快了许多,还不到中午,已经看到城镇的大门,门上写着“荠花镇”三个字。
钟遥猛地停下脚步,她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你带钱了吗?”她问谢云深。
谢云深点点头,掏出一把串好的石子和贝壳,不知是哪个年代的货币。
“……你究竟被关了多久?”钟遥忍不住问道。
他摇摇头:“记不清了。”
谢云深这边是指望不上了,她只得便搜全身,看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以典当。
她倒是带了一个空间戒指,但她不知道该如何把其中的东西取出来。外袍昨日已经撕成布条,剩下的,也就只有头上这根白玉簪了。
她扯了根树枝,把头发随便挽上,拿起玉簪,拉着谢云深进了城。
镇子里很是热闹,二人形貌狼狈,与穿戴整齐的居民格格不入,但大街上竟无一人对他们侧目,大家都只是客客气气热热闹闹地过自己的日子。
钟遥在街尾找到了一家典当行,走了进去。
典当行外院宽敞,一个小孩在玩石子,还有一个妇人对着花圃不知在拾掇什么。
老板是一个身材矮小的中年人,他拿着玉簪左看右看,口中啧啧称奇。
“这这这,这可不是凡品啊!看二位穿得朴素,没想到居然有这样的宝贝!”
钟遥不懂行情,本来还怕他会故意压价,听他这样说,便也放了心,说:“那依老板,它大概值多少钱?”
“少说……也得一千两白银。”老板面露难色,“但是我家店小,只能先出三百两,剩下的还得跟亲戚们匀一匀,可能得明后两天才能结齐,不知阁下……”
“可以的,我们急用钱。”钟遥说。
老板喜形于色,当即弯腰把三百两白银从柜台底下取了出来,送到二人面前。
钟遥拿了银子刚要走,却被老板高声叫住:“等等!”
老板把一张欠条递到她手里:“您信得过我,我也得把流程做足了,这里是七百两欠条,阁下这两天记得来找我讨。”
钟遥心想,没想到这小小一个荠花镇,生意人却这样忠厚本分。
“忘了问,二位阁下初到此地,可是要找打尖住宿的地方?”老板说。
钟遥点点头。
“荠花镇地方小,客栈只有一家,不太好找,我喊小儿子领二位去。”老板说着,高声唤了一声,“阿桑,过来,领他们去客栈!”
门口玩石子的小孩蹦蹦跳跳地来到屋内,脆生生地招呼道:“二位跟我来!”